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上天問道者;天魔,上天試道者。


    大道給不了的,妖魔來給,求不得的,就自己來奪。


    後來,父親為衝破多年瓶頸而閉了死關,渡劫之日難抗雷霆,身死道消,一時間莫家成了一些心懷不軌之人眼裏的香饃饃。


    隻是修道之人中終究以煉心為主,會趁人之危的多半是心境崩阻難以進境的宵小之輩,不是那時早已煉虛合道的莫家長子一合之敵。


    隻是誰也沒想到,莫長離辛辛苦苦挑起了莫家的重擔,一轉頭,莫家幼子竟然聯合魔道中人奪走了莫家的秘籍秘寶,還錯手重傷了沅芷仙子。


    道侶身死道消之後,身為道途相係的道侶,沅芷仙子幾乎也去掉了半條命。


    雖然莫常遠沒有下死手,但是魔氣入侵靈體,沅芷仙子終究沒能熬過去。


    母親臨終前,拉著早已長大成為軒昂公子的長子,告訴他,仙者仙緣在身,是以寡情緣親緣,叫他不必放在心上。


    “吾兒為大道所鍾,故而父母不可陪你長久。自此後,一心修道,不必掛懷。”


    這是母親給少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可是少言知道,母親不僅是成全了他,也原諒了弟弟,因為莫常遠不是別人,他是沅芷最疼愛的幼子,是她的“九難”。


    ——愛恨情仇難,及夫愛者妻兒,惜者父母,恩枷情紐,每日增添。火院愁車,無時休歇。縱有清靜之心,難敵愁煩之境。


    沅芷並非不知曉這道劫數,但是因為這個劫數名為“莫常遠”,所以她不肯去渡。


    於是,從那時起少言就知曉,放不下的後果,就是與大道錯失。


    “你不怨恨你弟弟嗎?”少女輕聲詢問著,話語中並無多少困惑,似乎早已心裏有數。


    “眾生疾苦,莫常遠是母親的劫數,母親又何嚐不是莫常遠的劫數?”少言搖了搖頭,“一飲一啄,不過天數。母親原諒了他,我沒有資格去怨恨什麽。”


    少言生來心性淡漠,跟誰都不親近,從誕生之初就不哭不笑,稍微長大點也不言不語,張口的第一句話,是伸著小手指著蒼穹,道:“空。”


    莫常遠跟在沅芷仙子身邊長大,他活潑狡黠,是母親的心頭肉,比起少言這個沉默寡言的長子,沅芷自然會更偏愛更有人情味的幼子。


    正道修本我,魔道修本心。沅芷隻要能看淡這段血緣親情,學會放手,她就能得道,可是她沒有。


    而莫常遠呢?他以為自己隻要能狠下心殺掉自己最愛的母親,就能成為窮凶惡極的魔——可卻沒有料到,他不僅下不了死手,最後還違背了“本心”。


    那個說要教他修魔的人在騙他,意識到這一點的莫常遠恨得發狂。


    他後來滌蕩了魔界十三層欲海,殺得滿地流血漂櫓,登臨十八魔尊之位,可“母親”二字卻從此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想得道,魔道正道都好,大道長生,比什麽都重要。但是這不代表,過去的溫情與嗬護,在他心裏一點地位都沒有。


    而那時候的少言呢?


    身無羈縛的莫家長子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不知去向,仙魔兩界的血雨腥風似乎都與他無關。


    他埋葬了父親與母親之後,既不去搶回莫家的秘籍珍寶,也不去手刃那個殺母的幼弟,而是孤身一人走入了凡間界。


    “我想,一切天災人禍皆在凡間,既然仙界已經找不到我的道了,我就應該去人間走一趟。”


    “我去了山地險峻而難以種植食物的草原,去見了明君治世的繁華中原。我看見過戰火紛飛顛沛流離的百姓,也見識過饑荒年間易子而食的滿目瘡痍。”


    “有生有死,有好有壞,有快樂與希望,也有絕望與悲傷。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人間是這般模樣。”


