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粉身碎骨也不後悔


    傍晚,暮色四合,橋欄杆行的各色花燈亮起。一時間,橋廊五光十色橫跨在河水上,水上燈橋水下影,映襯得十分好看。


    夏水希腳步虛浮地走著,一輛六開門的黑色房車以緩慢的速度跟在她身後,她停下後,房車在距離她五米遠的地方停下。


    上午在醫院的時候,風夜炫居然終止了與夏水希的書童合約,她自由了。隻要過了這座橋,搭上開往“拉羅拉”小鎮的班車,可以很快見到思念的李叔叔和李阿姨,應該是很高興才對,為什麽現在如此壓抑難過?!


    天色漸暗,天空裏翻滾著火紅的雲朵,五彩燈光照著大地。一切事物都靜靜的,長長的橋廊上,隻有靜默的房車和靠著橋欄歇氣的夏水希。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響起車門打開的聲音,成淡星從駕駛座裏走了下來——


    黃昏的餘暉染上他白皙的麵頰,修長的身段被勾勒出漂亮的剪影,就像一幅美麗的畫!


    欄杆邊,夏水希揉著走痛的腳,站起來背對著他的說道:“不要再跟著我了。”她的聲音顫顫的,有掩飾不住的難過,“你不是說,已經感到疲倦,不想再嚐試獲得我的諒解了嗎?既然這樣,為什麽要跟著我?”


    “對不起,我……”成淡星嘴唇蒼白。他看著她,眼神裏的憂傷像六月的雨,輕盈微弱,卻依然可以在空中劃下足夠深的痕跡,“你要去哪裏?”


    “去屬於我的地方。”


    “屬於你的地方,是哪裏?”


    “除一我要去的地方,都是天堂。”閉上眼,夏水希繼續抬腳朝前走去,“而你,是屬於天堂的!”


    “夏、水、希。”


    沒走多久,成淡星一字一頓地叫住她,宣誓般地說道:“我不會再允許你離開了。如果你走出獨木橋,我會陪你,下麵是萬丈深淵,你拉著我的手就不會掉下去,要是你置我不顧,我摔下懸崖,即使粉身碎骨也產後悔”


    夏水希的心重重一顫!腳步停滯了一下很快又連接上去,一顆碩大的眼淚,在好眨眼的瞬間,毫無預警地砸落下去。


    在她的麵前,架著一座通往幸福天堂的玻璃天梯。媽媽、李叔叔、李阿姨,都在天堂之上微笑著俯視她。她一邊上去,身後的階梯一邊消失。她踏上的是一座隻能前進不能退後的梯子。盡管她知道成淡星就站在她的身後,可是她無法回到他身邊……


    “夏、水、希——”成淡星絕望的聲音在身後掙紮,“你真的決定丟下我嗎?”


    夏水希在些無力地擦去眼角的淚,打算向成淡星作最後的告別,卻在回頭的刹那怔住了——高高的欄杆上,成淡星站在那裏,落日盛開在他身後,他整個人都陷在血紅的殘陽之間!


    此時,就像電影慢鏡頭,他的身子一點一點向後倒去。風吹得他的襯衣沙沙作響,他的身體,輕飄飄如同墜落的花瓣——


    夏水希渾身血液倒湧,喉嚨像被一隻大掌死死地扼住,拚命張大了嘴,去說不出一句話。


    “如果;置我於不顧,我摔下懸崖,即使粉身碎骨也不後悔……”


    淡星哥,淡星哥!淡星哥……


    “淡星哥——”在夏水希淒厲喊出聲的那刻,成淡星迅速從橋欄上墜落直去。


    夏水希的世界轟然爆炸!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看著空蕩蕩的橋欄表情呆泄,眼神迷茫。下一秒,她清醒過來,瘋狂朝前跑,眼淚無法克製地湧出眼眶。她哭喊著朝橋欄邊跑去,由於跑得術急踉蹌著跌倒,趕緊爬起來繼續朝前跑。


    心跳停止了,流動的血液停止了,思維也停止了……傷心鋪天地蔓延。


    她滿臉淚水地跑到橋欄邊,探著身子朝下麵看去,然後在看見眼前的情形時呆住——


    在橋欄底下有一排種滿雙生花的花,此時成淡星全身沾滿了花瓣坐在花裏。他仰頭,夏水希含滿淚水的臉倒映在他的眼瞳裏。他黑如寶石的眼瞳,驚奇地閃啊閃,閃啊閃,閃得讓人忘記了如何呼吸。


    “希希……”


    夕陽跳躍在他的臉上,他朝她伸手,沉鬱的眼神覆蓋上溫柔:“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對不對?”


