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導致了,有很多事、很多想法,方不讓並未跟他們交流。


    在方不讓剛說出“不對”兩個字的時候,程白就已經注意到了,隨後更輕易地注意到了劉臻拆解問題之後,隻問了前麵兩個,而略去了最後一個。


    如果方不讓對前麵兩個問題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那麽隻存在一種可能讓他在第一次回答時說出“不對”兩個字。


    那就是他不認同最後那個問題。


    劉臻的詢問剛一結束,程白便直接接上了:“審判長,我方也有幾個問題想問我方當事人。”


    例行程序,陶文道點點頭。


    程白便直接看向了方不讓:“平均算下來,你和孩子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是嗎?”


    劉臻臉上頓時難看下來,抿緊了唇。


    方不讓的目光便從她臉上收了回來,轉而落在了程白身上,平平回道:“不是。”


    程白感覺到了一點久違的戰栗。


    盡管她現在隻是方不讓的委托代理人,而不是他的對手。


    她順勢往下問:“為什麽?”


    方不讓道:“我的確一周隻‘回家’看一次,也的確有過連續兩個月不‘回家’的情況,但事實上從兩年前開始,我會讓助理在我有空的時候把孩子接孩子下學,到我另一個住所,然後送他回去。至少在這兩年內,我和孩子的相處時間並不一定比原告少當事人少。而且職業有職業的特殊性,我不認為可以用單純的‘少’字來對家庭成員之間的感情定性。”


    程白再一次發現了他留的話口,跟了上去:“方先生的工作很忙是嗎?”


    方不讓彎了彎唇角:“律師行業大部分中上層的律師工作時間都超過12個小時,除去睡覺的時間,真正在家裏且和家庭有交流的時間恐怕也十分稀少。我除了是律師之外還是律所的合夥人,即便非工作時間也有很多應酬需要處理。除去睡眠外,每天留給自己的私人時間不到2小時。”


    忙成死狗,才是律師職業的常態。


    這一點連劉臻都無法否認。


    各種手續證據,一不小心就熬到天亮。


    程白繼續問道:“所以你覺得拋開職業特性,單純用陪伴孩子的時間來衡量你對孩子的付出,以及你們之間的感情,並不公平,是嗎?”


    方不讓平靜道:“是。”


    這一切可沒經過任何提前的演練。


    朱守慶在旁邊聽得差點喊出來。


    太漂亮。


    難道因為高手都懂得高手,所以不需要提前準備,都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程白也不由挑了一下眉。


    也許是因為方不讓竟然會配合,她現在竟然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勝訴的希望。


    因為方才是劉臻先問的方不讓,所以現在轉過頭來要詢問殷曉媛。


    劉臻這時候已經隱隱感覺到了幾分棘手。


    倒不是因為案件本身他們這一方有什麽劣勢,而是整個庭審過程中,對手所表現出來的從容與淡定:縝密謹慎,不露出什麽破綻讓她抓住,還能在她露出破綻的時候趁勝追擊,擴大優勢。


    對方越是從容,她所感覺到的壓力也就越大。


    現在庭辯已經進入了撫養權歸屬這個爭議點。


    劉臻先前已經在紙麵上做了一些準備,此刻讓自己定下心神,按著先前的計劃詢問了殷曉媛好幾個問題。


    諸如婚後誰照顧孩子;


    諸如她和方不讓的感情;


    諸如她對家庭的付出……


    單聽殷曉媛的回答,這的確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家庭主婦。


    但劉臻清楚地知道,這一環的重點根本不在她身上,而在於對方律師接下來的詢問!


    她隱隱有些希望這一環由朱守慶來。


    隻可惜,下一刻她就看見程白齊了齊手裏一摞照片,向著她和殷曉媛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現在由我來向殷女士提出幾個問題,希望殷女士可以誠實地回答一下。”


    自打程白拒絕接她的案子,殷曉媛便已將程白劃到了“敵人”這個行列裏,此刻對程白並沒有好臉色,聽見她這句話也沒給什麽回應。


    程白也不在乎。


    哪兒能指望人家原告對你有好臉色呢?


    她問道:“殷女士在剛才的陳訴中提到,您盡心地照顧著家庭,為此放棄了自己的事業,付出了自己的青春,而我方當事人對婚姻的背叛對您造成了極大的感情傷害。請您看證據第87頁第19到23條,這是雇傭保姆的記錄,以及幾份美容院、健身房的消費記錄,還有出國旅行的行程,這些記錄都是您本人的吧?”


    白紙黑字,證據放著,不承認也不行。


    殷曉媛臉色變得難看了幾分:“是。”


    程白笑得和善:“跟我當事人形成婚姻關係後,我當事人並沒有限製您的人身自由,而根據這些記錄來看,您在結婚後除了懷孕和生產的那一段時間之外,擁有大量的閑暇時間,完全可以去找工作。而您怎麽能將責任推卸到我當事人的身上,譴責是他對家庭不負責任,致使您放棄了自己的事業?”


