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亨:“……那你也是很棒棒哦。”


    易塵裹著被子,自己的體溫逐漸溫暖了被窩,仿佛自己在擁抱著自己。


    易塵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憐,但是又不知道可憐什麽,隻是覺得心裏有些空,空洞洞的感覺讓她難受,冷得連自己的體溫都無法溫暖自己。


    易塵沉默的時間太久,久到謙亨都發現了不對勁,他險些被易塵若無其事的嬉鬧給糊弄了過去。


    “謙亨,你到底是什麽人?”易塵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仿佛風雨欲來的前序,“為什麽要選中我呢?明明我什麽都不會。”


    “你曾經說過,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不會是錯的。但是實際上,我什麽都改變不了。”


    “像個懦夫一樣,得到就會開始害怕失去,像個孩子一樣貪心。”


    易塵渾渾噩噩地裹在被子裏,幾乎就要這麽睡過去。


    謙亨沉默半晌,歎息著道:“雖然你大道未成,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


    易塵半夢半醒,有些含糊地道:“你說,我聽著。”


    “但是小一,知曉這些,你之後就沒有回頭路了。我隻是想讓你多些選擇,像個凡人一樣平凡快樂,也並非一件壞事……”


    “可是我好冷。”易塵死死地抓著被子,幾乎要被那自肺腑蔓延而來的霜寒凍碎了血肉,“……好冷。”


    謙亨微微一頓,道:“我明白了,我會將事情全部,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尚未得道之前,我俗家名姓白,字未明。”


    ——白未明。


    在謙亨的娓娓道來之中,那源自亙古太虛、鴻蒙之初的宇宙浩瀚之景像畫卷一般在易塵眼前緩緩鋪開。


    那是世人窮極想象也難以還原的壯麗雄奇。


    “一個混沌歸墟便是一個‘紀元’,這個紀元的人們會稱呼上個紀元為‘上古’,並不是同一片天地,重複的卻是相同的命運的軌跡。”


    “當然,若是成就大道的天人,自然能超脫三界五行,即便世界重返歸墟,他們也依舊會帶著一份‘感覺’重新降臨到這世上。”


    “用現代的術語來解釋,就是‘既視感’,明明沒有經曆過,卻仿佛似曾相識的幻覺記憶。”


    “大道得成的八位仙人,大抵就是這樣的存在。”


    “八仙?”易塵呢喃自語。


    “不錯,代表八卦的八位仙人,守四方五行之意,其中一位就是我的妹妹——修得混元無極道的第八仙,白日晞。”


    謙亨用輕緩而又溫柔的語調,給易塵講述了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一生的幸與不幸。


    修得混元無極道的白日晞一生淒苦,其心性亦因為自身經曆的種種過往而變得亦正亦邪,非魔非道。


    在白未明的記憶中,白日晞多情而又無情,她的七情六欲較之常人而言更加豐沛,可這個將自身私欲視作磨難的女子,卻從未將自己的感情放進眼裏。她認為七情會讓自己受傷,會讓自己痛苦,所以有意或者是無意的,她選擇斷舍離。


    可是令身為兄長的白未明感到痛苦的是——身為最後歸位的仙人,白日晞得道之日,世界也迎來了歸墟。


    身為大道留名的問道第八仙,不管世界的命軌如何傾軋碾轉,白日晞都會一直一直重複自己的命運。


    因為擁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問道七仙對這位最後也最年幼的同伴多有照拂。


    而在上個紀元的歸墟年間,意識到天地大劫或許會讓世界重歸混沌的問道七仙們為了延續世界的命脈,做了一件瞞天過海的事情。


    “在幾次混沌歸墟之間,白日晞有時是魔,有時是仙,有時二者皆不是,而是牽引歸墟的煌煌中天。”


    與其他七位仙人相比,白日晞的命軌變數最大,也最為捉摸不定,如果問道七仙中有一個人能改變既定的命軌,那定然不是境界最為高深的道主少言,反而是那年紀最為幼弱、也最為命途難言的問道第八仙。


    於是,問道七仙找到了剛剛降生於世的最後一位同伴,將她的靈魂交給了世外而來的仙人,托他帶走這一線生機。


    “那就是易琛,也就是你這一世的父親。”


    “他帶你來到了這個世界,為了蒙蔽天機,被道主親自出手抹去了有關問道七仙的所有記憶,唯一記得的就是你是那個世界的‘一線生機’。”


    那時候年紀尚幼的白未明被道主帶走悉心培養,最後在世界毀滅之日接手了道主傳承的職責,在道主的推動下成為了新紀元的天道。


    “但是,易琛發現,即便你成為了他的女兒,即便你活在另一個世界,你也無可避免地重複著‘白日晞’原有的命運。”


    白日晞的一生,至親至愛皆亡,煢煢孑立,孤寂永隨。


    “易琛疼愛你,也不願辜負那已經忘卻的友人的托付。為了保住最後的一線生機,也不願意看你不斷重複這樣悲苦的命運,故而易琛以自己的名字與道基為你改了命,他希望你能作為‘易琛’活下去。”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和宋聽雪居然會死。”