    夏水希吊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


    “嗚——”前一刻的驚嚇讓她克製不住地哭出聲音。她後怕地哭著,肩膀輕輕顫動,她整張臉都是淚,大大的眼睛飽含淚水,眼底還殘留著沒有散去的恐慌。


    就在成淡星的手指觸碰到她臉頰的刹那,她別開臉,大力擦掉淚水,轉身過去:“再見。”當她走到第五步時,身後忽然響起“撲通”的淚水,聲音浩大劇烈,像一枚堅硬的子彈,筆直射向她的胸口。


    黃昏漸漸黑夜代替,橋廊燈火通明,五光十色的燈倒映在水麵上,漆黑的天空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亮起了星星,明亮的星星和燈光在河麵上閃爍。


    一分鍾……


    兩分鍾……


    三分鍾……


    河水漆黑,像一張黑色的大口,將成淡星整個吞沒,連一絲掙紮的漣漪都沒有。夏水希腦子空白,飛快地躍過橋欄跳下花,沒有任何思考地縱身跳進河裏——


    木頭對火說:抱我。於是木頭幸福地消失了。火哭了,火也滅了。人們常問幸福在哪?其實,隻要心愛的人陪伴。


    2.將靈魂交給地獄


    “我已經及時派人救下了皇太子和藍小姐,現在他們開車通往皇室住宅的途中。二皇子,請問我們還需要繼續跟蹤下去嗎?”


    “滾。”伴隨著一聲嘶吼,手機被狠狠砸在地上。


    風夜炫將頭抵在落地窗冰涼的玻璃上。


    房間裏沒有開燈,黑暗中的玻璃幻化成一麵暗沉的鏡子,鏡子裏映出他的影子,真實得就像一體兩麵的兩個人。他仰頭,將手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酒從咽喉落下去,火辣辣地將他的胃燙出一個窟窿那麽大的洞。


    他靠著玻璃滑坐在地,思緒漸漸混亂,像有幾千萬台轟炸機在隆隆轟鳴著——


    “風皇子是很脆弱的孩子哦,由於他的體質特殊,受傷後無法自己止血,大家都要小心照顧他、保護他,像嗬護稚嫩的幼苗一樣,不能讓他受一點點傷害,知道了嗎?”幼稚園時,老師摸著小夜炫的頭,向同班小小的孩子們說道。


    ……


    “對不起,媽媽說,你是個玻璃娃娃,輕輕一碰就會摔碎!我不能和你玩,怕會不小心傷到你。”抱著皮球的同班小男孩朝小夜炫搖搖頭,跑進操場裏,融入一群男孩之間。


    ……


    “夜炫,不論發生什麽,媽媽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將來你會成為:丁斯香蘭"國的王,最強大的王,你不是脆弱的……不要哭,你不是脆弱的。”媽媽輕輕將小夜炫腮邊的淚水拭去,幫他把被子掖好,"睡吧."


    ……


    “小皇子的身體就好比是一個盛著水的玻璃瓶,如果不小心劃破瓶壁,水就會源源不斷地從洞口流出.不會凝固,不會愈合傷疤.他是個脆弱的孩子,如果保護不慎,很輕易就會……"王醫師停頓了一下,望著不停擦淚的風媽媽,表情凝重,“將‘丁斯香蘭’國的未來交給他,恐怕並不適合……"


    ……


    “炫,伯母之所以會將你有血友病的事告訴我,是希望我能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保護好你.她那麽愛你,不希望你出事。”女孩飛快地跑上前,拽住臉色陰沉的風夜炫的胳膊,“既然我們是戀人關係,為什麽我不可以保護你,為什麽不可以?”


