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日,幾粒雪斷斷續續地從天空飄落。


    灰白色的天空降下的白色晶體漸漸為王都裹上一層薄薄的外衣。


    鑽石王都的冬天向來來得早,但與南方不同,在這座城市中,雪花是比雨水還要稀少的東西,冬天往往隻是宛若時間靜止般的寒冷與幹燥。


    雪人雪仗?那是什麽東西?年輕一輩的原住民根本沒有這個概念。冬天,往往不是孩子們出去玩的時候,大家隻會窩在各自家裏,守候著自己家的老一輩。


    因為每一個冬天,對於老人來說都是一道難越的坎。他們能做的就是穿上厚厚的大衣,裹著被子,待在火爐邊上,守護著自己的體溫。


    如果不是因為某些原因,夏洛特應該也是如此。


    因為習慣了南方濕熱的暖冬,以至於到現在都沒能適應這座城市冰冷的冬天。


    但現在她正忐忑地停在王宮的大門前。


    身後,依次站著雷姆、夜無憂、小朱;身邊,則是維尼和他的侍從相陪。


    這已經是他們能調動的所有高端戰力了,但說實話,此行能不能成功,尚未可知。


    本來的計劃是設好埋伏,誘引冷無雙到臨時賓館進行絞殺。


    但是誰知冷無雙在繼位大典那天剛好受到了刺殺,行動不便,隻能棲身於王宮進行治療,無法前來覲見公主。


    對於這次刺殺,冷家士兵的說法是餘孽未除盡,冷無雙臨時派遣冷淩雲進行探查。


    於是幾人不得不臨時變更計劃,直接進行正麵對拚。


    推開門,進入王宮,房間內的臨時床位和傷員早已不見蹤影。隻有剩下四位看守士兵和空蕩蕩的許多房間。


    夏洛特和維尼當時還在外麵躲避暴亂,接進王宮後也沒有送到此處。所以當他們看到房間內堆砌的醫療設備時也隻是略微疑惑,便移開了目光。


    但夜無憂和小朱是親身經曆過的,知道當初這裏是怎麽樣的人間地獄。


    尤其是小朱,他是所有人中在這裏待得最久,接觸得最多的一個。並且作為平民出身的他也更能感同身受。


    然而看到如今煥然一新的王宮,他頓時燃起一股無名之火。


    而距離暴亂才過了幾天,王宮竟然變得如此整齊幹淨?明明城外的建設都人手不足,居然還遣人專門為這裏打掃和裝扮?


    而且原先待在這裏的傷員又去了哪裏?是去醫療環境更好醫療資源更充沛的地方去了嗎?還是說被粗暴地趕了出去為了方便王宮翻新?


    不需提問也不用回答,小朱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同時對冷無雙的厭惡又增添幾分。


    走上樓,跟隨仆人的指引,幾人來到了冷無雙休息的房間。


    一進入房間,便感覺溫暖如春。在平民一家幾口還在依靠被子躲避寒天冰地的時候,此處正開著空調,隻為了溫暖房間內的區區一人。


    此人正是端坐在床上的冷無雙。此時的他正穿著一件不屬於這個季節的輕薄絲製病號服,身前是被安置在床上的折疊桌,上麵堆疊著辦公文件。


    看著神色怪異的夏洛特和維尼,又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眼兩人背後的四人,冷無雙露出了微笑,沒有寒暄沒有客套,單刀直入:


    “想來我遇刺的消息一定嚇壞了公主殿下和維尼陛下吧?不必擔心,雖然王都內仍然有黑龍帝國的餘孽殘存,但前夜那一次襲擊,已經將他們僅存的有生力量全部葬送了,隻剩下小魚小蝦,翻不起什麽風浪。我已讓二弟帶來士兵暗中調查了,各位不必驚慌,且耐心等待結果。”


    在昨日雷姆去政事樓求見冷無雙無果的時候,士兵就已經將冷無雙“遇刺”並半身不遂隻能暫居王宮養病的事情散布出去,這是冷無雙故意的,為的就是遮掩政事樓裏的冷淩雲並拒絕掉夏洛特的邀請。


    現在夏洛特和維尼找上門,也在冷無雙的預料之中。


    畢竟隻是心智未開的公主王子,見我遇刺了,所以推人及己,也害怕自己遇刺。以至於今天火急火燎地來看我,這很正常啊。


    果不其然,站在一旁的維尼睜大眼睛,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向前走出數步,慌忙請求道:


    “您有重兵保護,都傷成這樣。萬一還有這樣的餘孽,我們的安全如何得到保障?要不再增添一些士兵保護我們吧?”


