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嫉妒地快要死了。


    即便她痛苦到隨時會自殺的地步,隻要想起她父親和陳清焰,她似乎,連這個世界都可以原諒幾分。來過,活過,被深深愛過。


    盡管,這個世界有著數不清的罪惡,還有永遠不會被知道的秘密、永遠等不來的正義。


    “我今天,是犯罪,我自己很清楚。你說,他會恨我了吧?”周滌非卷發淩亂,一張麵孔,被烏發襯的更為蒼白淒楚。


    “你希望他恨你,”許遠眼睛開始發紅,“你受不了陳清焰對你不再存有任何一絲感情,滌非,為什麽除了這兩個人你誰都不在乎?他們可以給你的,我統統都可以給你。”


    周滌非緩緩搖頭:“對不起,可是我不想要,這個世界上,我隻想爸爸和陳清焰愛我。真糟糕,我一個都挽留不住。”


    她拒絕的真誠,一點摻假都沒有。


    外麵雪下的很大。


    許遠同樣被絕望包裹,他清楚,哪怕自己把五髒六腑挖出來給她,也不行。周滌非有一種天真的冷酷和殘忍,她不虛偽,她把屬於自己的所有的黑暗隱藏起來。把黑暗本身和所有人隔開,她一樣不喜歡撒謊 。


    倫敦很少下這麽大的雪。


    淩晨近一點的時候,醫院裏,陳清焰終於艱難地睜開了眼。他頭疼的厲害,護士又過來量血壓、量體溫,並用鹽水進行催吐。


    她俯下身問了他幾句話,陳清焰回答了,副作用很明顯以至於他聲音微弱,而且,大腦意識混亂。


    一直到見急診病房的醫生,流程走完,確定陳清焰服用的是ghb。簡嘉才輕聲喊了他一句:“陳醫生……”她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沒再多說話。


    因為不需要住院,等陳清焰稍微穩定些,最後,楊一開車把兩人送回住處。


    道路兩旁的電話亭已經落了層雪,因為聖誕節,櫥窗被裝扮的格外夢幻。整座城市都是迷離的璀璨,雪又平添幾分放逸。


    陳清焰把頭靠在簡嘉的頸窩裏,昏昏沉沉,她握著他的手,兩人並沒有任何交談。


    回到別墅,楊一提了建議:“你明天還有一天的會,這樣,住到我家裏去吧,今晚先湊合。”


    在路上時,簡嘉讓他補了許多水,陳清焰勉強吃了點東西,胃裏依舊頂的難受。


    陳清焰無力點了點頭,進門後,楊一把他側臥朝後放倒,又附在他耳畔低語兩句,驅車離開。


    淩晨四點了。


    簡嘉疲憊地繼續守著陳清焰,她臥在他上方,陳清焰抱住了她,他心跳變的緩慢沉滯,記憶空缺,腦袋裏麵有什麽東西在跳著疼。


    “程程,不要離開我。”他呢喃著埋進她胸口,像個孩子。


    簡嘉揉了揉他的頭發,低聲哄他:“陳醫生,我在這裏不會走的。”她努力撐著眼皮,不讓自己睡過去。所以,拿過來《上帝擲骰子嗎》,看起量子物理史話,很提神。


    一個小時後,陳清焰突然醒來,他睜開眼,漆黑的瞳仁在迷茫幾秒後落在簡嘉身上。


    “程程?”他忍著惡心感喊她。


    “你醒了?好些了嗎?”簡嘉猛地把書丟開,動了動被他壓麻的軀體。


    “我想去衛生間。”他腦子恢複一些,勉強能表達自己當下所想。


    說完,簡嘉立刻起身要扶他,陳清焰擺擺手自己走了進去。


    但簡嘉也跟著進來了。


    “程程,我可以的,先出去好嗎?你在一邊看著我壓力很大。”陳清焰皺眉看了看她,簡嘉臉一熱,“哦”一聲又飛速出來把門帶上。


    等衝馬桶的聲音傳來,她鬆口氣。


    兩人又回到床上,陳清焰揉著太陽穴在靜靜回憶斷片,好半天,他忽然凝視起簡嘉:


    “我見了周滌非,和她在屋裏說了會話……”


    “噓,”簡嘉按在他嘴唇上,柔聲說,“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等你好些了也不遲。先再睡會兒,到時間了我喊你陪你去會場,你可以嗎?”


