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六條,對犯罪嫌疑人逮捕後的偵查羈押期限不得超過二個月。案情複雜、期限屆滿不能終結的案件,可以經上一級人民檢察院批準延長一個月。


    也就是最多還有三個月,陶正則就會被移交法院宣判。


    蔣星星:“我要是凶手,我肯定會再等三個月,陶正則入獄,案件撤銷之後再行動。”


    趙航點了下頭:“所以啊,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要引傅翰文提前行動,在法院對陶正則宣判之前就把他抓起來。”


    至於這個引子,當然是陸書燕。


    蔣星星想了想:“政法大學每年年底都會給員工體檢,包括食堂員工,我們要不偽造一份陸書燕得了絕症隻能活三個月的體檢報告,到時候傅翰文一看,沒時間了,就會提前完成教化儀式,好用新生的自己去擁抱和迎接美好純潔的陸書燕。”


    趙航抬起手來,蔣星星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趙隊饒命,我瞎說的。”


    趙航手掌落在蔣星星的肩膀上拍了他一下:“我的意思是,這個蹩腳的騷主意居然還不錯,回頭考慮一下。”


    他抬頭看了看已經走出去好幾步遠的顧修然:“老顧,等等我,我沒開車,你帶我一塊。”


    夜裏是個陰天,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麵,星星也沒有幾顆,隻有窗外不近不遠的霓虹燈閃爍著。


    陸書燕從夢中驚醒,她做了一個噩夢。


    那是十四年前,六月的第一天,十八歲的她從學校放學回家,她家裏沒有大人,爸爸媽媽都去外麵的大城市打工了,她跟著七十多歲的爺爺一起生活。


    回家的路上割了點豬草,陸書燕將書包放下來,一邊在心裏背文言文,一邊拎著背簍去家後麵的豬圈喂豬。


    她家養了三隻豬,其中一個已經快要生小豬了,爺爺說等她考上大學了,就把這些豬賣了,給她當學費。


    這幾頭豬是陸書燕親手養大的,她不舍得買,說不要賣豬,爸爸媽媽會寄錢回來給她交上大學的學費。


    陸書燕把一簍豬草倒進豬食槽裏,趴在圍欄上看豬吃草。


    那隻黑毛豬的腿受過傷,她親手給包紮的,直到現在都沒好利索,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白毛的那隻性格很暴躁,總喜歡欺負瘸腿的黑毛豬。懷孕的那隻最可愛和溫和。


    陸書燕想,等小豬生出來了,她就給它們起名字,叫大寶、二寶、三寶……好了。


    她笑了笑,抓了把最鮮嫩的豬草往懷了孕的母豬嘴邊扔了扔。


    她看了一會,突然又想,要不還是把你們賣了吧。賣來的錢可以給周園買一身好看的衣服,他成績好,肯定能考上大城市的好大學,要是在大學裏穿得太寒酸會被人笑話的。


    她一個女孩子倒不要緊,男孩子自尊心強,愛麵子,被人笑話可不好。


    陸書燕想,她還要給她和周園各換一個新書包,買一樣的款式,顏色不一樣,給他黑色的,她自己要紅色的。


    這樣真的很像情侶包啊,陸書燕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突然,她的嘴巴被人從後麵捂住了,那人的手很粗糙,虎口裂開了好幾個口子,刮得她嘴巴疼。


    那人在她耳邊說道:“昨天晚上我可什麽都看見了,你把大李殺了,在他身上綁了塊石頭,沉在村口那條大河裏了。”


    陸書燕掙紮著,怎麽也掙脫不開,她心裏害怕極了。


    她在掙紮中看見了這個人的臉,是村裏的一個老光棍,他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頭發都掉光了,是個光頭。


    光頭把陸書燕拖進豬圈裏。


    三隻豬不斷拱著豬圈門,似乎想從裏麵逃出來。


    光頭騎在陸書燕身上,把她的上衣扯掉,綁在她的嘴巴上,威脅她道:“你要敢說出去,我就報警,讓警察抓你。”


