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倒是不麻煩。”道具師眼看著事情還有峰回路轉的餘地,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接過了杯子,“但是你打算怎麽做?”


    易塵也沒解釋,而是回到更衣室裏換了一身白日晞最莊重華麗的長衣廣袖,那是白日晞上仙大典之日穿著的裙裳,藍白二色的道袍繡有仙鶴淩雲、皓月當空的圖樣,衣飾華麗卻並不繁瑣,自有一番仙氣飄飄的出塵之姿。


    易塵穿著這一身走到了元機身前,微笑攏袖,欠身行禮後比了個“請”的姿勢。


    原本心有不悅的元機微微一愣,神色卻緩和了不少,因為易塵行了一個非常端莊規整的弟子禮。


    今日戶外取景的地方是在唐城一處出名的景點裏,據說是古時文人雅客玩曲水流觴的亭台樓閣。恰好今日陽光晴好,蒼穹萬裏無雲,並不刺眼的天光照得那條小溪清澈幾可見底,池中魚仿若空遊,是相當具有古典氣息的一處風雅之地。


    易塵擺好茶案,請元機入席後,就從場務的手裏接過了茶盤和自己帶來的茶盒,開始煮水溫盞。


    王導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忽而心念一動,上前推開了攝影師,自己抱著攝像機,將鏡頭對準了易塵。


    鏡頭之下的易塵用鑷子夾出了一小塊茶餅,將之放在火爐上烤炙,不一會兒,那一小塊茶餅就散發出醇和的清香來。


    眾人對此有些摸不著頭腦,王導卻立刻將易塵的一舉一動都錄製了下來。


    烤炙、研磨、煮水、調製、點茶、點湯、擊拂……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在煮茶人刻意的炫技下,錄製下來的一舉一動都美如畫。


    “是古法的鬥茶?”有稍微知道一些門道的,看著咬盞的茶杯,終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鬥茶是茶道的一種,卻屬於茶藝,意趣在於觀賞而非品嚐,加之過程繁瑣難學,如今知曉的人也少。


    一場炫技般的茶藝表演,雖有人和,卻有失茶道該有的平常心,可不等元機皺眉,那一身道袍的女子便雙手奉上了茶盞,輕笑:


    “先生,弟子這茶如何?”


    簡單八個字,便將先前堪稱迫切的表演歸咎於學有所成之後急於向師長炫耀的得意,雖是輕狂,卻也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元機定定地看著麵前似有調皮之色的少女,忽而就想像陰朔那般揉揉她的腦袋。


    雖然不知曉“可愛”的具體定義,但元機始終覺得,麵前的孩子有些過分地可愛了。


    明明知曉以他們對她的在乎和寵溺,她完全可以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一般央求他們妥協,但是她卻選擇用自己的方法來求得兩全之道。


    以他們的心境,這世上哪有什麽拿得起放不下的東西?但在這孩子眼裏看來,卻是他們受了“委屈”。


    元機沉默無言地接過了茶盞,沒有辜負孩子的一番好意。


    他抿了一口茶色鮮白的茶湯,隻覺得舌尖含了一片葉芽,那鮮嫩的綠意在略微燙口的溫熱中蘇醒,宛如花綻。


    這是一杯凡塵的茶——也是一杯好茶。


    浮生落落,杯影三千,鉛華洗淨的醇和沉澱在茶湯裏,就像茶葉的碎末,清苦卻燙心,暖得人意態閑懶,隻願眷戀這人世清歡。


    元機垂了垂眸,又抿了一口茶湯,方才雲淡風輕地評價道:“尚可。”


    易塵微笑,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元機卻抬眸看向她,語氣深沉地道:“很好。”


    氣氛一時間變得其樂融融了起來。


    拍攝結束後,故態複萌的易塵抱著自己的小老師就往好友們撲了過去,笑著牽起少言的手,踏著晚霞歸家。


    王導看著抓拍到的鏡頭影像,對著一邊欲哭無淚的道具師說道:“這個很好,就把這個發出去吧。”


    道具師聽見他的評價,忍不住道:“可是,誰家的產品打廣告最後隻換來‘尚可’一句評語的?”