    屋裏隻開著台燈,昏黃溫暖,外麵被白雪遮蔽。空氣裏有淡淡的清香,陳清焰的眼睛又黑又沉,他沒再開口,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簡嘉。簡嘉抿唇笑了笑,摸摸他的下巴:


    “陳叔叔乖,快點睡,等起來我給你刮胡子。”


    很快,他在她懷中又安然睡去。


    簡嘉看看手機,躡手躡腳撤了把他腦袋輕輕放在枕頭上。給他準備早餐、領帶、幹淨的襯衫。


    她知道,她的男人出門一定要一絲不苟,陳醫生是最講究的男人。


    這個時候,門鈴又響了。


    第113章


    不是房東, 也不是楊一, 如果是他們要來會提前聯係。簡嘉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 她站在那不動, 聽門鈴間斷響了一陣。


    安靜片刻,陳清焰的手機鈴聲驟然大作。


    是個陌生號, 怕影響他休息手機放客廳桌麵上。


    簡嘉先接了電話:“哪位?”


    “我想知道學長他還好不好,我看到屋子裏亮著燈。”那頭, 周滌非兩隻清麗的眼裏又蒙上如霧的一層,她的聲音,慢悠悠浮上來。


    她在別墅外麵守了很久。


    簡嘉頓時氣得直抖,她扶著樓梯把手, 說:“注射器裏你放的什麽?毒品嗎?周滌非, 你太壞了,你沒有資格再問候他, 也請你自重, 不要再來騷擾我們。如果你再做違法的事, 我們絕不會像這一次這樣放過你。”


    每一個字, 簡嘉都說的擲地有聲。


    “我沒有想傷害他, 從來沒有。”周滌非難過地看了看天空, 灰蒙蒙的, 但雪光又讓世界成一種奇異的透亮。


    不可理喻。


    簡嘉迅速掛了電話,她明白, 和周滌非講不清最基本的道理, 是浪費時間。這是什麽邏輯?她神情複雜地慢慢放下手機, 一個激靈,忙跑向窗台:


    有個黑影踩著高跟鞋從雪地裏走過,搖曳清瘦。天色微醺,這個身影還是讓人一眼認出。


    她一陣心悸,平複幾秒後,來到床頭彎下腰親了親陳清焰的臉,輕晃他兩下:“陳醫生?陳醫生?該起床了。”


    陳清焰捏下眉心,頭還是沉,但經過催吐大量飲水顯然好了許多。洗漱過後,坐在桌旁和簡嘉一起用早餐。


    簡嘉幫他朝吐司上塗蜂蜜,往茶裏加牛奶。這時候,才把手機推到他麵前:“剛才,她給你打電話。對不起,我接了,以為是有人找你。”


    不用提名字,簡嘉也壓根不想提名字。


    陳清焰咬吐司的動作停了下來:“有件事,我沒跟你說。我雖然刪除了她的聯係方式,可她依舊能找到我是因為22號那天,我需要出庭。等案子一過,我會換卡。”


    簡嘉攪著茶不說話。


    “程程,我……”陳清焰話沒說完,被簡嘉打斷,“先吃飯,那是你跟她的事,沒必要跟我說那麽清楚。”


    好端端的,簡嘉變得十分冷淡。她快速吃完早餐,去收拾行李,“我覺得我們住這裏不安全,跟房東溝通過,錢按原來的付,但我們不住了。待會兒,楊一會來接我們,我聯係他了。”


    因為看到周滌非,簡嘉不想節外生枝。或許,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梗在心頭,她很煩悶。


    東西收拾好後,她又很沉默地拿熨鬥把陳清焰的大衣燙了燙。最後,給他打好領帶,說:“我去帝國理工轉轉,回頭和楊一一起去接你。”


    “我有事沒和你說完,等晚上回來。”陳清焰捉住她的手,因為頭疼,他眉宇一直輕輕蹙著,“我不希望我讓你不愉快,對不起。”


    他沒斷幹淨,後患無窮。陳清焰對周滌非的突然出現措手不及,他此刻,心底失望透頂,又無可名狀,那個憂鬱文弱他真的愛過的少女,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同樣讓他覺得無力。


    他是醫生,當然知道ghb。楊一順便告訴他,注射器裏有可能是冰毒。那一瞬間,他眼睛裏全是寒意。


    等楊一的車子到了,幫忙裝行李。一路上,兩人在後排倒遠不如昨晚親密無間。簡嘉扭過頭,看正在被清除的雪。忽然,察覺手上一熱,是陳清焰的手覆上來了。


    終於,她問他:“你能撐下來今天的會嗎?”


