仙草不忍鬆手,可拉著他的小手,卻還要躬著身子,十分不便。


    兩人走了片刻,仙草索性將拓兒抱了起來。


    隻不過畢竟她的身體也並不強壯,拓兒又有些重量,抱著走了片刻,額頭上便已經冒出汗來,累的喘氣不定。


    雪茶在旁著急的團團轉:“娘娘,讓奴婢來抱,可千萬別累壞了!”


    “不、不累!”仙草一揚首,笑著回答。


    她臉上的汗在陽光下晶瑩發亮,拓兒怔怔地看著,突然伸出了肉呼呼的小手,在仙草的額頭上輕輕地擦了擦。


    仙草一愣。


    她近距離對上拓兒天真無邪的眸子,一刹那,淚重又猶如泉湧。


    此刻,前方正有許多翹首以待的宮妃們,驀地看見德妃抱著個小孩子,頓時都睜大了雙眼。


    等到兩人走近,大家躬身請安,同時卻又看清楚了拓兒的容貌,一個個心中大驚。


    仙草滿心喜歡,便隻點頭說了聲“平身”,就抱著拓兒往前去了。


    雪茶在身後笑道:“各位娘娘可看見了嗎?那就是咱們的大皇子殿下!”


    這些日子,雪茶當然也聽過許多風言風語,這會兒總算接了拓兒回來,可以揚眉吐氣了。


    妃嬪們麵麵相覷,這世間哪裏還能找到第二個小號的皇帝去?當下隻紛紛地訕笑道:“小殿下果然像極了皇上,真不愧是大皇子,這也是德妃娘娘的福氣。”


    雪茶趾高氣揚的說道:“那是當然!娘娘的福氣可大著呢,不信你們等著瞧吧!”他扔下這句,大搖大擺地去了。


    第191章


    目前,仙草當然不知道拓兒在外頭詳細都經曆了些什麽,但是看到拓兒乖乖靜靜的樣子,渾然不似尋常孩童般活潑外露,身為人母,她心中天生便有些異樣的感應。


    如今失而複得,仙草隻想好生地補償拓兒,畢竟給帶走的時候,拓兒還隻是個繈褓中吃奶的孩子,如今卻已經蹣跚學步……雖然此事並非她的過錯,但仙草仍是有些無法原諒自己。


    仙草最受不了的是,拓兒在外頭受苦。


    幸而雪茶說道:“你放心就是了,我先前聽高公公跟譚公公說了,那個夏葉,很護著咱們小皇子,至於那怪人,雖然是個不識相的,不過也不是真的壞到無可救藥。”


    仙草聽說拓兒身上的毒都解了,驚愕之餘,喜極而泣。


    兩人說話的時候,拓兒就在旁邊坐著,玩弄仙草放在桌上的黑白棋子。


    仙草見他這樣乖覺,心中當然加倍的疼惜,便也隨著挪了過來,溫聲問道:“拓兒可餓不餓?母妃叫人拿些好吃的來給你?”


    拓兒低著頭不言語,手指捏著那黑白的棋子,緩緩地放下。


    仙草本來不以為意,隨便掃了一眼,忽地覺著有什麽不對。


    她忙又扭頭看去,看著棋盤上黑白子,漸漸地目光有些發直。


    雪茶這會兒也坐了過來,看她神色異常便問:“怎麽啦?”


    仙草深深呼吸,看向拓兒,她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原來仙草原本放在這裏的,本是一盤殘棋,是她自己照著棋譜書上,自己跟自己對弈所走的棋路。


    畢竟宮內能跟她對弈的人極少——顏珮兒雖然能,可惜兩人不同路;江水悠別的很在行,可惜棋藝絕對稱不上精。


    皇帝雖也是個對手,隻可惜皇帝自己要忙的政事還忙不過來呢。


    所以仙草隻自己左右手對弈而已,這本也是她當初常常做的,倒也有趣,自己拆自己的棋局。


    隻是下棋的時候棋路自然要慢很多,先前留在棋盤上的,就是一局她還沒想出對策來的棋路。


    可就在方才驚鴻一瞥間,卻發現那原本像是一局死棋的棋路居然又活了!


    仙草雖然算不上是“過目不忘”,但畢竟這是她自己的棋局,每一步她都記得很清楚。


    並且也無人到這紫麟宮,宮中眾人也絕不會來動。那麽就隻有拓兒方才玩過……


    她早就見拓兒在動那棋子,隻是並沒在意,還以為他是在玩,便由得他去。


    可現在細看,卻把仙草嚇得不輕。


    這孩子哪裏是在隨意的玩棋子而已,他竟是在下棋!


    雪茶當然不懂這些,探頭看了看,便錯會了仙草的意思。


    雪茶笑道:“是不是小皇子把你的這局棋弄亂了?罷了罷了,你做人母妃的,還在意這個?自然他喜歡什麽就由得他玩去。”


    仙草無言以對,心中隱隱地驚跳,卻下意識地不敢跟雪茶仔細解釋。


    當下隻道:“不、不是的……你說的對,當然是由得他玩兒才好。”


    誰知拓兒在旁邊聽了兩人的話,大大地眼睛眨了兩眨,突然之間小手在棋盤上動來動去。


    仙草定睛看著他的舉動,到拓兒停下來的時候,仙草幾乎屏息。


    原來拓兒方才這一番連動,竟是把棋盤上走出去的棋路又撤掉了,現在出現在仙草眼前的,赫然正是之前她所留的那局殘棋。


    本來仙草心裏還忐忑地覺著,拓兒能走這棋路或許隻是巧合罷了,畢竟他才兩歲不到。


    可是現在,看到拓兒玩兒似的把這局棋又恢複了原樣,仙草徹底地明白過來。


    這孩子……實在是太不得了!


