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冬。


    王都的夜空總算是開始下雪了,在路燈的光芒下自成一番番雪景。


    街道的行人們換上了厚厚的棉衣,小心翼翼地走在因雪花融化而濕潤的地麵上。


    此時,已是深夜,各家店鋪燈火通明。大部分店鋪都已經停業了,隻有偶爾幾家特殊的店鋪還在營業,


    比如這家酒館。


    叮鈴鈴。


    門鈴響起,伴隨著酒保一邊擦拭著酒杯,一邊喊出不怎麽樂意的“歡迎光臨”,一個肩膀微微濕潤的男人,走了進來。


    酒保這個職業,每天都能見識各種各樣的人,早就對人失去了好奇心。


    可當他疲憊的目光投射到那個男人身上時,整個人都愣了一下,隨後連忙掛起驚喜的笑容,身體前傾,問道:


    “老樣子?”


    “不了,今天還有一個人,換成清酒吧。”


    男人的聲音同樣有些疲憊,眼神中帶著些許憂傷與崩壞。在那張陰柔而俊俏的臉蛋襯托下,顯得如此迷人。


    麵對如此男女通吃的美顏,酒保的目光有些迷離。


    但就在這時,在男人坐在吧台前的時候,身後跟著走進來一個女人,一個相貌平平的女人。她毫不客氣地坐在男人的身邊,舉止風行雷厲,沒有絲毫拖遝。


    剛落座,她便側過身,目光嚴肅而悲哀,帶著些許倔強地問道:


    “現在可以好好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麽要和我分手了吧?”


    此話一出,英俊的男人麵露難色,而酒保則看著男子,驚訝不已。


    男子躊躇著,卻不知從何說起,良久,才微微張嘴:“我......”


    “等一下。”


    女子渾身一顫,猛地打斷了他的話。或許是因為親口聽自己喜歡的男人講出和自己分手的理由,太過痛苦,


    身為一名退役的第三騎士團成員,即便是感情,她也不能退讓。思索片刻,女子決定由自己來發問:


    “她比我漂亮?對吧?像我這樣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女人,肯定沒有她來得有魅力。”


    英俊的男人愣了片刻,目光挪到酒保那張陽剛而充滿朝氣的臉上。


    酒保也跟著愣了一下,隨後轉身拿出一瓶清酒,分別倒在兩個玻璃杯子中,隨後遞到兩人麵前。


    女子始終瞪著男人,等待著他的答案。


    而男子卻接過麵前的酒水,輕輕抿了一口。隨後,他總算是轉過身,將目光放在了麵前這個被自己所傷的女子身上。


    她的臉蛋確實沒有這麽白皙,但五官端正,透露著健康的氣息。她的身材也沒有那麽前凸後翹,但體態修長極具力量感,是典型的運動型女生。


    雖然說並沒有到達傾國傾城的程度,但在自己經曆過的女人中,也絕對是說得上是數一數二。


    所以麵對這個問題,男子搖了搖頭。


    “那麽就是她出身比我高貴,家族勢力比我更大,能夠給你的幫助更多?還是說她比我聰明,更能跟你聊得來?”


    男子再次搖了搖頭。


    女子的家世雖然算不上顯赫,但也是在蒼嵐王都叫得上號的貴族。至於聰明,女子更是十分聰明,既知道怎麽照顧自己的麵子,還擁有許多男子未曾聽聞的見識。


    “俞白菜!既然她這些都不如我,那你為什麽不選擇我!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能看到你刻意遮擋脖子上的吻痕,還有嘴唇上的咬傷。每天晚我去你的教師宿舍都找不到你!你到底去幹什麽了!!”


    長久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女子抬起手重重一拍,堅硬桌子頓時就被咂出一個明顯的掌印,隨後就將手掌作手刀抵住自己的脖子:


    “如果你不給我個解釋,我......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男人懵了,以往和她交往的過程中,她總是那麽的溫柔、那麽的順從。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女子如此的強勢與憤怒。


    但她始終是她啊,


    即便是憤怒到如此地步,她威脅自己的話語仍然不敢傷害自己,甚至可愛到要拿她自己的命作為威脅。


    吧台的酒保顯然也被女子的嚇了一跳。視線不斷地在男人與女子之間來回徘徊,麵色複雜。


    沉默片刻,男子鬆開酒杯,將手放在女子架住的胳膊上,輕輕地,輕輕地一拉。


    就像是有魔力一般,那隻充滿力量的手臂,竟然在這一拉下,從女子的脖子上挪開了。


    對於女子來說,這可能是闊別許久後再一次從男人眼裏看到如此濃烈的溫柔,一時竟渾身無力,不由得癡了。


    “要多愛惜自己。”


    男人憐惜的、心疼的聲音闖入女子腦中,讓她徹底地失去了怒火。


    但接下來男子的話,卻是將她,徹徹底底地......打入冰窟。


    “其實,我愛上的......是一個男人。”


    這下子,女子傻眼了。她曾預想過任何一種可能性,但唯獨沒有料想到這麽一個回答。


    “你.....說什麽?俞白菜。你現在騙我都不找個合適的理由了嗎?”


