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再來一杯?”他發現她把果昔喝光。


    簡嘉搖搖頭,但陳清焰還是又要了一份。


    快結束時,簡嘉先起身:“我去下衛生間。”


    “想去付賬?”陳清焰不光看破,還要說破,他笑了笑。


    簡嘉依舊躲避他的目光,看向一邊:“不是,aa,我不想欠您的,但也不想替您買單。”


    陳清焰這一瞬覺得很孤獨。


    界限清晰得過分。


    “我請你。”他站起身,“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太多。”


    結賬後,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陳清焰告訴她東西在辦公室,路過花店,讓她等一下,進去後,對著香檳玫瑰有點猶豫,最終還是買了。


    簡嘉看到他手捧鮮花,扭過頭,繼續朝前走。


    陳清焰沒做過送女孩子花這種事,太庸常,他甚至都沒送過周滌非,禮物一定要別致新穎,鮮花太爛大街。


    但現在,他觀念大變竟覺得鮮花很好,美麗,有力量,最重要的是,他覺得簡嘉喜歡鮮花。


    在他要開口時,簡嘉在103門口停住了,看腳尖:“我在這等著。”


    所以,一直到陳清焰把材料拿給她,花都在手中。簡嘉站在路燈下,身旁陳清焰拿手機為她照明,她翻了翻,隻覺無關緊要,她說:


    “我沒意見,我已經預約過了,明天您定個時間,去民政局。”


    她足夠果決,就像他當初足夠冷酷。


    陳清焰沉默片刻,把花遞過去:“我不太擅長照料花花草草,你拿回家插。”


    簡嘉安然不動:“我喜歡鮮花會自己買,謝謝。”


    她的拒絕又足夠分明。


    “程程……”他無從形容當下感受,那種想要給,對方根本不放在眼裏的心情,非常糟。


    比周滌非當年的態度還要讓他無措,至少,那個時候,他知道對方愛他,是為了某些不能言明的東西,在逃避。


    但程程不是,陳清焰忽然想起那封檢舉信。


    “您看看時間,我先回去,定好了發我信息就好。”簡嘉說完,朝地鐵口方向走去。


    “程程,我能問你一件事嗎?”他胸口起伏,但眼睛很黑很黑。


    簡嘉回過頭。


    陳清焰有種隱秘的期待,盡管他知道荒唐,而且,早自我否定。但此刻,卻迫切想問,像問候一個童話。


    “你一直喜歡的大哥哥,是我嗎?”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56章


    簡嘉心裏漏跳幾下, 他在問什麽?


    但三秒反應過來:“不是,陳醫生,你比不上他。”


    是的,那個隻活在懵懂情愫和虛構時間裏的年輕男孩子,成為回聲、遺忘、和象征,眼前的人的確比不上。


    陳清焰承認自己深受打擊。


    那種胸口被狠頂的感覺。


    “你對我的過去,沒有想知道的嗎?”好半天, 陳清焰冷臉問出這一句。


    簡嘉搖搖頭, 她什麽都知道,而且因為這份“知道”,讓她慌張,挫敗, 好像自己插足了別人的深情愛戀,該滾的,是自己。


    陳清焰身體都開始發暗, 他慢慢彎起唇角, 微顯戲謔,實為自嘲。


    “我們兩清, 你不愛我,我更從來沒愛過你。”


    他最擅長用沒有痕跡的冷漠,來撕碎人心。


    在日常生活中, 陳清焰呈現的禁欲高冷狀態, 隻是人言, 他從沒給自己定位過, 對很多人,很多事,他懶得浪費時間,漠不關心而已。


    簡嘉迅速轉身,步子急,他終於肯說真相,沒有愛過,沒有愛過,她其實一直都清楚,但依然被這股殘忍苛刻衝擊得一地狼藉。


    過紅綠燈,她慌忙翻包扶住垃圾桶。


    剛才一起吃飯,她沒胃口,但大腦提示應該努力進食,所以她機械地一口又一口,直到吃光。


    眼下,全又都吐出來了。


    新搬的小區樸素、陳舊,但偏叫“繁華裏”,和人生一樣,處處充滿了直白反諷。簡嘉收拾好情緒進了電梯,電梯裏不怎麽清潔,貼著半殘不缺的小廣告,物業也不管。


    簡母看她平靜地進來,打量一番,說:“見過陳醫生了?處理好了嗎?”


