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律師行業一向是男多女少,按照概率來推算,程白的新律助多半個是個男的。


    這可比肖月還棘手。


    爭寵路漫漫啊!


    兩個人聊完,點的菜也上來。


    三文魚,北極貝,烤龍蝦,烤鰻魚……


    菜品很豐盛。


    但……


    邊斜舉著筷子戳了幾塊來吃,就如坐針氈,生出那種度日如年的感覺來。


    他看了肖月一眼,這姑娘吃飯的時候又文靜又認真;又看了程白一眼,她似乎收到了一些新消息,正一麵喝著海鮮茶壺湯,一麵看著手機。


    是個好機會。


    邊斜悄悄把筷子擱下,提氣起身,就想要故技重施,從包間裏溜出去,等吃飯了再回來。


    但沒想到,還不等他身子離開座位,對麵的程白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淡淡地說了一句:“周異剛才給我發消息,說你來天誌,正好請我治治你的挑食。建議我在律所買個體重秤,讓你一天上秤稱兩回,隻要體重沒漲,就把你開除。你工作室的大夥兒,據說雙手雙腳讚同。”


    當這是養豬嗎!


    才放下筷子的手僵硬了,眼見著就要離開座位的身體也僵硬了,邊斜心裏一萬頭草泥馬狂奔過去。


    周異這個叛徒!


    人民群眾中有敵人啊!


    程白說完了才抬起頭來,慢條斯理的:“我剛才已經下單買了台體重秤。大作家,你是自己吃呢,還是我來幫你夾呢?”


    邊斜想要垂死掙紮一把:“你怎麽能這樣呢?好歹是個大par啊,怎麽能周異說什麽你就聽什麽?多沒麵子啊。我現在可是你的助理,自己人,程律你幫著外人欺負自己人,這不好吧?”


    這臉皮厚的,眨眼就成了她的“自己人”了,程白笑了一聲:“我可沒你這麽挑食的自己人,養起來跟祖宗似的。”


    邊斜瞪著她。


    程白則理所當然地回視:“周異是你經紀人,我跟他認識這麽多年了,認識你才多久?自己人,你也不覺得自己臉大。我不聽他的難道聽你的?趕緊吃,別廢話。”


    跟周異認識很多年了,跟他才認識多久……


    邊斜麵上生動的神情忽然就淡下去許多,目光垂下來,自帶一點陰影的眼尾裏沾上一點不顯的沉默。


    但唇角輕勾,偏貌似平常地一笑。


    開口時,是一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好奇口吻:“周異這幾天都癱在家裏養胃呢,居然先給你發了消息?”


    “附帶的罷了。”


    程白把手裏的海鮮茶壺湯放下,解釋了一句。


    “主要是說工作室的事情。新進了人,場地裝修都搞定了,要請我這個掛名的法律顧問去看看,問我哪天有空。”


    “哦,是嗎……”


    邊斜重新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塊烤鰻魚,慢慢地咬了一口。


    因為埋著頭,誰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程白聽著這句回應覺得有些奇怪:“這件事你不知道?”


    “工作室的事我向來不過問的。”


    這話邊斜不是第一次說了。


    他再抬起頭來看程白的時候,麵上是輕鬆的笑意:“不過最近那幾隻牲口也叫我去看看,到時候我跟程律一起去唄。”


    程白打量打量他神情,心裏雖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但又實在看不出什麽破綻來,隻能以為邊斜是在不爽周異這個建議,所以便自然地道:“也行,正好我對那地址不熟。”


    話剛說完,手機又響起來。


    這一回不是微信消息,而是電話。


    邊斜一眼看過去就瞧見了屏幕上碩大的“詹培恒”三個字。


    日式廂房的隔音不好。


    程白給他們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出去接電話,便拿著手機走了出去。


    在她離開之後,邊斜手裏的筷子便徹底放下了。


    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上沒了表情。


    垂著的眼眸裏目光晦暗,一手搭在木桌的邊緣,一手卻拿著自己的手機,用修長的手指提了,一圈一圈,慢慢轉著。


    肖月冷不防看見,竟覺有些嚇人。


    邊斜察覺到,抬眸看了她一眼,也不說什麽,隻平平地笑了一笑。


    他神情裏有一種陰鬱的氣質。


    而長得好看的男人沉默時,總會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但在這一笑之間,全都被衝淡了。


    肖月於是覺得方才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過了一會兒,程白打完電話回來,發現點的菜居然都吃得差不多了。某位大作家癱在椅子上,一副已經吃飽的樣子,險些連飽嗝都打出來,隻得意洋洋地跟她比了個“v”字手勢,哼哼道:“想開除我,下輩子吧!”