    見維尼這樣一副怯懦不成器的樣子,冷無雙在心中一陣譏笑,竟起了戲弄的心情,隨後反問道:“我尊敬的陛下,為什麽你會覺得,現在王都內還會有盈餘的兵力呢?”


    言下之意就是現在王都內沒有兵力保護你。


    但是哪知維尼隻是瞪大著眼睛,迷茫而呆傻地回答了一句:“我......樓下不就有四個士兵嗎?”


    這句話幾乎是將愚蠢兩個字寫在臉上。


    不僅沒有智商,還沒有情商。


    聽不出畫外音就算了,居然還想打冷無雙的守衛士兵的主意?


    “陛下,樓下那四個是我的親衛,專門負責保護我的人身安全的。如果他們走了,誰來保護我這個傷員呢?”


    冷無雙的反問將維尼逼上了一個尷尬的境地,但維尼隻是微微思考,便得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結論:


    “您的安全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但是我的安全也十分重要啊。不如從組織建設的那些士兵中勻出幾個保護我吧?”


    這句話說出來幾乎是暴露維尼的無德與自私。居然不顧民生,與民奪利。


    冷無雙在心中冷笑一聲,已然對這位怯懦愚蠢無德的國王沒了興趣與耐心,隨口敷衍道:“那便如陛下所言,我會安排這件事情的。”


    “真的?!太感謝了,”


    得到許諾的維尼欣喜若狂,快步走到床邊,一把握住維尼手,上下搖著。一邊搖,一邊口無遮攔:“我......我要封你做國師。”


    冷無雙強忍著不適,同時將視線移到維尼身後眾人身上。果然,除了維尼的侍衛,其餘幾位一臉皆麵露異色。


    這不禁讓冷無雙心生感歎:


    是啊,這哪裏是一個國王該有的樣子?鑽石王國落在此人手裏,哪怕沒有外患,又能延續多久?


    雖然當初為了哄騙冷淩雲,自己曾要說取消爵位製度。但冷無雙自己也清楚,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自己勸說的理由卻是自己發自內心的認可,那些王爵帝王,明明一個個愚蠢至極,憑什麽坐在如此高位?不就是一個好爹嗎?


    這讓冷無雙更是愈發堅信,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帝繼承者,


    不信你看,即使是鑽石國王那麽英明神武的國王,也會生出這麽一個不似人君的兒子。


    所以說啊,這樣的國王,就該退位讓賢,不是嗎?


    正當冷無雙沉浸在自己的臆想的時候,維尼握緊的手終於鬆開了。


    也正是自己那隻手重獲自由的時候,冷無雙突然感受到來自身旁的一陣強烈的殺意。


    求生的本能讓他及時向著床的另一側閃去,


    但或許是因為腰間的傷還沒好,又或者是從來沒有戒備導致的放鬆延遲,反正就是在這關鍵的一瞬間,


    他慢了,


    原本溫暖的空氣之內,突然出現一股陌生的冰冷刺入胸口,


    當冷無雙翻滾到了床的另一側時,


    他低頭一看才發現,


    自己太慢了,


    原本薄薄的絲綢衣沒有一點防護,一柄匕首,正插在胸口。


    而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經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自己麵前,正是維尼的白衣執事。


    這位執事的出手十分迅速狠辣,一手捂住了冷無雙的嘴防止發出呼救聲,一手握住還未深入的匕首,向下狠狠一刺,


    原本半歪著沒有深入的匕首直接沒入至柄,直接穿透心髒。


    這還沒完,


    握住匕首的手立刻鬆開,


    在確認貫穿心髒的一瞬間,執事手中也出現了一柄匕首,毫無保留地刺入了冷無雙的喉嚨,然後,劃開,


    血花飛濺,髒了床單、衣服與地板......


