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帝仍舊不顧仙草的反對,把趙茁給了江水悠撫養,這在某種意義上、或許也證明了皇帝對於江賢妃還是有情的。


    江水悠思來想去,心中又浮現那可愛的小人兒模樣,雖然不是親生的,但畢竟撫養了兩年,何況曾是她心血所寄。


    江賢妃一時喃喃道:“可我更想不到的是,茁兒她居然……”


    本來江水悠把所有用心都澆灌在大公主身上,可誰知道那孩子居然仍是撐不過去。


    其實就事論事,大公主的死跟江水悠也沒什麽關係,畢竟顏珮兒分娩的時候就艱難,趙茁體質過弱,加上時運如此而已。


    內殿傳來了懷敏歡快的笑聲。


    江水悠自言自語般道:“早知如此,當初就該留她在紫麟宮,讓娘娘撫養。”


    這日黃昏,江水悠回到平章宮裏。


    宮闕顯得十分的冷寂,皇帝已經很久沒有來平章宮了,一是因為國事繁忙,就連後宮也極少再去,若得閑隻往紫麟宮而已。二是畢竟江水悠病了很久,皇帝起初來探望過幾回,後來就不曾再過來了。


    江水悠孤枕而眠,本是習以為常的,然而睡到半夜,突然間想起了一些恍若隔世的場景。


    她心緒煩亂,索性翻身坐起,怔怔地問道:“皇上現在哪裏?”


    外間的宋嬤嬤上前道:“回娘娘,今晚皇上仍沒有召幸妃嬪,隻在乾清宮看折子呢。”


    江水悠的眼前突然出現皇帝端然坐在明燈之中,俊美無儔的樣子。


    在得了趙茁之後,這種單方麵的思戀之情似乎給遏製下去,但是大公主去後,突然又變本加厲而來。


    就如同午夜夢回的此刻,江水悠忽地很想立刻見到皇帝,這種想法如潮水般無法按捺,連向來理智冷靜如她,也不能阻止。


    “替我更衣。”江水悠突然說道。


    “這會兒娘娘要去哪裏?”宋嬤嬤吃驚。


    江水悠的目光閃爍,出奇的冷靜,冷靜中仿佛又帶有一絲決然:“我要去見皇上。”


    第226章


    江賢妃於平章宮裏起駕,前往乾清宮而去。


    一路上所見,宮道暗而幽長,兩側雖有宮燈,照見的畢竟有限,身邊雖有若幹的宮女太監簇擁著,但江水悠人在高高的鑾輿上,仍舊有些幽冷不適之感。


    江水悠回想自己才進宮時候的那種躊躇自得,不可一世,這會兒卻已經經曆了滄海桑田、鬱鬱蒼老了一生一世似的。


    然而若是在她所來的那個世界裏,似她這般年紀,也算是風華正茂,最好的時光了。


    想想真是好笑。


    在遐思亂想之中,漸漸地乾清宮在望,那裏燈影靜默,侍衛林立,遠遠地看著,還有人影從殿前門口出入。


    聽說近來夏州的商貿蒸蒸日上,因為商道開通,西域各國得知此事,紛紛前來交易,夏州已經不是原先那種冷清的樣子了,甚至有一些稀罕的商品物料,也陸陸續續從夏州轉到了中原,乃至京城各處,可見皇帝對於夏州的決策,所惠及的不僅是夏州而已。


    且經過這兩年來的經營,從夏州上納所得的稅銀三月一結,把中原腹地一些州省都比下去了,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隻怕將來必江南富庶之地還要強呢。