    ……


    真的受夠了!每個人都將他當雪人一樣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不可以做劇烈運動,不可以觸碰尖銳東西,不可以去隨心所欲的地方.身邊布滿了監視他的眼線,還有無數雙嘲笑或同情的眼睛.就仿佛在他心裏懸著一顆定時炸彈,不停嚓嚓響著,提醒他:你很脆弱!你很脆弱!你很脆弱……一旦他離開了那些看護他的視線,就等於他一隻腳踏進了死亡之門,他的生命也許會在未知下一秒結束。


    與其做一隻困在牢籠裏的小鳥,寂寞地成長,寂寞地等待死亡……不如將靈魂交給地獄,在死之前享受藍天白雲的美麗。


    可是為什麽,他遇見她……那個眼底紛揚著花瓣、為了家人幸福可以犧牲自己的女孩;那個倔強地說要做能被他抱住的樹、微笑著教會他如何去愛人的女孩……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駐紮在他的心間。


    “茜茜……”


    喉頭上下滾動著,他模糊而沙啞地叫出那個令他心髒疼痛的名字來:


    “藍茜茜……”


    眼前反反複複晃動著她的身影,笑著的、哭著的、傷心的、快樂的……不!他才不會喜歡她!不會!


    寧願沒有愛沒有任何牽掛地玩樂人生,在該離開的時候瀟灑拋棄這個世界!


    瞪視著玻璃裏映著的和他一模一樣的影子,伸出手去觸碰那個他永遠都觸碰不到的影子,他們的手指在光明與黑暗的結果邊緣輕輕觸碰……猶如黑暗與光明,真實與虛幻。他伸出的是右手,鏡子裏的那個他是左手,他們的掌心慢慢合在一起……他們,都是不能長久的紀象!


    嘶吼一聲,他操起離他最近的一張椅子朝落地窗砸去——從上空俯視皇室住宅——玻璃牆壁透出五顏六色的燈光,加上外側出的反光照明,看起來金碧輝煌!在纏滿五彩燈光的白樺林附近,有一座美如仙境的空中花園。


    幹淨的台階,一排排通向頂層花園,拾級而上,眼前視線開闊:長椅、立式燈柱、假山、玻璃花房。翠綠的草坪,綴滿白的黃藍的紅的小花,踩上去軟軟的,深呼吸,幽幽花香沁人心脾。


    這是一個盛開幸福的地方。


    夏水希推門進去,走到立在玻璃花房上中央的二腳鋼琴前,坐下。


    十指在琴鍵上行雲流水地跳躍,在她合上眼瞼的瞬間,周圍急速發生變化——修長的十指縮短,身體也漸漸地變小,身上的白棉布裙子變成四方領的水手製服,身後還背著大大的白色雙肓包。


    她已經完全是十二歲的夏水希模樣,依舊紮著簡單的馬尾辮,一張臉幹淨白暫,配著精致絕美的五官。蝴蝶繞著她身邊飛舞,仿佛被音樂吸引,停留在她彈琴的指尖上。忽然另一雙手加入進來,十三歲成淡星在她身邊坐下。他穿著白色的小西裝,氣宇軒昂帥氣非凡。


    兩個並肩坐在三腳鋼琴前,兩雙手在黑白琴鍵上歡快跳躍。微笑著側臉,她看見他一臉幸福的表情,於是她的眼神也變得溫柔、幸福……鋼琴完美重合的弧線,飛速跳動著的琴鍵,音符水流般在玻璃花房裏流淌,瀉了一地的晶瑩,最後一個音符在空中消散,仿佛還有淡淡的餘音縈繞在耳邊。


    夏水希收回手,嘴角噙著迷人微笑,睫毛羽翼般振動一下,眼瞪掀開——


    眼前,一切事物又回到了十五歲的現在。她側頭,看見身邊的成淡星,他的手正好默契地離開琴鍵,冷峻帥氣的麵孔朝地望了過來。


    那雙眼睛,黝黑深邃,卻明亮如陽光傾瀉下的天空。


    “你知道幸福是什麽感覺嗎?”他的手伸過來,輕盈地托起夏水希的麵龐,“我現在,好幸福。”他輕輕揚起嘴角,笑容像羽毛輕盈潔白。


    夏水希的眼睛立即濕潤起來。


    “隻要能讓我每天看見你……”他喉嚨壓抑地滾動了一下,“聽你說話,彈琴,或者遠遠地,見你微笑一下都好。”大大的手掌,手裏溫暖,將她小小的臉龐裹在手心裏,“求你,留下來,不要走。”