    做完這一切後,這位執事才起身大步後退,全程身上沒有染上一絲鮮血。


    像極了為主人布置好餐具後默默拉開椅子,後退等待主人用餐的優雅服務,隻是這道餐非比尋常。


    “咳......嗚......”


    也許,是因為大動脈上的匕首還插著而非拔出的緣故,冷無雙雖然無法開口說話,但也沒有當場死去。


    他仍然不甘心地運轉冰屬性靈力,在第一時間將自己的心髒部位與喉嚨傷口部位凍結住,以此延緩死亡時間。


    然而這一舉動卻加速了他的死亡,執事當場凝結了十幾根冰刃,隨後深深地插入了冷無雙的各處大動脈


    在將死之際,他坐躺在地上,還未昏花的視線中,出現了維尼的臉龐——那張猙獰的,因怒火而顫抖著的臉。


    啊......竟然是你.......


    看到維尼的這一刻,冷無雙才明白,什麽怯懦愚蠢無德,都是演的!


    他也難免懊悔,為什麽沒能早點發現呢?不過兩天之隔,就從麻木不仁變成那副模樣,自己剛才怎麽會沒發現呢?


    甚至和公主的聯手,也出乎了自己的預料。


    隱忍、狠辣、決絕......


    嗬嗬,何其相似,這不正是我自己嗎?難怪。


    大仇得報的維尼隻是默默盯著冷無雙,他沒有長篇大論自己的作為所為讓冷無雙死得明白,也沒有失控怒斥冷無雙的罪孽與對他的仇恨,


    所有的情感隻融入到這一句話中:


    “這是父王的計劃,為你準備的死亡。”


    說完,維尼便不再看冷無雙,一言不發,站了起來。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再睜開,眼內的瘋狂與怒火已然消減,隻有顫抖的聲線一時難變:“成功了。”


    夏洛特四人默默地見證了一切,皆是心中驚駭。


    這位年齡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年,行事竟然居然如此瘋狂。雖然之前早已知道了大體的計劃,但剛剛維尼的一係列表演和暴動還是驚到了眾人。


    見維尼向自己走來,夏洛特不由後退一步,幹笑道:“我沒有想到你......是用這種方式解決的,剛剛真是嚇到我了。”


    “你想不到,他就更想不到了。”


    維尼深呼一口氣,伸出手揉了揉自己滾燙的臉頰,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強行向著夏洛特開玩笑道:“好在沒能啟動備用方案二,我是真不想麻煩到你們。報仇,果然還是得自己親手報啊!”


    夏洛特跟著附和道:“能不啟動方案二便是最好的,畢竟你要承擔刺殺的後果,當一段時間的亡命之徒了。”


    維尼搖了搖頭:“你忘說了一點,方案二是我失敗後你們殺掉冷無雙。讓你們蒼嵐同室操戈,是我對不住你們。”


    “嗬嗬,你想多了,這種人渣叛徒,我砍他一點不帶手軟的。”


    “我也是。”


    小朱和夜無傷依次開口,讓維尼的心釋然了幾分:


    “好,那麽接下來按照計劃,你們收攏軍隊,將鍋栽贓給黑龍餘孽,而我收攏權力,幫助你們救回第一騎士團,沒問題吧?”


    “當然!”


    幾人重申了利益分配後,一直待到冷無雙的瞳孔逐漸渙散,已然半死,這才離去。


    靜謐雅致的房間內,空調還在呼呼地製造暖氣。


    冷大少低著頭,停止了呼吸。


    直到死前的走馬燈中,他從昏暗的視線中,看到一個在無數片段中閃過的人影。


    那個人,不是他的父母,更不是他那個愚蠢的弟弟,


    也不是從未見麵卻一直憧憬的凱撒大帝,


    甚至不是他自己,


    而是一個肥胖的、碩大的身影。


    那個被自己親手害死,與其爭鬥又合作數年,卻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鑽石國王。


    “世間怎麽會有你這樣一個人,


    明明在自己身側連一個衛兵都不留,卻給兒子身旁埋下這麽一個高手


    明明連個“降魔咒”都不會,還妄想當智慧行者。


    死了都要帶走我的混蛋,


    我最敬重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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