    簡嘉習慣不穿拖鞋,喜歡光腳,離開的這兩個多小時間,家裏已經收拾出來。


    “處理好了。”簡嘉像一尊棱鏡,總會在母親那裏折射出最真實的色彩。


    她沒有色彩。


    簡母揉揉女兒頭發,把煮好的檸檬蜂蜜茶倒出一杯,微涼,正好入口。


    前天,簡嘉去園藝超市找簡母,被人看中,她前腳一走,後頭就湊上熱心者來打聽她個人情況。簡母委婉拒絕,她清楚,女兒當下不適合跟任何人相親、並投入新戀情。


    “程程,心裏難受不要難為自己,”簡母拿過皮筋,叼嘴裏,像小時候那樣,她幫女兒仔細綁起披散的長發,“沒人規定一定要堅強,哭不代表懦弱。等以後回頭看,程程,你會發現這個坎也不過如此。”


    簡嘉撲閃著眼,晶瑩跟著閃,她笑笑:“我知道。”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媽媽曾經承受過什麽。


    溫柔斥退生活中的種種悲傷和齟齬,才是最重要的。


    她獨自在小小的臥室裏睡一米五寬的單人床,手機一亮,陳清焰的信息:


    八點。


    預約的是第二天的要事。


    簡嘉隻回一個字:好。


    她又爬起來,撐著做項目。


    陳清焰回到醫院後,拿出杯子,衝了黑咖啡,桌子上,有小護士給他捎帶來的快遞,拆開了看,是分院那位脊柱側彎的女患者給他寄了張明信片:


    陳醫生,我恢複很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祝您一切順利安好!


    另外,有個塞滿曬幹野菊花的小枕頭。


    這是姑娘的媽媽在鄉下老家搞出來的東西。


    陳清焰打開櫃子,塞進去,他用不到,但會把病患們送的小心意收納到一起。


    門外,興衝衝探進個腦袋,是程述,他來找小李,兩人最近都打算換車,共同話題比較多。


    “學長,就你一個人?”程述掃掃他。


    “出去喝一杯。”陳清焰根本不帶商量的,說完,抬腕看表。


    兩人交接班後,都沒開車,選擇打車。


    陳清焰這個人相當奇怪,去泡酒吧,從不飲酒,隻抽煙,兩隻眼睛總在煙霧繚繞中遊弋在漂亮的妹子身上,但又有點浮,漫不經心的。


    去的“齷齪之徒”。


    自從陳清焰打證以來,他再沒出來放鬆過,沒必要,簡嘉足夠讓他放鬆,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程述見他麵無表情,情緒不可考,隻能作陪,卡座這邊很快有兩漂亮的妞搭訕,一半想賣酒水,一半是為兩個男人皮相。


    陳清焰開了兩瓶人頭馬,蹙眉吸最後一口,把煙頭一摁,眼神輕佻又陰鬱,他開始喝酒。


    但把女孩子支開。


    “學長……”程述知道他酒量可以,但氣氛不對。


    陳清焰像沉默的火山口,不定哪一刻爆。


    “你要追求她嗎?”他晃著酒杯,液體蕩悠。


    瞧這話,問的攻擊性隱蔽。


    程述有點尷尬,咳嗽一聲:“君子不奪人之美,再說,我有自知之明,程程不喜歡我。”


    其實,程述是覺得這個時候去追求簡嘉,無異於趁虛而入,不厚道,人姑娘剛受情傷,總需要時間消化消化,這會湊上去,不合適。


    關鍵的是,他看出來了,陳清焰的態度極為反常,因為,沒有表現應該有的一絲一毫的愉快和解脫。


    “你看上她什麽了?”陳清焰側頭,從鬢角,到顴骨下巴,線條猶如文藝複興雕像那般精雕細鑿出來的一樣。


    “學長,你甭管我,你看上程程什麽了?”程述巧妙轉移話題。


    陳清焰又蹙眉,他捏著杯子悉數灌進肚,沒回答。


    什麽都看上了。


    “你們老板許遠呢?”他一招手,問服務員。


    “老板很少過來,請問需要我喊夜班經理嗎?”對方一口標準腔,但心懷警覺,因為陳清焰看起來,就是個英俊而陰譎的男人,有點危險。


    他沒再表示什麽。


    程述搞不清他們的這個複雜關係,當天的事,曆曆在目,但沒把見到的年輕男人和齷齪之徒老板聯係一塊。


    “你準備跟周滌非結婚啊?”程述裝作無心問。


    陳清焰給自己續酒:“沒這個打算。”


    這明明是他最大的夢想,唾手可得,他退縮了,不是因為兩人之前每次做.愛時都要受的折磨。


    壓抑而焦痛,但這不是致命要害,那麽多年陳清焰也沒把這個當最核心的問題。


    “那你什麽打算啊?”程述小心八卦著。


    陳清焰閉了閉眼,耳朵旁太吵。


    “我不知道,我需要點時間。”他有種脆弱的迷惘,語氣徒勞。


    把程述聽懵了,學長這個人,真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或者,到底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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