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個預約還有半小時。


    她沒管還在不斷蹦消息的手機,起身來,推開門走出去。


    ——


    同一時間,上海某洋房。


    經紀人周異黑著一張臉,站在某位大作家的麵前,舉著手機,屏幕都快懟進人眼珠子裏去,寒聲質問:“這就是你說的新書發布會你一個人能行?”


    手機裏是那段在微博上轉瘋了的視頻。


    “邊老師,你新書的裏塑造了一位不擇手段的律師反派,號稱‘專為人渣打官司’,外界都猜測您是以此暗指年初為‘3·28富二代殺鄰案’凶手辯護的程大律。請問是真的嗎?”


    “藝術創作總有現實的靈感來源。”


    “可聽說程大律打官司很厲害,您就不怕吃官司嗎?”


    “我邊某人有的是錢,官司?隨便打。”


    視頻畫麵上是會展中心一塊很大的展台,下方是正襟危坐的媒體和熱情的讀者,上方是懶洋洋的邊斜。


    作家圈裏有句話,“靠臉吃飯邊老邪”,說的就是他。


    身高183cm,長手長腳。


    五官俊朗,星眸劍眉,高鼻梁薄嘴唇。瞳孔是藻褐色的,望進去能讓人想起深海。


    笑的時候隨和,不笑的時候冷峻。


    扔深山古寺裏,覺得他俗氣;放人海煙火中,又覺得他純粹。


    即便在這一段拍攝得有些模糊的視頻裏,他是坐著的,可依然能感覺出他身形修長,輪廓分明的側臉透出幾分桀驁放曠,目光有幾分迷離,但看著人時,帶著一種獨特的疏淡。


    這是一種局外人的姿態。


    他雖然在這場發布會上,周圍堆放著他最新的懸疑小說,夜行者係列第七部《被盜的一年》,但身上並沒有半點商人的市儈,更沒有半點需要在生計奔波的憂愁或焦慮。


    任別人的喜怒哀樂在他身邊來來去去,而他隻捕捉能讓自己靈光一現的瞬間。


    這樣的一個人,用這樣一種滿不在乎的表情,說出這樣一句“我邊某人有的是錢”,實在是拉足了仇恨。


    周異被他氣得心髒病都要犯了:“知道媒體通稿怎麽寫嗎?‘著名暢銷書作家邊斜飄了,新書發布會猖狂炫富,諷刺某大律師專為人渣打官司’!祖宗,你知道程白是什麽人嗎你就敢瞎他媽寫!這是嫌命長,上趕著找死呢!”


    “都說了,我那天是喝大了……”


    邊斜看完視頻,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而且你聽就知道這記者給我下套,那句話壓根兒不是我自己說的!”


    周異冷笑:“喝大了,你不都戒了幾年了,又喝上了?”


    邊斜撇了撇嘴,似笑非笑,但眼底浮出的偏偏是幾分淺淡隱約的戾氣。


    他是真喝了,但原因實在懶得提。


    說來說去都是高書朋那檔子破事兒。


    這兩天他都沒睡好。


    前天是宿醉頭疼,昨兒晚上又為《控方證人》的戲票熬到兩點,結果網絡卡了,一張沒搶著,氣得夠嗆。


    今天大中午才醒,一頓飯沒來得及吃。


    眼瞼下一層烏青,走起路來像是在飄。


    整個人看上去懨懨的。


    周異是他的作家經紀人,本來是在平台做法務,後來機緣巧合被邊斜撬走當了經紀人,前陣子成了他工作室的合夥人。


    這回的事,說簡單也簡單。無非是他在新書裏寫了個反派,疑似影射了現實裏的某位律師,還在公開場合放了狂言,本來算不上什麽大事。


    但說複雜也複雜。


    因為涉及的律師,名叫“程白”。


    半年前有一樁殺鄰案被媒體報道出來,性質惡劣,頓時轟動社交網絡。一開始隻說嫌疑人是個程序員。但沒過多久就爆出,將為該嫌疑人辯護的,竟然是著名律師程白。


    網友把程白履曆一拉,嚇一大跳。


    北京乘方律師事務所創始合夥人。從業八年鮮有敗績,為一些知名企業家、大明星、官員甚至法官打過官司,還操作過幾個公司融資上市。承辦過167件案子,橫跨訴訟和非訴,覆蓋民事商事刑事,但隻輸過三回。


    放眼整個圈子,都稱得上印鈔機級別的大律。


    一句話,是個腕兒。


    那嫌疑人如果是個普通小市民,怎麽能請得起程白?