    “如果你肯對我笑一笑,像昨晚那樣,我想我可以。”陳清焰毫不避諱前頭楊一在平穩駕駛,他冷淡又熱烈地注視著她 。


    簡嘉低下頭,陳清焰不複昨晚的脆弱無助,他但凡有點精神,立刻重掌一貫的強勢和占有。早知道,昨天應該把浴缸放滿冷水泡他一晚,看他今天還有沒有力氣提條件。


    腦子裏亂七八糟想一下,陳清焰的手,突然放到了她大腿內側,嚇的她差點尖叫。陳清焰眼睛裏有笑意,似有若無,藏在漆黑浩瀚的黑色裏。


    分明在跟她示威。簡嘉憋紅了臉回瞪他一眼,示意他楊一就在前麵,隨時能通過內後視鏡看到兩人小動作。


    但陳清焰不為所動,執拗地盯著他,用口型說:“吻我也行。”


    簡嘉紅唇飽滿,鮮豔欲滴,在因為生氣翕動的那一刹。陳清焰反應強烈,大腦被一波陰暗的**衝擊得粉碎--


    他想塞的她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醫生的臉上毫無破綻,他依舊維持著一張性冷淡的麵孔。


    直到會場,陳清焰下車,簡嘉被他拽下來拉進懷裏,兩人嘴唇相碰。陳清焰身上的古龍水味道打下來,他吻的很深。


    楊一坐在車裏看到這一幕,笑了下,故意按了按喇叭。


    “你幹嘛呀,發情的豬!”簡嘉麵紅耳赤推開他,“你昨晚是裝的吧?好那麽快!”


    說完,轉身就跑向楊一的車。沒留神,她一屁股滑坐到地上,萬分尷尬,迅速爬起來撲打撲打雪鑽上了車。


    陳清焰看著她的背影笑出聲,很快,笑容轉淡,他轉身進會場。


    帝國理工坐落在所謂富人區,周邊可以到海德公園、westster abbey。簡嘉讓楊一把自己放在附近,跳下車,現場網上訂票,準備進西敏寺。


    半小時後,她拿著借來的講解器進來。這裏葬著牛頓和達爾文,簡嘉忽然心情愉悅起來。她想到了陳清焰,忍不住皺鼻子笑:


    陳叔叔,你的墓誌銘也許會寫著--


    這是一個成天隻想**的男人,呸!


    簡嘉覺得自己的想象力越來越不受拘束,她把自己埋進紅色的圍巾裏,忽閃著眼,去仰望這座哥特式建築。


    彩色玻璃、鍾樓、繁複的花紋雕刻、莊嚴的廊柱,和在俄羅斯看到的教堂不太一樣。簡嘉懶得拍照,一夜幾乎沒合眼她其實沒多少勁頭,一個人,停停走走,穿梭在墓地、教堂,哈欠連天。


    那些聲名顯赫的人們,都已不在人間。


    簡嘉在墓區花費的時間更多,她默默看著。有的是用希臘文甚至是希伯來文寫成銘文,她看不懂。


    但最好懂的就是,生死有別,偉大的、卑鄙的、勇敢的、怯懦的、良善的、罪惡的,都成為一片虛無。有那麽一瞬,她忽然覺得,周滌非對她和陳清焰婚姻帶來的傷害,似乎變得微不足道。


    重要的是,要活在當下。


    回到楊一的住所,簡嘉摸到床,很快睡的死沉死沉,她太累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是被舔醒的。


    陳清焰正捧著她的臉不住親吻,一寸不放過,她迷迷糊糊笑了,抱住他,兩人在床上滾作一團。


    “楊一呢?”簡嘉被他吻的心尖滾燙,理智殘存一線。陳清焰燥的厲害,他開始把她衣服往上推,“不管他。”


    半小時前,楊一把他接回來。接了個電話,又匆匆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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