    程白於是無端覺得自己可能是卷進了某一場小學生的戰爭,一時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眼看吃得差不多,便結賬出去。


    不過,在律所樓下吃飯,一到飯點,隨便遇到個人可能都跟自己同棟樓工作,遇到熟人的概率也非常高。


    今天就非常不巧——


    才出包間,程白的腳步就停住了。


    同樣停住的,還有被侍者引著,剛從外麵走進來的方不讓一行人。


    難得一見的純白西裝。


    一般旁人穿白,都是優雅貴氣,但方不讓在這二者之餘,依舊帶著滿身洗不去的邪氣。


    律界最適合穿西裝的男人。


    他向來當之無愧。


    人站在走道的那一頭,活脫脫一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上回的女伴又換了。


    這一次他臂彎裏挽著一名化著淡妝、穿一身黑裙的女人,妝雖淡,但一雙大大的貓眼的清純裏卻還透出幾分勾人的嫵媚來,是個尤物。


    戴著眼鏡的青年助理站在他的身後,旁邊還有一位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應該是客戶。


    程白還不大習慣這種“狹路相逢”,畢竟她以前在北京的時候在哪兒吃飯都不會遇到方不讓。


    可現在,天誌在一座,明天誠在二座。


    兩所遙遙相對,下樓吃飯就能撞上。


    “程白啊,你說說咱倆這緣分。”方不讓先笑起來,指間夾著根沒點的煙,跟程白打招呼,“上海真是太小了,誰讓明天誠就在天誌對麵呢。喲,這位是?”


    他目光順勢一轉。


    在看見邊斜的瞬間,長眉便是一揚,似乎有些意外。


    程白因為有自己的考慮,已經不會再跟他爭詹培恒,剛才也跟詹培恒在電話裏講過了,但跟方不讓這梁子算是結得更深了。


    他們從來是分不清敵友的。


    這時便隻一笑,隨意地介紹:“我的新助理。”


    邊斜就站在程白身後一些,在方不讓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方不讓。


    上回劇院裏見過,又印象。


    他甚至還記得方不讓身邊的女伴。


    如今看著換了一個,且關係還很親密的樣子,就在心裏麵為這一位比程白更腥風血雨的大律蓋了章:渣男。


    方不讓似乎沒想到這竟然是程白的新助理,目光在邊斜身上一轉,就跟掃描儀掃過去一樣,立刻就有一串價格從他身上冒出來,最後匯總掛在了他的腦門上。


    是個很“貴”的助理啊。


    他回頭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含混地一笑:“看來是方某越混越回去了,身價居然也就能跟個助理比了。”


    程白非常禮貌地微笑,也不解釋什麽。


    方不讓還帶著客戶,既沒有浪費時間的意思,更沒有跟程白敘舊的想法,所以帶著人就走了過去。


    隻是才走不遠,腳步就忽然頓住。


    “想起來了……”


    他念了一聲,竟然又轉過身走回來,停在了邊斜麵前。


    “是邊斜邊先生吧?”


    程白頓時一怔。


    邊斜眉頭也皺起來,但沒否認,隻道:“是。”


    方不讓便一下笑起來:“我就說哪裏眼熟,原來是真見過。不過邊先生應該不記得了,去年北京馬會,恒影的周總介紹過的。聽說您最近成立了工作室?”


    程白眉梢微微一挑。


    邊斜覺出點什麽來,沒回話了。


    但方不讓從不是什麽需要別人接話的人,隻隨手向後麵一伸,助理便遞上來一張名片。


    他接了,轉遞向邊斜。


    當下隻看了程白一眼,散漫地道:“我的名片,邊先生有事,歡迎來找。”


    馬會,上流標誌。


    邊斜去年是去應酬過一趟,但他真不愛裏頭那調調,對什麽恒影的周總都沒什麽印象了,何談方不讓?


    雖覺得有幾分奇怪,但別人遞名片,他也不好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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