    “我沒有騙你,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


    男子的語氣突然有些激烈,舉起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擦擦嘴,再將空酒杯推到調酒師麵前,仿佛酒精能帶給他勇氣一般,


    說道:


    “其實在和你交往之前,我也和無數貴族女子交往過,但大多隻是想要貪圖她們的家族勢力。或許是我動機不純的緣故吧,在我所交往的那些人中,大多都隻是貪戀我的肉體和美貌,在靈魂上完全沒有共鳴。這讓我難以接受,於是和她們都分手了。”


    “其實當初我向你搭訕的時候,其實也是抱著這麽一份心思,想要依附於你的家族勢力。但是,隨著對你越來越了解......你熱情而有趣的靈魂,為我出頭的矯健英姿,還有細膩的情感,無一不是踩在最能打動我的地方。所以當時我就想著,或許你就是我命中之人,也決定了和你共度餘生。”


    “所以,在和你交往後,我徹底杜絕了和除你以外的女人的交談。我再也沒有主動和別的女人攀談過,就算遇到任何女人想要向我搭訕,我都嚴厲拒絕。”


    回憶起那段美好的時光,女子也是露出了感動的色彩。


    這些內容,在兩人交往不久之後,男人就全部向她坦白,而她選擇全部接受了。事實也是,在兩人交往後,男人無比的忠貞,除了自己以外,無論是什麽樣的女人,都不能近他分毫。


    但現在想來,恰恰是這個原因.......


    女子臉色蒼白,反問道:“所以,你就愛上了男人?”


    完整目睹全過程的酒保麵色複雜,趁著男人自述的時間,收回了舊酒杯,再將裝滿清酒的新杯子放置在男人身邊。


    男子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白皙的臉龐微微發紅,在燈光的渲染下,美麗的不可方物。


    盯著手中的酒杯,男子搖了搖頭,說道:


    “不是愛上了男人,隻是愛上的人正好是個男人。或許我這輩子都想不到,在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這麽一個人,和你一樣,共同擁有著熱烈而有趣的靈魂、矯健的英姿、細膩的情感。除了性別以外,他簡直就是另一個版本的你。”


    女子愣住了,隻覺得心裏難受不已,又不知道怎麽發泄。


    她能怎麽說呢?是罵男人太過花心?還是太過專情?


    男人放下酒杯,繼續道:


    “其實一開始我們並沒有那麽多空閑,不是嗎?當時的你,身為第三騎士團的成員,需要經常訓練,甚至在上次公主出現的任務時,一離開就是好幾天。而我呢,又是老師,除了晚上下課後那點時間外,再無空閑。”


    “所以我十分珍惜我們之間的每一次約會,那是那麽的短暫,卻又如此的快樂,那將是我人生中最為寶貴的記憶。可是當我來到約定的地方,但發現你因工作繁忙而沒有赴約的時候,我的內心是如此的失落,如此的空虛。”


    注意到男人神色中的悲哀與責怪,女子的內心防線當場就被擊潰了,緊緊握住男人的手,乞求道:


    “對不起......白菜....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我會對你有如此巨大的傷害。可是.......可是現在我已經退役了,有一大把的時間來陪你了。完全可以放棄那個‘代餐’了,選擇我啊!隻要你想,我現在就去辭掉現在的工作,整天都陪著你啊。”


    “所以,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男人搖了搖頭,抽出手,接過酒保遞來的一杯新酒:


    “請不要稱呼他為‘代餐’,這樣對他很不尊重。我愛著他,就像愛著你一樣。”


    女子近乎崩潰了。雖然她已經二十歲了,但這是她的初戀,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但身為軍人,身為女孩子的勝負欲告訴她,不能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輸給一個連麵都沒見過的男人!


    “就算你愛著他和愛著我一樣,可是,怎麽說我也是個女人啊,為什麽最後你還是選擇了他而不是我?我不接受!你把他叫來,我要和他當麵對峙!”


    男人笑了,但笑得卻是如此溫柔又悲傷。像是酒水的苦味湧上了心頭,又浮上了臉頰:


    “我已經和太多女人上過床了,或攻或受,或溫柔或激烈,都體驗太多。而和男人之間,卻是一場新奇的體驗。相較於男女之間的交歡,我確實更加沉迷於男人之間**。”


    見女子一副被震驚了三觀的表情,男子歎了口氣,又道:


    “其實我一開始也很貪心,想著能不能同時和你們交往。但是這隻是我的妄想。不僅他不能接受,你......也不可能接受的。”


    “至於為什麽我選擇和你分手。那是因為我沒有碰過你,你現在仍然是清白之身體,所以即便是和我分手後,你還能遇到比我更加優秀的男人。而他,已經和我**,如果失去了我,他這輩子都很難再遇到願意接受他的男人了。”


    女子還想要爭辯,但不管是小時候的教育,還是長大後的軍隊裏,她都沒有接觸過類似的事情。要她將男人的“情夫”打到分手,她倒是可以輕鬆解決。但是現在這複雜的狀況,已經太過為難她了。


    ......對了,雷姆!


    雷姆博覽群書,不僅對男女之情十分精通,對男男也有了解!雷姆.....雷姆一定能幫我,一定會幫我解決這個問題的。


    突然間,女子站了起來,隻甩下一句話,便衝出酒保,消失在雪夜中。


    “俞白菜,你別想著跟我分手,想都別想!”


    叮鈴鈴的門鈴響後,靜靜的吧台,此時隻剩下英俊的兩個男人,幾個空酒杯,以及吧台上的掌印。


    目送女子離開後,酒保收起杯子,看著正在喝悶酒的男人,輕聲問道:


    “你覺得我們之間的事還能瞞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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