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後站著一個穿著布偶裝的藍精靈,見他發火,藍精靈嚇得往後退了兩步,笨拙的身體做出這樣的舉動憨態十足。


    藍精靈的手上抓著白色的線,紅紅的氣球被晚上吹得東倒西歪,見他看過來了,藍精靈竟然笨拙地開始扭動身體,在原地跳起了舞。


    許斐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的呆愣在原地。


    藍精靈在原地一蹦一蹦,時兒雙手叉腰扭屁股,時兒踮踮腳尖,跳舞的動作又笨又僵硬,就像在極力哄他開心一般。


    幾個動作藍精靈反反複複跳了很久,見他表情依舊冷淡,藍精靈突然停了下來,腦袋歪了歪,朝他走過來。


    伸出手——


    許斐表情一僵。


    藍精靈伸手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拍。隔著手套,陶白都覺得掌心似乎要被灼傷,莫名的,她眼眶發熱。


    拍拍腦袋,不難過,不難過。


    她把粉色的氣球遞給他,然後轉身就走。


    許斐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那個藍色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小路盡頭,他心底不知為何突然湧起一股衝動,向前走了兩步,想要追上去。


    可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


    “殺人了!!!”


    人群頓時混亂起來,尖叫聲此起彼伏,四處都是逃竄的身影。


    那一抹藍徹底消失在視野中,許斐不知,這一眼,竟是隔了十年。


    第48章 流離失所


    陶白剛出去就被霍放拽著往人多的地方跑,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霍放一把掀開她腦袋上笨拙的頭套, 滿臉焦急:“你去哪兒了, 我找你半天了,別亂跑,前麵出事了。”


    霍放嫌頭套礙事隨手就丟到了一旁, 他拉著陶白跑得很快,他們身邊還有很多人, 均是一臉慌張。


    “到底什麽情況啊, 我聽見有人在喊殺人。”


    “是殺人了!我剛剛就在那邊, 一個女孩兒被殺了!”一個抱著孩子的中年男人說,臉上還殘留著一絲驚慌。


    “報警了嗎?”霍放邊說話邊摸手機。


    那個中年男人死死抱著懷裏的孩子, 已經跑到了他們前麵:“有人報警了,也打了120,別管了,趕緊跑吧!”


    陶白被霍放死死抓著, 她回頭看向小徑,臉上有些慌張,霍放發現她有掙脫的意圖,回頭低吼:“我不拉著你這麽多人待會兒不小心摔倒了怎麽辦!現在這麽亂, 你忍忍。”他以為她那點不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的小毛病又犯了。


    陶白的聲音被淹沒在驚慌遍布的吵鬧聲中, 每個人都在往外麵跑,她的眼穿透人群落在已經漸行漸遠的噴泉池旁。


    在半個小時前那裏還圍繞著一群許願的人, 可如今,原本透徹明亮的水池被鮮血染紅, 水池中央浮著一個已經失去生命的少女。


    身材高大的凶手手裏還握著染血的匕首,他麵無表情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四處逃竄的路人。


    瑞陽市這幾年治安很好,已經很久沒有再出現過在人流密集處發生殺人案的惡劣事件。


    正在公園外麵溜達的人見四麵八方突然湧出一片人流,都停下了腳步。


    不過十幾分鍾,幾輛警車停在了公園門口。


    人群駐足,都聽說了公園裏發生了殺人案。


    又過了五分鍾左右,一輛救護車停在了路口,幾個護士抬著擔架從車上下來,徑直朝公園裏麵跑去。


    原本還在擔憂凶手跑路的圍觀者們等了不到二十分鍾就看見警察拷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出來。


    男人身量極高,他一臉平靜地跟著警察上了警車,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


    又過了一會兒,幾個護士抬著擔架出來,上麵蓋著一張白布,腹部位置的白布已經被血染紅,一路滴著水。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


    “聽說被刺死的是個女生?”


    “天殺的,他怎麽下得去手!”


    “是女生,”當時在場的人聲音還在發抖,“我就在不遠處,那個男人突然從樹林裏衝出來,抓著那個女生連捅了好幾刀。”


    “天啊,怎麽這麽殘忍。”


    “是報複嗎?”


    “有仇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分析到最後都覺得應該是蓄意報複,因為凶手當時目標明確,也沒有傷害旁人,他甚至在殺完人後也沒有跑,好像就等著警察來抓他。


    不是反社會,也不是精神病患者,是明顯的,有目標性的報複。


    因為附近出了大事,商場這邊讓他們提前下班。


    霍放說要送陶白回去,被陶白拒絕了。


    “小妹妹,現在已經很晚了,半個小時前還發生了凶殺案,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回去。”霍放說。


    陶白搖頭,拿起一旁的背包就走:“明天見。”


    霍放歎氣,知道她那倔脾氣,隻能道:“那你路上小心點,明天見。”


    明天見。


    他們都以為明天還能再見,結果這一別就是一生。


    雲輝小區的門口圍滿了人。


    陶白從車上下來,見到的就是這副熟悉的場景,上次齊素和陶武打架也是這麽多人圍在小區門口,她腳步一頓。


    有人看見她了,高聲喊道:“陶白你快回家吧,你爸媽又打起來了。”


    那人說完就轉過了頭,繼續加入熱聊大隊。


    齊素和陶武又打起來這件事在今晚已經不能再滿足她們的八卦欲,陶白從她們身邊走過的時候聽見她們在說:“不知道卞律師得罪了誰……”


    “是啊,也不知道是誰這麽缺德往人家門上潑狗血。”


    “哎陳老太太,你不是住卞律師隔壁麽,聽說他家地上還被人用紅漆寫了字是不是真的?”


