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渺渺為了緩解氣氛,火速轉移話題,邀請白司南來她家吃飯。


    江黎晚年輕時廚藝就堪稱一絕,這些年更加精進,白司南完美繼承了老爹的厚臉皮,笑嘻嘻地道:“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誒對了,不知道黃澄叔叔怎麽樣了?”時渺渺記性極佳,經常來她家蹭飯的兩位小叔叔時隔兩百年依然印象清晰。


    白司南漫不經心地道,“哦,那個老光棍啊,誰知道又跑哪兒浪去了……”


    頓了頓,白司南倏地眼眸一轉,看向仍氣鼓鼓的甜幼清,“你剛說來轉一會兒就回人界是吧,那等下我陪你回唄,畢竟你是渺渺姐姐的朋友嘛。”


    甜幼清聞言很不客氣地哼了一聲,“你是想逃學吧?”


    白司南嘖了一聲,“看透別說透啊。”


    他半是威脅地衝她挑了挑下巴,“帶不帶我?不帶我現在喊妖了啊。”


    甜幼清黑瞳微微睜大,似是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然這麽無賴,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隻能往返兩次,你回不來妖界可別賴我!”


    “好說好說。”白司南得逞地賊笑,拍了拍胸脯道,“既然這樣,那大家都是朋友了,渺渺姐姐剛來妖界肯定對這兒也不熟,我來給你們倆當導遊好了。”


    *


    白司南放言要帶時渺渺和甜幼清真正的開開眼界,輕車熟路地甩掉了奉命暗中保護時渺渺的時遊,三隻小妖偷偷溜進了蝶族峽穀。


    這一帶被狼族暴力鎮壓,現在屬於時溯的接管轄區。


    當年伏擊圍剿江黎晚蝶族占了半數,叛亂平定後,狼族泄憤屠殺蝶族半數,剩下的殘兵敗將在時溯手底下自然過得艱難。


    “呐,現在蝶族就相當於你們家的家仆了,解恨吧?”白司南挑了挑眉。


    時渺渺遲滯地啊了一聲,抿了抿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白司南年紀雖小,眼睛卻利得狠,抬臂碰了下略有些呆愣的時渺渺,“姐姐,你不會是對他們抱有憐憫之心吧?”


    他狹長的眼尾微挑,“我天,你可千萬別心軟!成王敗寇,叛賊就該是這個下場,你想想你是怎麽流落在外兩百年的,罪魁禍首就該做奴隸給你贖罪!”


    白司南話音剛落,身後響起細微的響動,是鞋子踩碎樹葉的聲音。


    “誰?!”他警惕地回身,右臂下意識護在時渺渺身前,細長的眸掠過鋒利的光。


    時渺渺看清來人,怔了一下,隨即笑眼彎彎地朝她招了招手,“發福蝶!”


    她抬腳要過去,白司南緊緊蹙眉,“姐姐別去,危險。”


    這隻陰陽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背後,神情莫測,分明是不懷好意。況且蝶族跟狼族之間可謂有著血海深仇,尤其是陰陽蝶一脈,聽聞當年幾乎絕後。


    “沒關係的司南,她是我在人界認識的朋友。”時渺渺毫無戒心,笑著跟他解釋道,“是她帶著哥哥找到我的呢。”


    白司南遲疑了一下,時渺渺搬出時溯,他倒是有些相信了。見這隻陰陽蝶似乎受了重傷,沒多大威脅性,神情便鬆懈下來,緩緩地放下攔住時渺渺的手臂。


    “發福蝶,你也回妖界啦。”時渺渺雀躍地跑到她跟前。


    顏清掃了她身後的兩隻小妖一眼,長睫低垂下來,琥珀色的眸微斂,削薄的唇揚起一抹微小的弧度,低低地嗯了一聲。


    “啊,你的手臂……”時渺渺靠近她才清楚地看見,她右臂側後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傷痕,深可見骨,被火燎過一般黑紅,邊緣翻卷著,形容可怖。


    時渺渺黑瞳顫了顫,顏清高她大半頭,僵硬的身體略有些遲滯地緩緩彎下腰來,黑發散落下來幾縷,肩膀上的繃帶滲著絲絲縷縷的血。


    她掀了掀唇,聲線平直而冷,透著淡淡的詭異,“你哥哥的傑作。”