    這不瞎扯淡呢嗎。


    種種陰謀論頓時甚囂塵上。程白履曆一扒,等同於坐實了嫌疑人有身份有背景的懷疑,加上她一幹當事人看著都不像什麽好東西,輿論於是蓋章,程白就是那種人模狗樣的典型訟棍,跪舔權貴沒得說。


    話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邊斜的新書正寫於那段時間。


    他從扒皮程白的各種帖子和微博裏得到了一點靈感,於是在《被盜的一年》裏將大反派設置成了一位“專為人渣打官司”的大律師。


    但沒想到,發布會出事,輿論炸了。


    他畢竟是個著名暢銷書作家。就算現在一年隻保持兩本書的產量,各方麵版權金綜合起來,是當之無愧的業內頂級。


    所以那陣還上了幾回熱搜。


    事件另一主角程白,自然也少不了被人拖出來再次扒皮鞭屍。


    可他瞎寫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周異對此應該很了解。且他這人嚴謹自律,情緒控製能力一流,更大的事情都處理過,也沒見他動怒啊。


    邊斜是很敏銳的人。


    在走到旋轉表櫃前隨便摸出一塊寶珀扣上手腕的瞬間,他終於反應了過來:“我是不知道程白。但聽你口氣,認識啊?”


    周異直直盯著他,沉默了很久,最後直接抓起了茶幾上的車鑰匙,道:“是認識。但時間不早,我們上車再說。”


    今天有應酬。


    周異前幾天就跟他說過,物色好了工作室的法律顧問,還有他那件事的代理律師,今天要見。


    所以邊斜也沒想太多。


    周異先出門去開車。


    邊斜在後麵,不緊不慢的。一麵想去哪兒搞張戲票,畢竟這回是百老匯那邊來演,原汁原味兒;一麵心不在焉地給自己穿了身藏藍的長風衣,又從衣帽架上取了條灰色的長圍巾掛脖子上。


    這才從樓上下來。


    住的地段是原來的法租界。


    新買的兩層小樓帶頂樓和陽台,剛裝修好不久。外麵一排法國梧桐,樹葉已經飄了黃,天被風吹得透藍。室內的風格也很簡約,牆上掛幾幅後現代主義的畫,一應家具全新。樓下客廳裏還亂糟糟的,快遞箱放了一地,裏頭都是他的私人藏書。


    車就停在院子外。


    邊斜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但在即將開口問他怎麽認識程白時,腦子裏靈光一閃,心裏陡然“咯噔”一下,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等一下,你今天約的律師,叫什麽名字?”


    周異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鎖死車門,冷冷道:“程白。”


    “操!”


    邊斜頓時毛骨悚然,嚇得頭皮都炸了。


    這他媽誰敢去啊!


    “你放老子下車!”


    第2章 初次見麵


    什麽“上車再說”,明擺著是哄他上法場!


    但醒悟過來已經晚了。


    車是下不了了。


    周異看他這一副上了賊船後悔不迭的模樣,就送了他一個字:“慫。”


    “是你你不慫?”


    邊斜回頭就懟他。


    “律師圈也太小了吧?這麽巧的事都有。地攤上的十八流小說都不興這種開篇了,什麽垃圾。”


    周異一腳踩下油門,沒搭理他,直接把車開上了淮海路,往太古匯去。


    一路上邊斜嘴就沒停過——


    “你認識程白?沒聽你提過啊。”


    “你早說我就不寫了嘛。我們工作室好端端的,有必要請這麽個臭名昭著的律師嗎?哎,老周你考慮考慮清楚,我前天發布會才……”


    “真要帶我去見她?”


    “我命挺值錢的。”


    “要進去被打死了,怎麽辦?”


    周異深吸了一口氣,聽了半天實在聽不下去了,看了車窗外的商場一眼,直接問他:“早午飯吃了嗎?”


    邊斜頓時閉了嘴。


    周異看了他一眼,冷笑著送了他第二個字:“作。”


    話是這麽說,但往前開了沒多遠,他便在一條岔道旁靠邊停下,扔下一句“車裏等著”,自己下了車。然後鑽進一家粥鋪,打包了一份幹貝鴨心粥出來,又上了車,丟給邊斜。


    車重新往太古匯開。


    邊斜掀了打包盒的蓋,用勺子舀了,嚐了一口,便悄悄皺了眉。味道實在一般。但一看周異那難看的臉色,他還是忍住了,勉強自己喝了小半碗。


    他是胃不好。


    早年剛寫書的時候不注意,經常電腦前麵一坐一整天。寫東西太專注就會忘了其他,有時一天不吃一頓飯,有時一天能吃四五頓。作息也沒個規律。


    後來寫出名了,胃也壞了。


    加上生性挑食,別人吃什麽都是山珍海味,他吃什麽都是味同嚼蠟,所以對吃飯這事兒怎麽也熱衷不起來,一旦有個什麽耽擱或遇著趕稿,忘記吃飯就成為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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