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場景, 不是第一天了。


    準確來說,從三天前開始,這些家長們就已經開始燒香拜佛,連麻將也不怎麽打了,最後拜完了所有能拜的之後,又來求複印董長陽的筆記,求她賣以前用過的筆和橡皮等等。


    董長陽也已經從第一天的驚慌失措變得十分從容淡定了。


    這些被家長強硬拉來的學生們, 有不少臉皮薄的已經羞的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多丟人啊。


    在這些同齡人看來, 自家父母做這樣的事情無疑是十分丟人的,連帶著他們也像是低人一等一樣。


    少年人的自尊,其實很簡單。


    “有。”


    董長陽將自己以前用過的橡皮拿了出來,一人給他們切了一塊, 就當是個心理安慰吧。


    “謝謝你啊長陽。老師說了我家小明是屬於運氣好就能考得上運氣好就考不上的, 說到底還是基礎不夠牢固, 要是能夠借一點你的運氣就一定沒問題了。不管成不成, 阿姨都領你的情了,以後有什麽問題盡管找我啊。”


    家長們自然是對董長陽十分感激,現在別說董長陽有一些八字硬的流言,就算現在董長陽是天煞孤星兼掃把星轉世,隻要她成績好,能夠讓自家孩子多考一分進重點高中,他們都能對董長陽笑的和蜜一樣甜。


    到了考場所在的學校,家長們就不讓進了。


    其中一個女孩子格外不好意思,低聲道歉道,“不好意思啊長陽,我媽最近有點神經兮兮的,你別在意。我也說了這樣沒有用,我能考什麽樣我自己心裏清楚,但是我媽還是不死心。”


    但是被硬拉著去董長陽家門口求橡皮的時候,她簡直恨不得立刻跑掉,還是見有其他和她一樣受苦受難的小夥伴在,這才忍住沒發火的。


    真是的,這樣一來長陽要怎麽想自己啊?


    “沒關係的。”董長陽低聲說了一句,“阿姨也是為了你,其實她也知道這樣不一定有用,隻是這個時候寧可信其有了。”


    說實話,她不但沒有覺得被冒犯,反而心裏生出了一點羨慕來。


    以前看著身邊的同齡人被父母帶著出去旅遊或者四處買東西的時候,她不覺得有什麽好羨慕的。她一個人也可以玩,也可以買東西,她實在想念媽媽了也會去打個電話什麽的。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不一樣。


    她的媽媽就不知道她今天要參加這麽一個考試,也沒有打電話來問候。


    早上出門,她聽見的問候是來自陳煥之的。


    今天是她初升高考試的一天,同樣也是陳煥之在晉江閣正式推出麻將的一天。


    用陳煥之的話來說,“這一天對於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挑戰。”


    他是故意選在這一天的。


    這也算是陳煥之的一點小小的溫柔。


    當你在你的時代麵臨這種重要考試的時候,我也在我的地方麵臨著考試的到來。


    一起努力,一起麵對自己的困難。


    這樣一來,就算不能相見,但是在想起對方的時候,肯定也能被鼓舞到。


    正如董長陽之前掛在口裏的一句,“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在某個時空,某個朝代,也有一個人和你一樣在努力。


    “長陽,我要去512考場了,加油, 長陽,你一定能夠拿到第一的。”


    “你也一定能考上的。”


    “希望我們都能考上一中,到時候再一起做同學啊。”


    女同學揮揮手就朝著自己的考場方向小跑了過去,董長陽也慢慢轉身去自己的考場。


    一中啊。


    她不會去一中念書。


    就算心裏有不舍,董長陽也知道選擇哪一個學校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一中雖然教育資源一點也不輸省城,但是藝術方麵的培養就幾近於無了。


    在人生最艱難的時候,陪伴董長陽的就隻有自己的畫筆,唯一的娛樂就隻有畫畫。對於她來說,放棄畫筆是不可能的。


    董長陽抬頭看看天色,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放輕鬆一些。


    這個時候,陳大哥那邊也應該已經開始了。


    我們就一起努力加油吧,可不能讓陳大哥看笑話!


    大閆朝。


    京城上下的貴婦們都收到了一個奇怪的消息。


    李無為會在晉江閣露麵不說,而且還會專門給晉江閣題字換匾!


    消息剛傳出來的時候,京城裏的人是不相信的。


    年輕一輩或許不知道李無為是個什麽名聲,但是對於這些同齡的貴婦人們來說,李無為無疑就是她們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了。


    當年李無為打馬遊街,不知道迷了多少少男少女們的心?而且他又會說話,又會哄人開心,更是受人歡迎。有一次因為有個女子和她多說了一句話,就引得手帕交妒忌,姐妹反目成仇的也有。


    別看現在京城裏的女子追陳煥之追的緊,但那些手段都是她們當年玩剩下的。


    大家都是年輕過的。


    要是李無為一直在京城裏住著,時不時出來幾趟,他的存在感就沒有這麽現在高了,貴婦人們見的次數多了也就不會將他放在心上了。


    可是沒有。


    李無為雖然有侍妾,但沒有正妻。這對於京城裏的女子們來說,就相當於單身。


    他一直不出現,一直在郊外住著,也不輕易見人,偶爾還會有關於他的一些奇聞異事傳出,自然就更加加深了白月光的形象。


    與其說這些貴婦人們還喜歡李無為,倒不如說是喜歡李無為曾經代表過的自己的年輕歲月。


    他算是一個情懷,一個象征。


    多少人花大價錢請李無為出去露個麵寫個字什麽的都不行,上一次李無為寫字還是專門為慶祝陛下六十國壽呢,陛下愛他的字愛的不行。沒想到現在李無為不但出來了,還要在晉江閣裏出現,這怎麽能叫人不驚訝?