    話雖這麽說,但既然導演已經拍板,廣告還是如實丟到了網上。


    劇組成員都覺得遲早要完,卻沒想到花絮發出去後卻引發了劇烈的反響。


    【媽呀居然能被那個挑剔的元機尊上讚一句‘尚可’!這他媽到底是什麽絕世仙茗嗎?!!!】


    【買買買!死了都要買!我的元機小可愛就連皺眉頭都這麽可愛!】


    【訂單已下,先跑去小賣部買了一瓶,哼,味道尚可。】


    【尚可,沒錯。】


    【尚可 1,就是這麽毫無原則。】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79章 浩劫至


    《七叩仙門》的拍攝終於完美收官, 易塵也從湯誥的手裏拿到了自己這幾個月以來的工資以及獎金。


    三千塊買來的女主角與助手,真的是王導看了都心動, 忍不住私底下跑來找易塵詢問有沒有興趣當他助手, 他肯定不像湯誥那麽摳門。


    易塵非常感動並且拒絕了王導的邀請, 經曆了這地獄般的四個月,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娛樂圈了。


    易塵找到了湯誥索要自己真正的報酬, 湯誥也很痛快地丟給了易塵一本書。


    易塵看著封麵上寫著《一個天道(劃掉)的自我修養》的書,一時沉默無言。


    這個二貨天道沉迷寫書不能自拔, 看著狂霸酷炫實際有些社交障礙,因此人緣爛得不行。但實際上,湯誥這人除了在寫書方麵有種狂熱的執著以外,其他時候都還是很好說話的, 隻是大概腦子裏整天都在思考自己的故事劇情,別人有些跟不上他說話的步調。


    “你是謙亨的繼任者, 按理來說,不應該由我來教導你這些事的。”湯誥摸著下巴,看著易塵的眼裏寫滿了探究。


    “我們這個職位,一般不會經常換人,一個混沌紀元過去就有一次換人的機會,但是這需要我們自己挑選繼任者並培養成才。”


    易塵拿著筆記本記錄要點, 聽見這話忍不住舉了舉手, 問道:“混沌紀元是什麽?”


    “從鴻蒙至歸墟, 就是一個紀元。”湯誥也知道謙亨不靠譜, 所以解釋得很仔細, “說簡單點,從誕生到毀滅,就是一個混沌紀元。”


    易塵拿著筆記錄的手突然頓了頓,她還沒來得及詢問什麽,湯誥就已經語氣淡淡地道:“看樣子你們那個世界已經至歸墟年了。”


    所謂的“歸墟”,就是世界的盡頭與毀滅,也就是所謂的“末法時代”。


    易塵聽得心口一緊,不由得出聲詢問道:“有什麽辦法阻止歸墟的降臨嗎?”


    “阻止什麽?”湯誥有些困惑地掃了她一眼,才仿佛想起了什麽一般恍然道,“哦,我忘了,你還有幾個朋友。”


    “這個你可以回去詢問一下,歸墟並不一定會世界毀滅,世界的命脈是能被延長的,不然謙亨也不會將這個位置傳承給你。”


    湯誥打了一個響指,麵無表情地道:“我想起來了,歸墟將至,在你們那個世界中有一個專有的詞匯來形容。”


    “是什麽?”易塵皺了皺眉,覺得這種世界毀滅的說法聽得人有些不舒服。


    湯誥不能理解易塵的焦急,隻是緩緩吐字道:“天地大劫。”


    ——一次足以將天地重歸混沌的劫難,就是所謂的“天地大劫”。


    “別擔心。”湯誥托著下巴,說道,“三千世界裏,就屬修真問道世界裏的人最懂得如何規避天地大劫了。”


    畢竟修真問道,問的可不是天道,而是大道。


    “你可以去問問那個叫‘時千’的。”湯誥寫了一本《七叩仙門》,自然很清楚問道七仙各自的能力,“規避天地大劫是問天樓的責任,即便他們修天機道的修士不可輕易插手人間事,涉及歸墟這等浩劫,也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易塵看待問題的角度刁鑽,突然出聲詢問道:“那你如何知曉另一個世界未來的故事的呢?”


    對此,湯誥表示無可奉告,隻是搖頭道:“我寫的不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易塵一頭霧水地抱著自己的筆記本和湯誥給的上崗手冊回了家,將天地大劫與湯誥的話語轉述了一遍,便看見自家好友們的麵色微變。


    陰朔和清淮對視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元機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倒是少言和時千依舊安之若素,似乎並不對此感到憂心的模樣。


    “小一你不用太過擔心。”時千揉了揉易塵的腦袋,溫和的語氣裏帶了幾分安慰的意味,“雖然有些麻煩,但並非無法破除的絕境。”


    少言也附和一般地點了點頭,道:“時千已經曆過兩次天地大劫了,我等隻是有些憂心門下弟子,於我等本身倒是並無大礙。”


    “兩次天地大劫?”易塵有些訝異地問道,“那前兩次天地大劫都發生了什麽事呢?”