    宋聽雪是易琛的道侶,兩人相伴走過無數混沌紀年,本該看淡生死,卻從未預料到自己會死在易塵的麵前。


    冥冥之中,“易塵”的命軌再次被導回“白日晞”應有的軌跡。


    ——一線生機,就真的隻是一線生機而已。


    “問道七仙因為幹涉了同樣是大道留名的仙人的命軌,試圖以此改變世界的命脈,因此這一世也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反噬。”


    元機成了長不大的孩童,陰朔從金枝玉葉變成了女婢,時千被父母所棄,清淮同門相殘,素問男生女相,紫華此生體弱多病……


    他們原本順逐精彩如九天烈日般熠熠煌煌的一生,因此而平添了無數的風雨。


    而原本自紅塵而來、陪伴父母親人走過一生方才順應天命而得道道主也因此而被斬掉了原有的親緣,成為了莫家的“多餘”。


    對於這個天道送來的孩子,那一對夫妻再怎麽力圖一碗水端平,也做不到像嗬護自己的孩子一般親昵。


    “但是當你們再次相遇,他們依舊那麽高興。”


    就如同易塵會因為《七叩仙門》的故事而對另一個世界產生那樣強烈的憧憬一樣,問道七仙看見易塵,也發自內心地歡喜。


    “原本應該等你長大一點,再長大一點,等你道心圓滿,不再質疑自己,我才會將這些事情告訴你。”


    “但是我舍不得你在孤寂中煎熬,舍不得你重蹈覆轍,也舍不得你有朝一日將自己燃燒殆盡,走上斷情絕愛的道途。”


    “你從來不必為他人的不幸而感到愧疚,也不必有任何‘配不上’或是‘對不起’。”


    “是我們自己選擇了愛你,小一。”


    第115章 那些事


    易塵是在魔宮之中突然消失, 拋下了抱著莫喑不知道去了哪裏的時千,一個人被迫回到了現代。


    易塵也不清楚自己穿越的定律,很多時候隻是眼睛一閉一睜,醒來就在不同的地方了。


    房間內似有若無的香氣消散得差不多了, 但是易塵卻發現自己離開還不到半天,也就是說睡了一晚上的時間。


    易塵因此也可以確定, 自己穿越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父親留下的香方。


    易塵把這件事跟謙亨說了,謙亨聽完也很懵,喃喃道:“……我就說很奇怪,你怎麽會莫名其妙地跟另一個世界聯係上了?明明在我的預測裏你起碼要五六年後才會跟他們有所接觸,等到那時候你的心性也差不多完整了,走過最艱難的心動期,半步入道了。”


    “不過既然是易琛留下的香方, 那也沒有辦法了, 他畢竟修的是紅塵風月道, 一夢南柯這種事對他而言大概是非常風雅的邂逅吧。”


    易琛:“……風月道?”


    “啊, 不過不是‘會稽風月好, 卻繞剡溪回’的情場‘風月’哦, 而是‘徙倚雲日,裴回風月’的‘風月’呢。”謙亨幹笑著解釋道, “修人間風雅, 得塵世清歡, 如此尋得道心常在, 如臨風望月,修美於內,故而名‘人間風月道’。”


    “而宋聽雪和你一樣修的是清淨道,高潔無塵,琴韻入心,不過你修行的道法倒是有他們兩個人的影子在裏麵,也是有趣。”


    “我爸爸媽媽在哪?”易塵忍不住追問道,“我還能再見到他們嗎?之前我前往晉國時遇見了一位名叫‘穆月語’的大巫,她把我爸爸困在一具皮囊裏,是真的還是假的?爸爸現在去哪裏了?他們還好嗎?”


    “啊,這個啊……”謙亨有些心虛,道,“他們都還好,你別擔心,之前兩個世界有時間差,我也沒發現易琛的魂魄被人攝去了。那箱庭陣法有點古怪,似乎能上瞞天意。易琛失憶後在那裏生活了十幾年,前陣子才被宋聽雪找到帶回家了……現在大概在家哄老婆吧。”


    “他們都很好,隻是沒辦法來見你而已,畢竟在你那個世界裏他們已經是黑戶了。他們之所以能逃開而沒被天道給滅了,那都是湯誥看在我的麵子上了,所以湯誥說想要寫小說,我就自作主張把你前一世的故事交給湯誥,讓他自己鑽研改編去了。”


    “所以你不用太擔心了……易塵?易塵?我去、你!你該不會是在哭吧?”