    可是晉江閣那邊也沒有反駁,而且消息越傳越烈,還聽說有人看見了李無為的兩個侍妾也開始在晉江閣出沒了。


    這就顯得十分真實了。


    緊接著,李無為又給自己昔日的老朋友們寫了信,讓他們陪著自己的夫人去晉江閣和他見一麵,這就更加讓人難以拒絕。


    是的。


    雖然晉江閣是做女子生意,但如果有女子帶著自家兄弟或者丈夫一起來也是可以的。


    陳煥之原本以為自己對李無為的人氣已經有了一定了解,可是回家之後發現不少和自家娘親有來往的嬸嬸們都裝作漫不經心的打探李無為的消息的時候,他才發現是自己太小看人家了。


    李無為,真的是個名士。


    而且還是一個有不少死忠粉的名士。


    女子居多,但是男子居然也有不少?


    尤其是那些年少時候有過一段荒唐經曆的,更是對李無為推崇備至,頓時沒有多少長輩架子了。


    用董長陽的話說,就是“玩牌的人沒有不喜歡賭神的”。


    半信半疑的,但收到信的人還是抽出時間陪著自家夫人一起去了。


    自家夫君都主動開口說要陪自己去,那些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去的貴婦人們自然統統要去,不但要去, 還要大肆炫耀一番,於是不想去的人也會變得想去。


    這便是“從眾心理”了。


    京城的人,最不怕的就是攀比了。


    於是,李無為到達晉江閣的那一天,晉江閣可算熱鬧了。


    可以說,這京城裏各種各樣的馬車,幾乎都在晉江閣麵前的大街停著,甚至需要晉江閣去別的店麵那邊抽出人手來服務這些人。


    這爹娘都來了,家中的女兒能不來麽?


    全家一起來的也有不少。


    晉江閣這一天的火爆程度,簡直比當時重新開業的時候還要火上好幾倍。


    “公子,不,東家,您看這……”王掌櫃幹脆利落的改了口,看見這麽多的客人真是又喜又憂。


    高興的是來這麽多客人,他們晉江閣從此以後在京城就是獨一份了,就算是那些皇子也不能隨意的來對他們下手。


    擔心的是,這一次來了這麽多的人,這眾口難調,要是今天招待不周,那口碑一下子就會下去,高開低走,可不是正經做生意的辦法。


    “就按照原本說的來,先將男女分開。”陳煥之吩咐道,“男子先領著他們去李先生在的閣樓舉辦詩會,那些古董字畫都可以先拿出來給他們鑒賞一二,李先生也會當場題字;至於這些女眷,就聽梅蘭姑娘的吩咐,先教她們玩麻雀牌吧。”


    “是。”


    晉江閣的下人一個個倒是遊刃有餘,早就接受過這方麵的訓練,此刻顯得不慌不忙,相同的服飾和打扮也讓他們看起來格外有精氣神。


    “我還是去老爺那邊看看吧。”說話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貴婦人,看她的穿著打扮就知道她的誥命品級不低。以她現在的年紀資曆,就算去見自家夫君也不會有人說什麽閑話。


    當然,也是因為她有些厭倦了這些奉承她的年輕女眷們的因素在。


    “這位夫人,您似乎對我們晉江閣這邊展覽的茶葉詩書都沒有什麽興趣。”梅蘭打扮的十分端莊,隻是簡單的施了脂粉,看起來十分舒服。


    “嗯,這些我見得多了,倒不是你們這裏的東西不好。”這位貴婦人一眼就看出了前來搭話的女子大概是個什麽來曆,倒是也願意給晉江閣一些麵子。


    最好的東西,自然是緊著這些權貴們用,剩下的次品才會流落到外麵去。


    晉江閣的這些東西雖然不錯,放在一起中等官員家裏都是少見的貨色,但是放在她眼中,不過是些尋常玩意兒。


    “夫人且慢。”梅蘭笑意盈盈,“夫人見多識廣,自然看不上這些東西。我們晉江閣專門為女子設計了一種博弈遊戲,既能增進姐妹情誼,又能叫人樂趣無窮。不知夫人可有興趣試一試?”


    “哦?我玩過的博弈遊戲也有不少,小姑娘你年紀輕輕的,話可不能說的太滿。”這位上了年紀的貴婦人說話已經不需要再委婉客氣。到了她這個年紀,這個地位,也不需要對一個出身低微的女子如何禮遇,心中想說什麽便是什麽,家中大小事務也是她說了算。


    這樣的日子雖然愜意,但終究還是少了一點樂趣。


    當媳婦的時候,要和婆婆鬥,和妯娌鬥,和小姑子小妾鬥,每天雖然有操不完的心,但終於有些事情做。


    如今閑下來了,才發覺頭上已經不知不覺的有了銀絲,整個人一旦鬆懈下來,人也就蒼老的格外快。


    這樣的時光安穩,卻沒有多少樂趣。


    大閆朝就算對女子比前朝寬容許多,但女子又不能像男子一樣出門拚搏事業,也不能隨意浪蕩不歸,能夠玩的又有多少呢?


    琴棋書畫詩酒茶,也玩了幾十年,有些累了。


    騎馬打球,精力也跟不上了。


    而每一代的女子,幾乎都是這樣慢慢過來的。


    她的母親,她的奶奶,似乎也都是這樣過的,似乎除了為難為難媳婦兒,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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