    這個問題劉臻先前就跟殷曉媛提過了,她並不慌亂,甚至還掛上了一分譏諷的笑容來看著程白,回答道:“大學畢業後是最佳的就業階段,我因為懷孕生產,相關的專業知識已經生疏,更不用說工作。這段時間已經讓我和原來的社交圈甚至整個社會脫節。家庭主婦要重返職場從來都是一件十分具有挑戰性的事,我隻是一名普通的女性,我的事業的確受到了這場婚姻的影響,方不讓應該對此負責。”


    程白聽後並不反駁,隻是將早先準備好的那些照片拿了起來:“好。那讓我來問殷女士下一個問題。我手裏這些照片是根據之前提交給法院的電子證據打印出來的,為的是方便大家查看。請問殷女士,這些照片上與您十分親密的男青年是誰?”


    殷曉媛道:“我一個好朋友。”


    程白換了一張照片:“能互相接吻的異性‘朋友’?”


    殷曉媛麵不改色:“在國外人跟人親密接吻是表達熱情的方式,我和我這位朋友就是這樣。”


    程白眸光一閃,再次換了一張照片:“這張也是嗎?”


    照片上是mars將殷曉媛摟在懷裏,一個光裸著上半身,一個穿得十分清涼。


    mars的手臂搭在殷曉媛的胸口。


    殷曉媛則後仰著身體靠在mars胸膛,對著鏡頭做出一個槍擊的手勢。


    陰暗的背景裏麵該是茶幾,上麵擺著一些模糊零碎的東西。


    好像還有盞酒精燈。


    旁邊的朱守慶在看見這張照片時,悄悄坐直了身子。


    這張照片跟之前幾張照片其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隻是看上去更出格一點而已,殷曉媛有點不耐煩了:“我不認為你拿著這些照片能問出什麽結果,就算我也出軌了,也不過是在承受了多年婚姻冷暴力之後的反抗。”


    程白舉著這張照片:“請您確認,這僅僅是您和您的‘朋友’,對嗎?”


    她著重咬了“朋友”兩個字。


    殷曉媛於是以為她還要抓著她和mars的關係不放,冷笑著回答:“是,朋友。”


    可她旁邊坐著的劉臻卻忽然從這個提問裏嗅到了一絲危險的信號,像是蟄伏於黑暗中的猛獸,悄然向著獵物張開了獠牙!


    然而要製止殷曉媛否認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先前程白已經問過了一遍。


    她隻能抬眼,死死地盯著程白。


    程白臉上所有多餘的表情都退了下去。


    她不緊不慢地將其他的照片都放了下去,隻留下幾張拿在手裏,然後從後方抽了一張出來,放在最前麵:“這是剛才那張照片,隻不過做了一下不損害其真實性和內容的技術處理,看上去會明亮一些,清晰一些。左下角這個地方,您能看清楚嗎?”


    劉臻的眼皮開始狂跳。


    殷曉媛盯著那張照片,雖然不知道程白到底要說什麽,可心裏也開始打鼓。


    “沒關係,照片太小可能看不清晰。”程白的聲音平平的,又從後方抽了一張照片出來,這明顯是先前那張照片的一部分,“為了讓大家都能看得更清楚,我們特意對這個角落做了放大,打印了出來。”


    然後手指輕輕一移,拿了另一張:“這是我們很容易在網上找到的對比照片。”


    她輕輕將這兩張照片並排放在一起。


    這一瞬間,劉臻整個人頭皮一炸,麵色鐵青,豁然從自己座中起身,已是失了態!


    左側照片是放大的那個角落。


    茶幾上是個巴掌高的玻璃罐,裏麵全是綠色的幹葉子似的卷團狀物體。


    旁邊還有幾張白紙上散著同樣的東西。


    右側照片則是網上就能搜到的實物照。


    玻璃罐,卷團狀的葉子,甚至有一些已經放進了白紙被卷成了煙狀。


    旁邊打印著它的名稱——


    殷曉媛的麵色已然有些蒼白,神情也慌亂起來。


    程白隻靜靜地注視著她,繼續著自己的提問:“殷女士在剛才的從陳訴中也說,您沒有任何不良生活習慣,很適合撫養孩子。我想問,您抽大麻嗎?”


    第143章 攻心


    此言一出, 別說是審判席上的法官,就連下麵負責做庭審記錄的書記員都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方不讓更是側身看向程白。


    但程白並沒有回望。


    另一邊坐著的朱守慶這時候更是把自己左手豎起來, 擋在臉龐,像是怕方不讓的目光轉過來似的。


    這一項證據的收集和此刻在法庭上的呈現,方不讓事先是完全不知情的, 朱守慶曾猶豫過要不要告訴方不讓, 最後是程白拿的主意,先不告訴他, 直接拿到庭上再說。


    反正這是客觀證據, 不存在被當事人否決的風險。


    而且本身案件是不公開審理, 方不讓也該掂量一下如果他們在爭奪撫養權這一條上落敗, 可能會承擔什麽風險。


    方不讓坐在被告席上, 看著自己這兩位委托代理人的反應, 一張臉上漸漸沒了表情。


    對麵的殷曉媛則是目光閃爍, 好似被人當頭一棒打下來, 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劉臻見她這反應還有什麽不明白?


    再一回想程白在先前舉證階段的操作,更是生出了一種被密密的大網羅織、包裹的窒息之感!


    如果程白最開始向法院提交的證據是經過處理後的、如此清晰的照片, 劉臻在證據交換階段便會想盡千方百計將這證據排除出去。


    可偏偏程白提交的是電子證據。


    這樣的話, 在證據提交階段,對方就沒有任何必要對其進行處理, 而她作為殷曉媛的律師,當然也就無從察覺到這一張照片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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