    ****


    拓兒回宮後兩日,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帶了大皇子上朝。


    金鑾殿內,趙踞讓雪茶領著拓兒,在眾文武麵前一一走過。


    麵對一幹身著官袍,威儀赫赫的朝臣們,兩歲不到的小皇子明明走路還不穩,但卻偏偏神情淡然自若,仿佛千軍萬馬在前也是等閑。


    殿上文武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小皇子,震驚之餘,紛紛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裏。


    皇帝從來是深藏不露的性子,不管是剪除了蔡勉,還是平定了鄴王,絕不會露出得意忘形的樣子。


    但是此刻,皇帝卻笑的光芒刺眼,他掃視滿殿文武,毫不掩飾自己的炫耀:“各位愛卿,朕的兒子怎麽樣?”


    文武百官紛紛跪地:“臣等恭賀皇上迎回大皇子殿下!”


    皇帝又笑道:“朕的大皇子回宮,朕決定大赦天下作為慶賀,眾位愛卿覺著如何?”


    群臣麵麵相覷:“臣等謹遵皇上旨意,殿下千歲千千歲。”


    趙踞見拓兒任務已經完成,便叫雪茶先送了他回宮,免得仙草惦記。


    又有禮部尚書又出列說道:“皇上,先前西朝所派的使者抵達京師,如今已經安置在了鴻臚寺,隻看皇上什麽時候召見。”


    西朝來使是在三天前抵達的,皇帝一直未曾召見。


    此刻聽了禮部尚書稟奏,這才命後日傳到乾清宮。


    那邊雪茶同眾宮人一路好生護送拓兒回紫麟宮,雪茶身邊的小太監便情不自禁道:“公公,咱們大皇子殿下真真能耐,素日裏奴婢見了那些朝臣們,腿肚子都打顫,殿下卻理也不理,氣足著呢!”


    另一個也道:“他們那些人自恃功高,平時也最難纏的,有時候連皇上還頭疼呢……今兒見了皇子,卻一個個地心服口服了。”


    雪茶得意道:“要不然怎麽會是咱們的大皇子呢。”


    紫麟宮門口,仙草早就站在門口眺望。


    遠遠地看到內侍一行人簇擁著小皇子出現,仙草迎出來道:“一切可順利嗎?”


    拓兒點頭。


    雪茶嘻嘻笑道:“娘娘可是白牽掛了,那些朝臣們見了殿下,一個個猶如老鼠見到貓兒,惶恐不已,紛紛跪地山呼千歲呢。”


    仙草鬆了口氣,又摸了摸拓兒柔嫩的小臉:“拓兒真乖。”


    經過這數日的相處,仙草漸漸發現了更多拓兒的不同之處。


    尋常的孩子這個年紀都是愛哭愛鬧,到處亂跑亂跳,可拓兒卻異乎尋常的安靜。


    他能對著一盤棋坐上半天,也能對著一張琴默默地出神,讓他吃飯便吃飯,睡覺就睡覺,從不挑剔,也極少有抗拒的反應。


    看著拓兒如此,仙草仍是有些擔心。


    總覺著,這孩子看著像是心事重重的。


    是夜,仙草陪著拓兒吃了晚膳,又叫內侍伺候他洗澡,守著他上床入睡。


    仙草在旁坐著,輕輕地搖著團扇給他扇風驅蚊。


    拓兒起初睜大雙眼盯著她看,毫無睡意。


    仙草笑道:“怎麽還不睡?快乖乖地睡吧,母妃在這裏看著拓兒。”


    拓兒聽了,果然閉著雙眼,一動不動。


    半晌,正在仙草以為他睡著的時候,卻發現他的長睫突然抖了抖,似乎在偷偷地打量她還在不在。


    仙草啞然失笑。


    望著裝睡的小孩子,仙草想了想,便輕聲地哼唱道:“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瀠回。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她的聲音婉轉低徊,唱的正是那首《虞美人》。


    仙草哼唱著,卻看到拓兒的小手輕輕地動了動,然後又歸於平靜。


    仙草愛溺地打量著他的小臉,望著拓兒跟趙踞幾分相似的臉,眼神略有些恍惚:“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


    待要唱出“隻怕酒醒時候、斷人腸”的時候,仙草頓了頓,鬼使神差地改口道:“何必酒醒時候,斷人腸。”


    一曲唱完,仙草細看拓兒,卻見他的神色隱隱透出一股恬靜安寧。


    之前仙草雖也守過他入睡,可都不曾看到拓兒如此放鬆般的甜美神色,這般表情,一看就知道這孩子是真的睡著了。


    仙草擎著扇子,呆呆地看了拓兒半晌,終於為他將薄被拉了拉,緩緩起身。


    才轉身,卻又吃了一驚,原來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皇帝身著天青色團龍袍,負手站在那裏。


    他的鳳眸中有閃爍的笑意:“為君沉醉又何妨?”


    皇帝挑眉,口吻裏有三分戲謔,卻有七分溫柔。


    仙草知道他方才已經把自己所哼唱的那詞聽了去,一時窘迫,便假作鎮定地垂首:“皇上來了怎不叫人通傳?”


    趙踞握住她的手:“若是通傳,又怎會聽見你唱朕改的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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