    “笨蛋……”夏水希眼睛越來越濕,“成淡星,笨蛋!為什麽要跳下去,為什麽明明會遊泳,卻不掙紮呢……”如果剛剛不是人及時發現他們,及時將他們救下,也許現在,他們都無法再看見彼此了。”


    “我會遊泳,可如果你不見了,我會忘記自己會遊泳。”燈光下,成淡星英俊的側臉像王子浮雕,“忘記自己可以思考,忘記自己可以看見前麵的路,忘記自己存在這個世界……因為不想忘記你,整個腦海裏都是你,隻好忘記其他的一切……”


    他輕輕抬手,手指撫上夏水希的腦門,另一隻手摸向自己的:“從這個太陽穴到那個太陽穴,相隔最多十厘米,可是,從一個太陽係到另一個太陽係,卻一生都不知道它的距離。”他眼睛明亮地望著她,聲音裏全是隱藏不住的壓抑和痛楚,“希希,我們穿越的是一生的距離,不要讓距離變得更遙遠了……”


    夏水希心髒猛地一痛,嗓子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了般:“嗯……”她用力點點頭,眼角旋著淚,“嗯!”


    花房外夜色深沉,星星調皮眨動眼睛。花房裏紫藤正開花,一架子奪人眼球的紫,淡淡花香纏綿纏綿綿而來,彩燈在夜裏閃爍著迷離的光芒。


    他輕輕地將她擁進懷裏。


    我們在一起。淡星哥,我要我們在一起。


    3.藍茜茜,加油


    那之後的一個星期裏,都是陽光燦爛的晴天。


    這個明媚的早晨,陽光均勻地灑在皇家學院的每個角落,還未散盡的一絲震霧在空中漂泊不定地轉移。此時,在操場中央搭建了一個監時舞台。


    紅色的地毯鋪延開來,舞台邊熒光鮮花布置,過道有一個心形羽毛大拱門。舞台下黑壓壓的人頭,舞台左手邊坐著一排評委。隨著清脆悅耳的鋼琴聲響起,舞台上,紅色簾幕緩緩拉開——


    我要做一個小木偶,


    穿梭在自由的鋼琴琴鍵上,


    跟著賦有生命的音符,


    不停地旋轉,我就是小木偶……


    當夏水希跳著輕盈的歡快舞步,魔術般地將舞蹈化作絢麗多彩的櫻花出現在舞台上時,舞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喊。


    男生們快要瘋狂了。


    音樂悠然飄飛,夏水希一襲純白的芭蕾裝束,踮著腳尖,像從童話裏走出來的公主。四麵八方潮水般湧向她的花瓣,片片緋紅如輕雲,又像紛飛飄垂的紅霧。


    她踮著腳尖輕盈跳著,仿佛踮著腳尖跳在軟綿綿的雲朵之上。


    黑白,琴鍵上我飛舞;


    快樂,自動打開地圖;


    有你,世界就有幸福;


    夢通往聖堂的路。


    芭蕾,和你跳雙人舞;


    擁抱,此刻就不孤獨;


    紅毯是教堂的路,愛是你的禮物……癡迷了……


    男生們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畫麵,他們血液倒流,耳膜嗡嗡作響。女生們則驚羨地瞪大了眼睛,無法用任何詞語形容此刻的震驚——


    “聽說半個月後的國慶大典,附近島國的外交大使甚至‘丁斯香蘭’國的流晨星皇子,都會來參加!到時候有學院裏安排的表演……”其中一個戴眼睛的女生小聲嘀咕著,“我看這個藍茜茜,八成是勾引了二皇子還嫌不夠,想在國慶大典的表演裏獻媚!”


    “是嗎?可是……”站在眼鏡女孩身邊的矮個子女生,踮著腳尖癡迷地看著舞台,“可是她跳得很好,舞跳得比所有參賽選手都要美……嗬嗬,好羨慕哦!”