    少言在人間行走了百年,最後回到了天界,恰巧那時走至上清山。


    他在上清山的山巔,抬頭看著這片撐在黎民百姓與無數問道者頭上的蒼天,就像兒時仰著小腦袋的自己一樣。


    不過不同的是,年幼的他因不識而無邪,可如今,他閱盡而又放下,因釋然而忘卻。


    在那一瞬間,他本應閱盡滄桑的眼中是那樣的潔淨無垢,就像浮世三千的生生滅滅。


    道主少言,在上清山上頓悟,入九霄清虛道。


    之後,少言在上清山上設立了道場,開壇講道。


    他講道七日,天現異象,雲蒸霞蔚,枯木生花,有林間未開智的生靈被點化成人,當場跪倒拜謝在堂前。


    少言講道結束後,群仙來賀,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少言開山立派,與千仞涯壁上刻下“問道”二字。


    大道三千,小道無數,他要他門下的弟子自己“問道”,而不是隨他“學道”。


    故事講到這裏,聽得入迷的易塵瞬間就懵了,她嘴唇一張一合,半晌,才話語艱澀地道:“所以,因為是在上清山立派,又希望弟子們能自己問道,所以才取名字叫做‘上清問道門’的嗎?”


    少言耿直地點了點頭,道:“不錯。”


    易塵:“……”我的媽呀,因為你這個高大上的名字,上清問道門這個作為《七叩仙門》原著中男主角所在的門派,無數讀者前赴後繼猜測過無數遍這個門派名的深意是什麽的呢!還分析過上清大帝靈寶天尊跟這個門派有什麽關係呢!結果就這麽敷衍了事的嗎?!


    可是我居然隱隱感覺被說服了!


    簡直有理有據邏輯完美,讓人無法反駁!


    你們coser現在都變得這麽可怕的嗎?不僅要有錢有閑,還要精通腦補技能嗎?!


    我一個編小說的居然還比不過你們這些退休的老幹部……


    在、在下……又輸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少言的故事很簡單的,因為他一生清淨,隻有修道。


    但是他底迪就很慘了,接收了作者君全部的惡意(不是),底迪後文是個重要人物,但是不是反派。


    修仙問道者的愛情在我看來,就是少言父母這樣的,不是不愛了,不是不在乎了,隻是時間把一切都衝淡了。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ps:請注意,在本文裏,道侶和夫妻的設定是不一樣的,道侶是“修道的夥伴”,夫妻可以是道侶,但是道侶未必是夫妻。】


    第16章 成為你


    易塵覺得自己小看了自己的小夥伴了。


    小夥伴可能不是什麽沉默寡言的老幹部,他應該是一個充滿想象力與詩情畫意的寫手,堪稱徐誌摩在世。


    雖然少言用詞古典,描述簡略,但是易塵依舊聽得津津有味的,任由少言來幫自己補齊另一個世界的世界觀。


    “上清問道門是怎樣的一個門派呢?”易塵從書櫃上拿出《七叩仙門》的原著,又拿出一本筆記本,打算修改一下設定。


    “有教無類,不拘長幼,達者為先。”筆記本電腦裏傳來少言清潤淡然的聲音,依舊是四個字四個字地崩,古韻十足,宛如頌唱一般悅耳。


    “那裏一定是個很不錯的地方。”易塵笑了笑,“都說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在哪裏都少不了人心紛爭,但是修道修心,沒有清淨,又怎能稱之為道家清修之地呢?我覺得如果我修道,在一個以育人為本教人向善的門派裏學習,清清靜靜的總比爭執不休的來得好。”


    少言對易塵的這個想法倒是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知道這個姑娘就是個修“清淨道”的好苗子。


    他隻是溫聲道:“你才雙十年華,應當多跟朋友相處才是,而不是陪著我們這些……”


    少言話語一窒,他猶豫了一瞬,雖然他心裏覺得小一應該交上更多同齡的小朋友,但是想到小姑娘不再陪著他們說話了,又有些沒法接受。


    “我們都希望你能陪我們多說說話。”少言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小一說過,想要什麽,都應該坦誠地告訴她。


    “我也喜歡跟你們說話!”易塵開心地應道,“我也想交朋友的,但是我周圍的人都很怕我,我長這麽大,隻有你們七個朋友……”


    易塵說得歡快,少言卻聽得有些不妥,他無甚起伏的語氣裏帶上了些許心疼:“怎麽會怕你呢?”