    國庫充盈,把戶部諸位大人喜歡的手舞足蹈,就連原先很不服氣禹泰起的那些文官們見了這個情形,也不由地心滿意足了。


    為了理清夏州的賬目,並調整一些跟不上的部門設置,以及處理跟域外新來各國的外交貿易等等,連日來,內閣裏負責算賬、安排籌謀的大人們絡繹不絕。


    皇帝又格外吩咐,若有緊急之事,或者有各種調製打算之類,可隨時前往乾清宮稟報,皇帝更是忙的日夜不分,幸而皇帝從少年開始便習慣如此了,竟也仍應酬得當。


    現在已經過了子時,後宮眾人多數已經安寢了,就連滿城百姓也都安然入夢,乾清宮卻依舊這樣的繁忙。


    江水悠在肩輿上遙遙地看著那邊,心裏竟有些略略的酸澀。


    如果自己所遇上的是個昏君,或者不是這樣精明強幹的人,興許對她而言是一件好事,畢竟那樣的話,也許用些手段,可以輕易地把人掌握掌心,並遂了她的心願。


    但是她遇見的偏偏是這樣的皇帝。


    就算她是個會七十二變的孫悟空,可是皇帝,卻像是那個張手就把孫悟空罩在五指山下的如來佛一般。


    到如今竟叫她渾身的武藝用遍了,到現在無計可施,窮途末路,精疲力竭的,他卻依舊的巋然不動,依舊如初。


    還能叫她再如何。


    夜風有些冷,吹的肌膚涼浸浸的,江水悠慢慢地把衣領拉緊了些。


    鑾駕將到了乾清宮前,有太監過來喝問,見是江賢妃,便請她稍微等候,自己入內通稟。


    不多會兒,眼見兩個戶部官員服色的退了出來,不敢抬頭亂看,行了禮徑直去了。


    才有太監出來傳江水悠入內。


    江水悠也不帶宮女跟嬤嬤,隻自己一個人邁步進乾清宮去了。


    抬頭看時,果然見燈影之下,皇帝端然坐在禦桌之後,明黃色的龍袍,頭上還戴著二龍搶珠的翼善冠,因微微垂首,兩道濃眉斜飛入鬢,眉眼明銳清雋,叫人一眼看見,忍不住心頭一振。


    不管看多少次,總覺著次次驚豔。


    江水悠目不轉睛地看著,一時竟忘了所有。


    直到將走到禦桌邊上,終於緩緩地屈膝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趙踞抬眸看她一眼,便又垂了眼皮:“怎麽這麽晚來了?”


    江水悠道:“先前做了個夢,突然驚醒了。便想著來看看皇上。”


    趙踞的唇角微動,像是笑了笑,卻仍是沒有抬眼,隻淡笑問道:“是嗎?”


    江水悠挪步上前,在禦桌旁邊站住了。


    江賢妃仔細打量皇帝的容貌,就算是在她的那個世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修飾容貌的手段,皇帝的長相在那些人工雕琢之中,都算是數一數二的頂級美男子了。


    江水悠這會兒細看著趙踞,一時竟分不清楚,自己喜歡上這個人,到底是因為他無以倫比的皮相,還是因為他莫測高深的城府、無堅可催的心智。


    又或者是兩者皆有罷了。


    “皇上雖然勤謹於政,到底也要保重龍體才好。”她溫聲說著,目光從皇帝的臉上挪到他的身上,然後是那握著毛筆的修長如玉的手指上。


    此刻江水悠突然發現,自己喜歡皇帝比她心中所知道的還要更多。


    因為她幾乎就想不管不顧地張手將麵前的人緊緊地抱住,向他撒嬌,親吻他的每一處,訴說自己對他的無盡愛意,讓他也跟自己喜歡他一樣的喜歡自己。


    但是偏偏的,她隻是個妃嬪而已。


    縱然曾經侍寢的時候敢稍微地用些許手段,可也不能盡情放肆,隻是點到為止。


    她隻能恪盡職守,不敢去做這些逾矩非法的行徑。


    大概是察覺了異樣,趙踞瞥她一眼:“怎麽了?”


    江水悠說道:“皇上……真好看……”


    “嗯?”趙踞微怔,手上的筆也停了停。


    江水悠帶笑說道:“常常聽人說,人不可貌相,但是看著皇上,卻覺著這句話是有理的,既生得這樣出色,偏偏又得這般聖明能為。”


    趙踞嗤地笑了,終於把手中朱筆放下,仰頭看向江水悠道:“好好的怎麽說起這些?”


    江水悠道:“隻是聽說皇上連日來操勞,心裏太過惦記了。可又知道那些國事除了皇上外無人能代為料理,又不敢多說。”


    趙踞緩緩籲了口氣:“話雖如此,但最近夏州的商務之事總算入了正軌,朕縱然忙些,心裏也是痛快的。你可知道,原先一年裏往夏州去的人數總不超過兩萬,但是今年你猜有多少?”