    “話是這樣說啦,可是她搶了二皇子,我……真想捏死她……”眼鏡女孩不高興的咂嘴,瞄了一眼舞台,眼瞳瞬間放大,再也無法挪開。


    夏水希張開雙臂,優雅地比畫出一個圓弧,再踮起腳尖、抬腳,像轉上發條的音樂盒娃娃,輕盈地旋轉她的身體。有光影自地麵流動向上,如水一般蜿蜒流過她的腳尖、腿、裙子和沉靜的麵容。風輕拂著,白雲在蔚藍天空安謐移動,視野裏全是漂浮的花瓣和一雙靈動的腳輕盈地踩著細碎的陽光。


    ——她美的世界都停止呼吸!


    可是有誰知道,在這樣絕美之下,有怎樣的痛苦夏水希的腳尖全是殷紅的血,係帶芭蕾襪被地上的碎玻璃喳劃開,她每跳動一步,刺骨的痛就沿著小腿蔓延全身。


    “夠頑強的啊!”楊洋扯著壞笑站在舞台邊緣,見夏水希轉著圈跳到沒有玻璃碴的地方,再次朝夏水希的腳邊扔去一個塑料包。


    塑料包砸在地上裂開,裏麵的玻璃碴散在一地,夏水希的腳踩在玻璃碴上,鮮血汩汩而出。她臉色青紫,迅速轉圈到別處地方,隱著疼痛繼續跳。


    要堅持——


    隻有表演通過才能爭取到國慶大典的演出名額,才能有機會在慶國典禮的表演裏奪得冠軍。按照“維拉斯加”國以往的特例,國慶大典當天會舉行慶國典禮,而獲得冠軍的人有權利用金牌向國王兌換自己任何一個請求。她的請求是——赦免媽媽殺人未遂的罪!這樣,她就可以恢複“夏水希”的身份,幸福地回到從前的生活!


    所以要堅持,她一定要堅持啊……


    腳尖上全是觸目的血,白色芭蕾襪子染紅,在地毯上也依稀可見暗紅的血印。夏水希皺緊了眉,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泌出,她痛得連牙齒都在顫抖。


    陽光明晃晃地在她的眼前閃耀,她的眼睛越來越模糊,所有的事物都仿佛動態的水,在她眼前晃來蕩去。


    當傷痕累累的腳再一次踩在碎玻璃上時,她終於忍受不了強烈的痛楚,沉重地栽倒在舞台上!


    人群瞬間炸開了窩。男生們掃興地起哄亂叫,女生們從那場華美的舞蹈中清醒過來,就仿佛魔法解除,前一刻被他們崇拜著的夏水希又變成了討厭的人!


    “怎樣?不是很頑強嘛!”楊洋雙手抱胸站在舞台邊緣,“跳啊,繼續跳啊!如果這樣你還能跳下去,我會為你鼓掌的哦!哈哈。”


    音樂靜靜地流淌著,原本歡快的曲調,竟變得淒涼和哀傷。


    夏水希忍著劇痛,不斷嚐試站起來,不斷摔倒,不斷倔強地站起來,再不斷地沉重倒下!腳上全是血跡,觸目驚心的血跡,沾著血的玻璃碎片,在陽光下泛著幽幽的光。


    “天哪,舞台上有玻璃碎碴!”突然,靠近舞台邊的一個人大聲叫道,舞台下的學生這才注意到!


    剛剛準備譏諷夏水希的女生掩住了嘴,不忍心地撇開頭,男生們更是被激發出了強烈保護欲,想爬上舞台,卻統統被禦衛們攔下。


    舞台上,夏水希臉色蒼白,滿腳鮮血,卻執拗地站起來,盡管她一次比一次更重地倒下!


    “加油!藍茜茜!”忽然一個聲音突兀地響在嘈雜的人聲之中。


    這聲音帶動了部分人,緊接著,更響的聲音響起;“加油,藍茜茜,加油——”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站起來!不要服輸,加油啊,站起來——”


    女生們揮舞著雙手,男生扯破了嗓子叫喊。無數個聲音響在耳邊,就像有無數雙溫暖的手伸在夏水希的眼前,拉她站起來。兩個禦衛迅速爬上舞台,鋪上一層厚厚的地毯,將玻璃碎渣蓋在地毯之下。而原本站在舞台邊等著看笑話的楊洋,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悄聲無息地離開了了。


    “加油,藍茜茜。加油——”