    陳老太太搖著大蒲扇:“是喲,律師也是高危職業容易得罪人啊。”她現在回想起卞家門口那個被人用紅漆扭扭曲曲寫的“死”字還渾身發抖。


    駭人的很。


    陶白站在旁邊,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公園裏發生了殺人案,她在公園裏看見了卞桃,卞桃的家被人潑了血,還用紅漆寫了字……她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張男人的臉,耳邊回蕩著那聲陰狠的“我不會放過你的”,瞬間頭皮發麻。


    “卞律師他們夫妻倆怎麽出去了這麽久還沒回來?”


    “聽說是去找卞桃了,卞桃不是偷偷跑出去了麽。”


    “哎喲,這麽晚了,可千萬別出什麽事才好。”


    “能出什麽事啊,肯定是惡作劇,哎保安室調監控的調出來沒有啊,居然有人偷偷混進小區潑狗血他們都不知道,我要投訴……”


    陶白手指發抖,她突然瘋了般拔腿就往家裏的方向跑去。


    八月的夜,晚風吹在臉上明明很暖,陶白卻覺得渾身發涼。


    她跌跌撞撞剛跑到樓下就聽見了齊素和陶武響徹整棟樓的爭吵摔打聲,她雙腿發軟,撐著牆壁往上走。


    齊素尖利的嘶吼充斥著悲戚與瘋狂:“我不準你去!那是別人家的孩子又不是你陶武的!你去找什麽找!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放開我!卞桃現在有危險!”陶武抓著她的雙手手腕把她狠狠摔在沙發上。


    客廳已是一片狼藉,新買的玻璃茶幾被砸爛,尖利的角閃著耀眼寒光。


    齊素瘋了一般把已經走到門口的陶武拽了回來,她抱著他的腰,拚命往後拖拽:“我不住你去,我不準你再去,陶武你不準去!!!”


    她的雙手就像蔓藤攀爬在這個她愛了一輩子卻怎麽也看不見她的男人身上,齊素美豔的臉上交織著瘋狂與絕望。陶武粗大的指節一點點掰開她細瘦的五指,“現在卞桃很危險,卞陽平在外麵得罪了人,齊素你放手,我把人找回來就回來,我答應你,我以後再也不去找她們,以後我們一家人好好過,隻有這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齊素淚流滿麵,她瘋狂搖頭,可她的力量根本無法與陶武匹敵,陶武一點一點掰開了她的手,使勁兒往後麵一推。他抬步欲走,卻聽見身後發出一聲悶哼,然後再也沒有了聲音。


    鑰匙鑽動門孔——


    陶白站在門口,還保持著推門的動作,她看著屋內的場景,腦袋轟然一炸,四肢發涼。


    混亂的客廳裏,齊素的太陽穴被尖利的玻璃茶幾棱角刺穿,她雙目圓睜,絕望和瘋狂永遠的停留在了她臉上。


    萬籟俱寂。


    陶白雙腿一軟,跌跪在地。


    -


    2009年的八月,陶白以從未想過的方式徹底從那個扭曲的家庭掙脫,但她沒有得到解脫,齊素死不瞑目的畫麵永遠的印刻在了她的腦海裏。


    她的青春,她的家庭,在她跪下去的那一秒徹底定格。


    一夜之間,兩個影響陶白至深的人前後死去,以同樣慘烈的方式,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橫呈在兩個家庭之間。


    陶武去自首了。


    卞陽平收被告方紅包故意敗訴的消息不脛而走,凶手就是他曾經的委托人烏榮,卞陽平和曾雨芙隨之從小區搬走,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


    陶白最後一次見到許斐是在墓園裏,齊素和卞桃葬在同一個地方,一前一後。


    許斐穿著一件黑西裝,手裏拿著一束白菊花,陶白就藏在不遠處,她看著少年精致的眉眼染著一抹灰敗,那個曾奔跑在球場上的耀眼少年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許斐沒有說話,他把花放在卞桃的墓前就離開了。


    夕陽的餘暉拉長了他的影子,他身後的少女蹲在地上,捂著嘴,淚如泉湧。


    -


    瑞陽市車站。


    陶白站在車站門口,日光刺得眼睛發澀,她眯了眯眼。身旁有人走過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趔趄向前,一雙手伸過來扶住了她。


    “謝謝。”


    扶住她的女生說了聲不用謝,本想離開,又歪頭看了看她。臉色好差呀。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呀?”女生的聲音像抹了糖一樣甜,陶白死灰般的眼看向她,女生朝著她笑了笑,臉頰上有兩個能盛酒的梨渦。


    朝她搖了搖頭,陶白朝車站窗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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