    一提起這個來,皇帝越發的容光煥發,雙眼灼灼。


    江水悠才不想理會到底有多少人去夏州,她的心意都在麵前這個人身上而已。


    “臣妾猜不出來……”她看著皇帝意氣風發的容色,輕聲回答,“皇上告訴我有多少?”


    趙踞笑的自得,道:“零零總總的商人,並一些百姓聞訊遷居而往,以及出關的,有二十三萬。”


    江水悠愛極他這般自信勃發的樣子,故意詫異道:“這麽多,比先前竟有十倍還多了。”


    趙踞道:“這不算什麽,再過兩年,怕要近百萬、不,是超過百萬呢。”皇帝說了這句,臉上笑意綻放,甚至連桌上的燈影都好像亮了幾分。


    江水悠道:“全靠皇上聖明,才能把這僻荒之地轉成了無盡寶藏。”


    趙踞笑道:“朕雖有想法,卻也得有能幹的左膀右臂,禹愛卿跟徐愛卿缺一不可,他們一武一文,做事實在讓朕放心舒心。”


    江水悠聽到這裏,心底的柔情滅了幾分。


    禹泰起是“鹿仙草”的哥哥,徐慈是徐憫的兄長。雖然這兩人的確是國之砥柱,但皇帝的愛屋及烏,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趙踞卻又思忖道:“其實早該讓徐愛卿回京來了,畢竟他還沒見過自個兒親生的兒子,那兩個小家夥隻怕也不認得自己親爹了,可惜夏州那邊缺不了他……”


    徐慈在京的時候,女兒徐寧才出生,兒子徐廣還沒生,如今兩個小家夥已經能滿地亂走,都已經會說話了。


    江水悠收斂心緒,道:“雖然徐侍郎不得回京,幸而公主跟袁夫人常帶了孩子進宮,瞧著她們也是十分喜歡的。”


    趙踞笑道:“雖然他們夫妻不得團聚,但畢竟自己的丈夫如此能幹,她們自然也與有榮焉,將來……朕也虧不得他們。”


    江水悠笑道:“這是應該的。而且皇貴妃也甚是疼愛徐家的小小姐跟小少爺。連咱們的小殿下跟公主也格外跟他們玩的來。”


    趙踞含笑不語。


    江水悠卻慢慢收了笑,黯然道:“原先茁兒在的時候,也跟他們很好,隻是可惜了……”


    趙踞聽她說起大公主,臉上的笑意也收了起來。


    把江水悠的手握住,趙踞安撫道:“茁兒原先出生的時候就體弱,大概又因為貴妃的緣故,你也不必太過傷懷。”


    江水悠道:“話雖如此,但是臣妾心裏實在是過不去。”


    趙踞看她一眼,並沒說話。江水悠眼圈泛紅,慢慢反握住他的手,道:“皇上,臣妾有個不情之請。”


    趙踞道:“什麽事?”


    江水悠扶握著皇帝的手,順勢跪了下去,仰頭看著皇帝道:“皇上,臣妾也想要個孩子,臣妾、想要個自己跟皇上的孩子,就像是茁兒那樣可愛,臣妾想要好好地疼惜她,看著她長大……”


    趙踞眉峰輕輕地一蹙,並沒言語。


    江水悠將臉貼在趙踞的手背上,淚便也隨著沁落,沾在了皇帝的手上。


    “若皇上還念在跟臣妾昔日的情分,求皇上答應臣妾。”


    趙踞道:“賢妃……”他停了停,一笑道:“這種事自然是不能強求,隻順其自然罷了。”


    江水悠重新抬頭看向他:“皇上這是許了嗎?”


    趙踞的眸色暗沉,唇邊的笑似有若無,道:“難為你半夜來說這些,你的身體又才好,如今都罷了,還是快回去安歇吧。”


    江水悠對上皇帝深邃的眸子,以她對皇帝的了解,自然已經知道了皇帝的心意。


    江水悠道:“皇上……是在搪塞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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