    同學們激動的叫喊在皇族學院上空不停回響。


    夏水希的眼睛變濕,這是進來皇族學院後,她唯一一次感受到同學們手心的溫暖,真的很溫暖……使出全身力氣,她站起來——


    世界在瞬間安靜下來。


    音樂早已停止,也已經過了她參賽的時間,評委們卻沒有阻止,所有人都靜靜地,屏息看著夏水希如天使般張開雙手,在舞台上輕盈舞動。


    每一次旋轉,都仿佛有音符在她周身流轉,每一次抬腿,都仿佛自她身體綻放出金光。


    她歡快地跳舞。腳不痛了,身體也變得輕很輕,像羽毛一樣輕。輕輕地跳著,輕輕地旋轉著,輕輕地飛躍,直到最後一個優美的動作收回……


    評委們一致舉牌通過,舞台下的同學們歡欣鼓舞,甚至有女孩激動得流下了淚水!


    微笑畫成最燦爛的弧度,夏水希站在舞台上,眼睛半眯著,忽然頭暈目眩,眼前一黑,搖搖晃晃地就要朝後倒去——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個白色人影一閃,突破層層人群跳上了舞台。夏水希輕若無骨的身子,媛慢地、一點一點地往後仰倒,在她徹底倒下的前一刻,一雙結實的手臂將她打橫抱在懷裏。


    她閉上眼睛,雙手抓緊了那個人的衣袖,低喃;“風夜炫……”


    抱著她的那雙手猛地收緊。


    “是皇太子——”舞台下,有女生放肆尖叫!


    “真的耶,為什麽不是二皇子……他好像有一個星期沒來上課!


    在這場麵混亂的時候,忽然另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天哪,你們看,靠在藍球架邊的那個人,不是流晨星皇子嗎?”


    “哪裏哪裏”?


    “那邊啊”?


    順著女孩子手指的方向,在操場一角,褐發少年慵懶靠著籃球架,望向這裏。陽光柔和地斜射過去,他的臉氤氤在一片燦爛之中。


    長長的褐色劉海遮住了少年的左眼,有著尖削俊美線條的下頜,以及一隻可以洞穿一切的黑色眼眸。


    少年的唇薄薄揚起,嘴角掛著悠閑嘲諷的笑。仿佛有白色的迷霧在他的周身縈繞,在所有女生晃神之間,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不見。


    女生們後知後覺地尖叫:“好帥——”


    4鮮血染紅的銀戒


    “一定要以這種方式嗎?”


    陽光透過玻璃窗跳躍進來,將病房劃分為明暗兩個分區。成淡星坐在病床邊,沐浴在一片柔和陽光裏。輕輕抬頭來,光線將他的臉剪輯出憂傷的線條:“一定要以這種傷害的方式,才可以嗎?”


    夏水希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卻極力彎起嘴角淡淡微笑:“沒關係的,其實,不是很痛呢。”


    成淡星擰眉:“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你想要國慶大典的參賽名額,我可以幫你的。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尋求我的幫助嗎?!”


    她難道不知道嗎?!當他看到她栽倒在舞台上卻拚死想要站起來時,他的心有多痛,多想馬上跑上去幫助她!


    可是他不能。


    一個星期前,在那個花房裏,她答應和他在一起,條件是在國慶大典之前,不能公開她是“夏水希”,而且在表麵上,他們隻能是普通同學關係。


    為什麽她總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卻從來不給予任何解釋。她就像一隻小野貓,上躥下跳,不管躥到哪裏,都會扯亂毛線,將他的心髒狠狠地捆成了一團。他想要抓住她,可是她那麽靈巧,隻要眨眼的時間,她就會消失不見。


    他害怕她不見,仿佛隻要她消失,整個世界都陷入絕望的黑暗。


    “……風夜炫嗎”?成淡星眼眸黝黑,定定地看著她。在舞台上他抱住她的那刻,分明聽到她叫的是風夜炫的名字,心裏陡然升起一股妒意,“不肯公開夏水希的身份,是因為你還在動搖。你怕自己會後悔,所以才如此對不對?”