    謙亨幾乎是立刻就緊張了起來,低聲下氣地哄著道:“好妹兒,我最最可愛的妹妹,別難過,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啊。等到劫難過去了,你就能跟他們再見麵了。到時候咱們一家四口團聚,你再把少言帶回家唄,別哭了。”


    “你好煩啊。”易塵沉默地淌著淚水,麵無表情地道,“天地大劫都還沒過去呢你說什麽鬼話。”


    “關於這個啊……”謙亨越想越心虛,幾乎要像一條鹹魚一樣躺平了,“其實吧,你以為自己什麽都沒做到,但其實你改變了很多東西啊。有些事情是從你出生就開始改變的,比如說……我不僅沒喪命於狼群之口,還活了下來,成了天道。”


    易塵哽咽聲一頓,謙亨覺得有門兒,立刻接著道:“還有呢,你還扒拉了一位魔尊入正道吧?就是那位慟天魔尊久溪,俗家名顧留。”


    易塵嗓音嘶啞地道:“顧留怎麽了嗎?”


    “倒也沒什麽,但是顧留的存在讓我們看到了些許希望。”謙亨遲疑了片刻,還是選擇了坦白,“‘白日晞’這人的命脈很邪門,仿佛大道逼她入魔一樣,但是如果能熬過去,白日晞就能成為最強大的仙尊,成就無上的道心,同樣的,她一旦入魔,也定然是最可怕最瘋狂的魔頭。”


    “她是行走在光明與黑暗兩個極端中的問道者,與天性暗合天道故而無垢無塵的道主不同,她的道心是曆經千帆、無盡苦痛洗煉出來的。”


    “我之所以說她很‘邪門’,是因為白日晞此人的一生,就如同我先前所說的那般——至親至愛皆死,煢煢孑立一生。”


    “她沒有家人、沒有愛人、更不會有徒子徒孫,她是八位仙人中唯一不曾開山立派的仙尊。”


    “但是如今,你——白日晞的轉世,有了一位徒弟,而這位徒弟在你的幫助下已經踏上了仙途之路。”


    “這是不是代表著,你原有的命軌已經被打破了呢?”謙亨思忖著道,“原本,宋聽雪與易琛身死,我以為我們的計劃應該是失敗了,因為即便相隔了一個世界,我們也沒能改變你原有的命軌。但是後來顧留的出現,卻讓發現了這藏得極深的‘黑夜中的火光’。”


    “雖然現在,這縷火光非常微弱,微弱到風吹就散,但是我的確是從中窺見了無限的可能。”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


    “誰?”易塵茫然問道。


    “道主這一世的兄弟,朽寂魔尊莫執悟。”謙亨想起這件事就有些頭疼,幾乎想抱住腦袋在地上翻滾幾下,“我也不知道這位魔尊為什麽有這麽大的執念,幾乎每一世都入魔,每一世都想盡辦法上位天道,而這一次他居然快要成功了!”


    “什麽意思?”易塵忽而警惕道,“《七叩仙門》的故事裏,魔尊與道主不是二分天下了嗎?”


    “分個鬼啊,那本小說裏三分之二的故事是湯誥自己編的,隻是借了人物設定過去而已!”


    謙亨頭大如鬥,幾近咆哮一般碎碎念念地抱怨道:“嚴格來說,這位魔尊是被你插手的所有命運軌跡裏改變最大的那一位,而且還是蝴蝶效應你知道嗎?原本的魔尊沒有一位道主兄長,所以他修正道,心入魔,因為執迷不悟又行差踏錯而在渡劫之時道消身殞。”


    “但是這一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破罐破摔直接入魔界了,還仿佛任督二脈被打開了一樣不修本心不修本我直指天道啊我擦!你哥我還是個大寶寶呢!心裏慌得一匹啊!這個位置能不能順利還給道主我都不知道了啊!”


    易塵越聽越覺得蒙圈,忍不住道:“這件事關少言什麽事?”


    “哈?怎麽不關道主的事了?!”謙亨震聲道,“道主就是我的上一任‘天道’啊寶寶啊!”


    晴天一道霹靂,電得易塵外焦裏嫩,無比震驚地語氣詞從嘴裏蹦躂而出,握著手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啥?!”


    “我的天道權限就是從道主手裏分出來的啊!但是我的主要作用是蒙蔽大道的法眼,真正的天道是道主少言啊!”


    “群裏麵的少言有兩個身份,一個是‘道主’一個是‘管理員’,他是半步合道的仙人啊!不然你以為‘天柱’是什麽東西啊?!”


    謙亨幾乎整個人都開啟了震動模式,抓狂地道:“前世道主將天道之位傳承給了我,結果現在他把這事還忘了個精光,自己身化天柱了還跑來跟我索要權限,我能不給嗎?當然是給啊!你沒看到我慫得跟條鹹魚似的連翻身都不敢嗎?道主他老人家一個天道職位幹了好幾個紀元啊!”


    “那你還讓我當什麽‘代理天道’?!”易塵被震驚得變形甚至都忘了悲傷,“你讓我跟少言玩崗位競爭?你還是人嗎?!”


    “我也不想的啊!”謙亨悲憤欲絕,控訴道,“你忘了我是什麽時候讓你代管的嗎?你還記得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麽嗎?”


    “發生了什麽?”


    “道主他把立道之基給你了啊!那張紅梅箋!”謙亨幾乎要聲淚俱下,字字控訴,“道主不是人!壓榨勞工!落井下石!兩麵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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