    時渺渺愣了愣,水光瀲灩的眸傻呆呆地望著她。


    白司南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沉著眸低聲道:“姐姐,時溯哥馬上要過來了,看到你在這裏會不高興的,我們先回去吧。”


    “哦?要走了麽。”顏清修長的手摸了下時渺渺柔軟的長發,觸到她臉頰的手指冰冷,“我送你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十點哈~~~


    第47章 四十七顆糖


    畢業典禮在圖書館報告廳舉行, 排練時間太短,節目表演有的甚至不太成型,台詞沒記嫻熟, 亦或者出一點小小的演出事故, 但台下不減歡呼和掌聲。


    韓流參與了小品表演, 下場落座的時候比在台上還歡脫,勾著神色鬱鬱擺弄手機的景衍,“我說大哥,咱能不能稍微精神點兒?”


    整天頹廢地跟家裏破產了似的,眼下掛倆黑眼圈離八百米都能看見,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不就是被甩了嘛, 多大點事兒, 你失去了一棵草, 卻擁有了一整片森林……哎喲臥槽!”


    韓流話未說完,小腿肚被狠狠踹了一腳。


    景衍漆黑的眸陰沉沉地看著他,警告意味明顯。


    “得得得,我錯了, 當我什麽都沒說。”韓流皺巴著臉揉著腿, 給這位爺當兄弟他容易麽。


    景衍棱角分明的下顎線繃緊,黑沉的眸仍盯著他, 薄唇抿成一條線, “誰說的?”


    韓流嘖了一聲,屈起手臂搭在他肩上,“關於景大佬被甩這個振奮人心……哦不, 痛徹心扉的消息,我還是在學校貼吧裏刷到的。”


    高考完他閑著沒事幹,除了抽空去排練畢業典禮的小品,其餘時間都在網上衝浪,無意中刷到渺渺妹子跟一哥們抱在一起的照片,而他兄弟景衍就站在兩人幾米後,從照片上看,臉色複雜地一言難盡。


    韓流本來當然是不信的,就一背影能說明什麽,他還在底下留言追著樓主罵了三層樓,結果來半山別墅找景衍去喝酒的時候,卻發現渺渺妹子沒在。


    他也就隨口問了一嘴,景衍眸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涼颼颼地吐出兩個字,“走了。”


    啥叫走了?那不就是掰了唄?


    再加上景衍頹得球都不打了,這太他媽反常了,綜合種種跡象,韓流終於不得不相信,他兄弟真被甩了。


    且受了很嚴重的情傷,畢竟他平日裏可是把時渺渺捧在手心裏寵,把自己整個弄得跟一免費保姆似的,事無巨細照顧地無微不至,生怕他姑娘受一丁點委屈。


    一個曾經的性冷淡做到這種地步,可見喜歡到什麽程度了。


    韓流歎了口氣,拍了拍景衍的肩,語重心長道:“不說畢業季就是分手季麽,畢竟即將麵臨異地戀啊啥的,這種情況其實挺常見的,不要太難過,錯過你她會後悔的。”


    “你他媽給我閉嘴!”


    景衍倏然暴躁地低吼了一嗓子,額角青筋突突地跳,惹得周圍的同學膽戰心驚地看過來,方圓幾米安靜如雞。


    他煩躁地擼了一把蓬鬆的短發,倚在座椅裏捏著手機,雁峰山小狼王的對話框裏,最後一條消息還是他傻逼似的跑去書法班接她放學時發的。


    你怎麽還不來……


    景衍喉結上下滑動,掃了眼屏幕上方的時間。


    畢業典禮八點開始,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他的小姑娘仍然沒有出現。


    不是說畢業典禮見麽?