    夏水希睜大了眼睛:“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我……她隻上想靠自己的力量。從小就受到媽媽的教育——要成為優秀完美的人,能夠保護淡星哥的人,以他的快樂為快樂,悲傷為悲傷,不能將自己的困擾加諸在他身上。就像一棵葉茂密的大樹,時刻準備風雨襲時撐開密密的大傘保護自己和心愛的人,而不是等待別人伸手給予幫助。


    “到底是怎樣,希希?”成淡星目光閃爍,眼底盛滿不安全感,“我很迷茫,我們之間到底算什麽。想要幫你,想知道你的開心和不開心,在你傷心難過時能夠給予幫助。”


    他伸手,輕輕的握住她的。他的動作總是這麽溫柔,看她的眼神,如同陽光灑落在柔嫩的花瓣上:“我有一雙手,對我來說,它的存在就是為了在你跌倒時能夠及時將你扶站起來。可是從小到大,你卻從來沒有需要過它。”


    夏水希沉默地咬住下唇,忽然低下頭,不敢去看成淡星的眼睛。


    “……”


    “還是,你永遠不會需要它?”聲音變得低沉嘶啞,“現在的局麵,可以說成我強迫你嗎?!你其實不需要我,需要的是另一個人,對不對?”


    成淡星的手輕輕地握著夏水希的手,卻仿佛帶著強大的電壓,電流麻痹著她的身體。心髒在胸口“撲通撲通”跳著,血液也胡亂衝撞,忽然她身子一顫,將手從她的手心裏抽出。


    他本來隻是輕輕地握著,她一抽手,他的手心立即變得空落落,虛無地握著冰冷的空氣。他的心,也仿佛在她抽手的那刻填塞了冷空氣。


    房內瞬間陷入窒息的沉默。


    夏水希僵硬地躺在床上,成淡星僵硬地坐在床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一揮手,將擱在床頭櫃上的玻璃杯摔破在地。他彎腰拾起一塊摔破的玻璃,看著它在手心裏流轉著陰冷的光芒,手指收緊。


    玻璃的尖銳狠狠地迅速割破了他的手心,鮮血像稠密的紅色糖漿從他的指縫間淌下。


    夏水希驚訝抬頭:“淡星哥——”


    手指越收越緊,鮮血急速流淌著,滴落在地板上,開成一朵朵觸目驚心的紅色花朵。


    “你瘋了嗎!”夏水希撲上前,扳著他的手指想要將玻璃片弄出來,“你在幹什麽啊!淡星哥——”


    “在你跌倒的時候,它沒有幫助你對不對?”成淡星固執地不肯放手,眼睛裏有偏頗的疼痛,“它失職了,讓你受傷,所以它應該受到同洋的懲罰!”


    “笨蛋,你在說什麽——”夏水希的眼睛裏湧出霧氣,“鬆手,求你鬆手好不好……”鮮血越流越多,將他和她的手全都染紅。他痛得唇色蒼白,手指痙攣,卻倔強地不肯鬆開。


    眼淚忽然從半空砸下,砸在成淡星的手背上:“對不起……”她哭泣著,“對不起,淡星哥……我錯了,求求你不要這樣……求求你……”就像有一隻大手剿著她的心髒,她痛得無法呼吸,“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有下次,你鬆手……”


    “你哭了……”成淡星抬起另一隻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不要哭。”他將她擁進懷裏,終於鬆開了那塊玻璃,劃破的手掌瘋狂地淌著鮮血,“我的目的不是讓你哭,隻是……很想懲罰自己。看見你受傷難過無法幫助,我就想要懲罰自己……”


    他尖削的下顎輕輕蹭著她的發絲:“希希,不要再讓自己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如果前麵的路很黑,我會牽著你一起走……可是,在我將手遞給你的時候,不要拒絕我,好嗎?”


    夏水希哽咽,臉埋在他的胸口,淚水濡濕一片“嗯……”


    病房裏,陽光灑滿一地燦爛。


    窗台上的水仙開的正旺。暖暖的陽光灑在水仙花上,白色花朵在外,金黃色環狀副冠在內,就像一對親密相擁的戀人。“耶?!剛剛走過去的那個男生……”


    “好帥!睫毛好長,皮膚好白!特別是五官,比女生都要精致秀美……”


    長長的醫院走廊,少年抱著少女從兩個端著托盤的護士身邊走過,她們迅速地回頭,看著少年走遠的背影,無法置信地抽氣。


    不管走到哪裏,成淡星都是視線注目的焦點。即使退去皇太子的身份,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王者氣勢和貴族風範,都無法讓人忽視他的王子光輝。