    少言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倒是時千遲疑了一瞬後才語氣溫和地說道:“第一次天地大劫,少言還未出生,我和素問倒是略知一二。”


    “鋪天蓋地的瘴氣帶來了即便是修士也無法幸免的疫病。”素問唇角的笑意微淡,嬌美如女子般的眉眼也沾染了些許鄭重之色,“我的醫道也是在那次劫數中立起道統的,因為承載著救世的功德,所以時至今日,依舊沒有人能動搖醫道的根基。”


    易塵聽得心裏一瘮,而這時,少言又補充道:“第二次天地大劫,是正魔兩道之間的道統之爭。”


    “長達近千年的爭鬥,摧毀了正道清淨無為的根基,正魔兩道無數修士慘死在這場漫長的劫數裏,長達千年無一人飛升,直到……”


    ——直到少言身化天柱,劃定了三千道統,方才製止了這場浩劫帶來的無盡變數。


    易塵已經徹底驚呆了,她說不出話來,時千卻微微頷首,道:“不錯,比起第一次大劫,第二次大劫才是足以稱之為‘歸墟’的災難。”


    “畢竟對於我等而言,生死不過輪回天數。”元機搖了搖頭,“但是若是眾生道途分崩離析,天地之間就會進入‘末代’之年。”


    “比如小一你生存的這個世界,就是‘末代’之年。”清淮適時補上了易塵理解的缺陷,“大道給予三千世界的眷顧隻有一次,一旦萬物生靈錯失了這一線生機,大道會認為此界生靈不堪造就,我等也再無可能觸及道之命理。”


    ——永遠無法觸及世界的本質,對於修士而言,這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懲罰。


    “我等成就天仙尊位之人,超乎三乘之外,不為法拘,不為道泥。”時千輕聲道,“但是眼見眾生沉淪,我等也無法置身事外。”


    所謂“道德”,便是修道亦修德,修德明道——所謂修神,修氣,修性,修體,這就是“尋真”的本源之理。


    “除了以己身論道的問道者以外,還有一種證道的方式。”清淮指了指重展笑顏的素問,以及一邊懵懂的紫華,“於天地有大功,於今古有大行之人,也可成就天仙尊位。這種證道方式,有點類似你們這個世界中的天地人三皇。”


    “天地大劫是災厄不假,但也可以是眾生證道的契機。”元機不慌不忙地道,“天地間已是許久不見證道之人了。”


    “隻是如果真的像小一你說的那樣,天地大劫將至,我等也需要約束門下弟子,統禦他們抵抗天劫,或是尋求脫身之道。”陰朔有些遺憾地摸了摸易塵的頭發,“可惜,我等重逢不過些許時日,竟又要分別了。”


    易塵汗顏不已,抓過陰朔的手捏在手中,道:“這種時候就不要糾結這種小事了,大事要緊,我……”


    易塵想說“不然就把我帶上吧”,但是想到他們即將麵對如此劫數,隻怕無暇顧及她的安危,她實在不好給他們添亂。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易塵忍不住伸手朝著陰朔摸了回去,輕輕捏住了陰朔的臉蛋,忍不住為閨蜜的皮膚手感而心生感慨,“我畢竟也是你們那個世界的……,如果需要幫助,盡管開口。”


    陰朔被易塵捏了捏臉蛋,忍不住眯了眯一雙漂亮淩厲的眼眸,正想調戲回去,就覺得身旁一空,小仙女已經被人攔腰抱走了。


    陰朔默默地看著雙手將易塵抱在懷裏的少言,隻覺得牙根癢癢,想拔劍砍死這個為蒼生犧牲的道主閣下。


    少言的麵上依舊無甚表情,容色淡淡的模樣讓人覺得很是安心,仿佛天地崩塌都不過一瞬間的風雲幻變,沒有什麽可以畏懼。


    少言就這麽抱著易塵,宛如抱著等人高的抱抱熊,從容自若地與時千對話道:“對於此次劫數,可有頭緒?”


    少言的語氣過於冰冷,以至於易塵忍不住扭頭想要看他臉上的神情,卻被少言一隻手摁住了腦袋。


    易塵動了動手腳,想從少言懷裏下來,卻被抱得緊緊的,她總覺得少言突然變得有些強勢,就仿佛……


    就仿佛突然從“少言”變成了“道主”一樣。


    沒法回頭的易塵自然沒有看見,時千朝著少言比劃了一個手勢,之後苦笑著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易塵。


    少言搖了搖頭,也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將掙紮不已的易塵重新放回到地麵上,摸了摸易塵的發頂。


    “我都快要被你們摸禿了。”易塵轉身抓住少言的手,有些不滿地抱怨了一句。就算是容貌最為幼弱的元機,她都從來不敢上手去摸腦袋,他們倒是好,有事沒事,一開口說話就要揉她腦袋,讓她很為自己的發際線而擔憂。


    “小一,我們不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時千抿唇淺淺一笑,仿佛清晨時分微醺的陽光,讓人不由得覺得那雙看不見的眼睛裏一定藏著極致的溫柔。


    “就算沒有少言,你也要好好吃飯,早早睡覺,知道嗎?”


    自從知道小一其實是個凡人之後,時千就對易塵的生活作息表產生了極大的擔憂,仿佛父親一般操心起了易塵的健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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