    在少言看來,小一聰明漂亮又可愛,道心靈秀,慧黠通透,最難得的是還懂得尊重他人的道途,而非固執地傳揚己道,心胸如海洋一般遼闊。


    就連他們這些早已看淡俗世紅塵的老人家都覺得她討人喜歡得很,為何上界卻有那麽多人害怕小一呢?


    她並不像他們一樣地位崇高到無人敢在他們麵前挺直腰背講話,少言覺得,這樣心性溫柔又沒有架子的小一,合該得到許多人的喜歡才是。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從小就朋友很少。”易塵不以為然,或者說,她早就不介懷這件事了,“他們總是遠遠地看著我,有的時候我跟他們說話,他們還會哭。”


    祁幼凡麵對易塵的態度,對易塵來說真的不算陌生,因為她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麽被同齡人對待的。


    敬而遠之,遠遠觀望著,但是一旦她稍微靠近一些,對方就一副喘不上氣來的樣子。


    易塵這個臉盲症自然也沒意識到這是自己長得太高不可攀的錯,她覺得可能就是自己不討人喜歡。


    “可能是我長得太醜,把別人嚇到了吧。”易塵對人的情緒比較敏感,她覺得對方是在害怕,那可能是她長得比較嚇人的緣故。


    少言一時失語,竟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莫非上界仙人們對美醜的評判標準與他們界內的不一樣?那他豈不是相當嚇人?


    雖然說修道修真者,容貌美醜皆為白骨,但是如果長相到了嚇人這種地步,那也是有點亂人道心……


    雖然拿不準上界居民的審美觀,但少言還是很直白地安慰道:“小一很可愛,不醜。是上界居民……風俗奇異,不怪小一。”


    上界居民風評被害。


    害了全世界居民風評的易塵卻一點自覺都沒有,少言的聲音雖然冷淡,但是遣詞用句一直很溫柔,有種長者嗬護寵溺晚輩的感覺。


    易塵很受用,她覺得這是好友在關心自己,她也應該關心好友才對。


    “少言也不話少啊,明明少言很健談的,一定是少言冷冰冰的聲線耽誤了你講故事的能力。”


    少言:“……”


    少言選擇沉默,因為他不知道如何跟對方解釋,他的話真的很少,曾經長達百年沒說一句話,還被晚輩誤以為他在修口德。


    可是沒等少言接話,耳邊又傳來少女低柔的輕笑聲:“不過話少也是正常的,畢竟少言以前應該也沒什麽朋友吧?”


    “明明是這麽溫柔體貼,為別人著想的性子。”


    “這樣的話,少言話少,我反而能理解了呢。”


    “畢竟,如果沒有人陪著你,你自己跟自己說話,那不是……太寂寞了嗎?”


    太寂寞了。


    易塵無法想象,當一個人學會自己跟自己說話,一個人學會自得其樂,那種快樂和樂觀的背後會藏著怎樣深切的孤獨?


    就像她曾經在網上談過幾次的一位女寫手,那位女寫手曾經患過躁鬱症,後來痊愈了。易塵問起這件事,她卻說她每天都用飛雲小號給自己發消息,然後一覺醒來打開飛雲大號就能看見滿當當的消息提示,仿佛真的有這麽一個人愛著自己,於是久而久之,她就痊愈了。


    那位女寫手說得輕鬆歡快,易塵卻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到底是怎樣的孤獨和絕望,又是怎樣的掙紮與渴望,才會這樣自己安慰自己?


    易塵想,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陷入這樣的孤獨裏,她一定要在他們掙紮之前,將手伸到他們的麵前。


    不管他們需不需要,不管他們最終會不會握住。


    “此言有理。”少言點了點頭,半晌,卻是道,“小一若是心感孤獨,會如何排遣呢?”


    “我?”易塵歡快地道,“我有自己的派遣方法吧,我會看書、學習、工作……總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就不會有空閑胡思亂想了。”


    “因為我覺得內心的空虛就是殘缺的一種,隻有不停地充實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好,才能不斷地填補這種心底的空白,也讓自己更有麵對這個世界的勇氣。”


    易塵開解過很多人,她在現實中的朋友很少,但是在網絡上卻有不少喜歡來找她聊天的半麵之交。


    那些並不能被稱之為“朋友”,更確切的來說,易塵將自己定位成“心理診療師”,而其他人隻是來問診的病人罷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誤入仙門論道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言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言歸並收藏誤入仙門論道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