    “在這裏等我一下。”


    到了醫院大廳後,他將懷抱的夏水希溫柔地放在休息椅上:“我去買藥,很快回來。”


    “嗯!”夏水希微笑點頭,“我等你。”


    成淡星轉身朝售藥窗口走去時,她嘴角的笑容迅速斂去,怔怔地盯住自己的腳尖——她已經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沒有見到風夜炫了。


    自那天在醫院分手後,不管是在學院還是皇室住宅,都見不到他的蹤影,仿佛他化成了泡沫,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她感到不安驚慌。不知道為什麽,見不到他,就好像整個人都吊在半空,腳尖掙紮著踮不到地麵,心裏的虛無越擴越大……是因為習慣了每天看見他,習慣了他衝她發脾氣或者微笑,所以,現在心裏才會如此空虛難過對不對?


    所以,在孤單一人的時候,眼前才會不時浮現他的笑臉對不對?


    所以,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不管做任何事都神經質地以為他在自己身邊對不對?


    對,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就在這時,醫院大門口傳來一陣喧嘩,四名護士推著擔架車,一名護士提著氧氣袋,從醫院門口快步跑進大廳。


    在擔架車上躺著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的病人,他的一隻手垂下擔架車,鮮血沿著手臂一直流下,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仿佛沒有源頭,就這麽驚心動魄地流淌。


    一跑都是點狀的血跡,滴落在地板上,久久都沒有凝固。


    擔架車匆匆朝急救室的方向推去,去在前麵的人聲速讓路,當擔架車經過夏水希身邊時,盯著腳尖的她抬頭,好奇地朝擔架看過去,可是站在右手邊的兩個護士遮擋了她的視線。


    擔架車急速前行,就在夏水希準備收回視線時,那隻垂下擔架車一直血流不停的手,緊握的拳慢慢鬆開,一枚閃著銀光的戒指掉在地上,骨碌碌朝前滾動。


    戒指沾染著濃鬱的鮮血,在地麵上劃出長長的血痕,最後滾動著停留在夏水希的腳邊。


    她拾起戒指,看著已經徹底走遠的擔架車,忍著腳板的痛楚朝擔架車追去:“喂,你們等一下!有東西掉了!喂,等一下,等一下……”急求中心門前燈光雪亮,急求室的大門在她的呼喊聲中緩慢合上,紅燈亮起。


    夏水希攥緊了戒指,扶著牆壁大口大口喘氣。腳板的傷口因為奔跑太急裂開,她痛得嘴唇青紫。忽然眼前一暗,買好藥的成淡星將她打橫抱起:“不是說會等我嗎,為什麽亂跑?腳板傷口都裂開。”


    “可是……”夏水希看著急救室門口亮起的紅燈,心情莫名地難過低落,“我拾到一枚戒指,我想還給它的主人……”


    “沒關係,隻是一枚戒指……你受傷的腳比它更重要。”


    “我有東西要給你!”


    “這個?”


    “既然是爸爸留下來的東西,一定要好好保管啊。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戒指,係著親情,丟掉了,就在也找不會來了。”


    “爸爸留下來的東西?”


    “再見。”


    當成淡星抱著夏水希轉身離去的那刻,急救室的門打開,剛剛推擔架車進去的幾個護士走出來:“真是可憐啊,膝關節受傷,血流不止,生命堪憂。對了,那個血友病患者是誰?”


    其中一名護士翻開一個黑色皮夾,掏出裏麵的身份證看了看,猛地怔住:“是……風夜炫?!”


    “什麽?你說的是……”另幾名護士驚訝停步,聲音盡量壓低,“你說的是‘維拉斯加’的二皇子風夜炫?”


    “嗯……”


    走廊上的日光燈電壓不穩地閃了閃,走在護士前麵的成淡星什麽也沒有聽見,抱著夏水希漸漸遠去。而走廊一角,一個褐發少年雙手抱胸靜靜地立在那裏。


    他的嘴角邪氣地上揚,掛著嘲諷詭異的笑。長長的褐色劉海遮住了他的右眼,左眼比鷹眼還要犀利。就在幾個護士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他眼神一斂,轉身輕煙一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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