    景衍閉了閉眼,靜靜地想,也或許,他家崽又賴床了呢。


    畢業生代表發言環節本來邀請了兩位品學兼優的學霸,一位是萬年雷打不動的許溫言,另一位是阮伊人,然而許溫言家裏前兩天臨時出了點事,他畢業典禮都沒辦法參加,年級主任最後把這一空缺名額給了景衍。


    多麽喪心病狂的決定。


    一中打架鬥毆曠課成癮的年級大佬,一言不合把隔壁班扛把子踹到肋骨粉碎性骨折的校霸,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上台發言。


    景衍凶名太盛,以致於眾人經常忘記,這個考試永遠在最後一考場,名字都要監考老師收試卷時怕弄錯幫忙填寫的墊底學渣,在高三下半學期學習成績扶搖直上如有神助,誇張地有點傳奇。


    他上台的時候底下掌聲雷動,因為有傳聞大佬被轉學生甩了,此刻仰慕著大佬的女孩們格外興奮,正式畢業也更膽大了,尖叫聲不絕於耳。


    景衍麵上淡淡的,本來餘靜找到他的時候,他自己都樂了,下意識要推拒,但想到他的小姑娘坐在台下仰著巴掌大的白嫩小臉兒,微微歪著腦袋認真聽講的模樣,他又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然而他的小姑娘沒來。


    麥克風和報告廳的音響將他低沉含沙的嗓音無限擴大,景衍眸色帶著微深的陰鬱,視線越過滿座的眾人看向圖書館的大門。


    他像個小姑娘似的幻想著偶像劇裏的情節,或許某一個瞬間,崽崽會突然推開那扇門……


    依然沒有。


    景衍心裏下了場雨,你說過的吧,不會不要我的。


    *


    時渺渺一屁股坐在長滿青苔的巨大岩石上,摸了摸幹癟癟的小肚子,氣喘籲籲地仰起頭看向顏清。


    “發福蝶,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逆著光,顏清一半側臉隱匿在陰影裏,看不甚清表情。她穿著黑色長靴,抬腿踩在時渺渺身側,將腰側的水壺取下來喝了一口。


    帶著刀疤的頸子繃成一條直線,唇角的一滴水沿著下頜流進黑色衣領裏。


    時渺渺砸吧砸吧嘴巴,朝她伸手,“我也要喝水。”


    顏清垂眸,小姑娘濕漉漉的大眼睛清澈如一汪湖水,軟糯糯的嗓音棉花糖一樣甜,似乎總是奶聲奶氣的,比她小很多的小手舉起來,眼巴巴地望著她。


    “餓嗎?”顏清把水壺遞給她,微沉的嗓音有些粗糙。


    時渺渺兩隻手抱著水壺咕咚咕咚喝水,抽空點了點頭。


    前麵有棵蘋果樹,顏清抬手,手指淩空微動,一顆飽滿圓潤的大紅蘋果穩穩握在她掌心。


    “哇,膩害!”時渺渺捧場地啪啪鼓掌。


    顏清嗤了一聲,拿衣服隨便擦了兩下遞給她。


    時渺渺有點遲疑地接過來,鼓了鼓嘴巴,沒咬。


    以前她摘到果子差不多也是這樣簡單蹭兩下就吃的,可阿衍教她要好好清洗才可以吃。


    “嘖,這麽嬌氣。”顏清彎腰,水壺裏的泉水所剩不多,她單手搓洗了幾下重新遞給她,“幹淨的,吃吧。”


    時渺渺笑嘻嘻地抱著抵她半張臉大的紅蘋果啊嗚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嗚弄道:“謝謝。”


    顏清勾了勾唇,伸長將她從岩石上拎下來,“邊走邊吃。”


    山路陡峭崎嶇,稍有不慎就會墜落穀底,越往前走路越險峻,雁峰山小狼王才發現自己是有點恐高的。


    她有點害怕,哎呀了一聲,“要是你能背我飛過去就好了。”


    顏清走在後麵護著她,聞言沉默了片刻,嗓音透著沁涼的冷意,“你覺得我還能飛麽?”


    時渺渺驚覺失言,緊緊地捂住嘴。


    她右臂基本廢了,妖身羽翼被穿透,翅麵破碎不堪,左半邊翅膀傷得輕一些,但根本無法保持平衡,自己都飛不起來,別說背她了。


    後半程一路尷尬的沉寂。


    翻過三個山穀,遇到溪流的時候接了一壺水,妖的腳程比尋常人類快一倍不止,即便是在顏清重傷未愈的情況下。


    終於停下的時候,時渺渺才知道,顏清帶她來的是陵園。


    陰陽蝶一脈所剩族人不過寥寥,顏清僥幸活下來,並在族人的幫助下成功逃脫出那片管轄區,雖然躲過了被奴役□□的命運,但這兩百年來她活得好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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