    陸書燕發不出聲音,力氣也沒有光頭大,隻能用充滿絕望和祈求的眼睛看著他。


    光頭對陸書燕說:“我看電視裏麵說,我這樣的算強女幹,將來會坐牢的。你答應別反抗,這樣我就不算強女幹了。你要是反抗,我就報警,讓警察把你這個殺人犯抓起來。”


    光頭把綁在陸書燕嘴上的布料拿掉,在她臉上扇了一巴掌:“聽見了嗎,敢反抗我就報警。”


    陸書燕抬頭在光頭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你給我滾。”


    光頭裂開嘴,露出滿嘴黃牙,他扯掉陸書燕的腰帶:“聽說你們高三的過幾天就高考了,你說你要是坐牢了,還能去參加高考嗎,還有學校敢要你一個殺人犯嗎。”


    這句話徹底拿住了陸書燕的軟肋。


    在這充滿豬屎味的豬圈裏,她突然想到了夕陽下開滿雛菊花的小山坡。心目中的少年捧著一本書坐在草地上,轉頭對她說,他的夢想是考上一個好的大學,離開這個髒髒的地方。


    他摘下一朵橙色的雛菊花,別在她的頭發上。


    她摸了摸頭上的花,微微偏過頭去,不讓他看見她微紅的臉。


    “哼~~”這是那隻白毛豬叫的時候的聲音,黑毛豬喜歡叫兩聲“哼哼~~”,懷孕的母豬不愛叫。陸書燕聽著豬叫聲,眼睛看著豬圈內壁,眼神空洞而蒼白。


    不知道這地獄般的酷刑經曆了多久,光頭發泄完,提起褲子走了,走到豬圈門口,轉身對躺在豬圈裏麵的女孩說道:“你要是敢說出,我就報警,讓警察抓你。”


    光頭走了之後又重新折了回來,陸書燕聽見聲音,身體條件反射地縮了縮。


    光頭趴在豬圈欄杆上,咧嘴笑道:“你怕什麽,剛才剛射完,沒這麽快。”


    他打開豬圈門,挑了最肥的那頭母豬往豬圈外麵拽去。


    母豬不願被走,使勁往後麵強著,光頭撿了根樹條,在豬屁股上狠狠抽了幾下,牽走了。


    陸書燕在地上躺了很久,天黑了,她聽見爺爺從豬圈門口經過,不斷喊她的名字:“燕子,燕子,吃晚飯了。”


    她張了張嘴巴,卻發現發不出任何聲音,不斷流下的眼淚打濕了泥地。


    她抱著那隻黑毛豬,在豬圈裏躺了一夜。


    再次見到光頭是在她出獄之後,地震剛剛發生。她踏著一片廢墟,看見他被水泥鋼筋壓在地上。


    他整個人被攔腰砸死,身體險些斷成兩截,腸子被擠壓出來,與髒泥爛瓦混在一起。


    洗手間的燈光將白色的瓷磚照得有點反光,陸書燕站在淋浴下,一遍一遍洗著澡。她擦好身體,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三點鍾。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居然是政法大學那位教授發來的。


    “陸書燕,我睡不著,陪我聊聊天。”


    陸書燕沒回,將手機扔在床頭櫃上,從枕頭底下拿出來一本高中數學,抱在懷裏躺了下來。


    這本書是她地震之後在周園家找到的,就在他的屍體旁邊。樹上還有他當年做的筆跡。


    陸書燕翻開書本,在扉頁的周園兩個字上輕輕摩挲著。


    她輕聲說道:“對不起啊周園,我不該動了跟餐廳的周師傅出去看電影的心思。”


    第二天,陶維維從睡夢中醒來,發現是個陌生的房間,他歪著腦袋想了想,對了,昨天是姐姐和顧叔叔帶他回來的,這裏是顧叔叔的房間。


    他從床上跳下來,拿起床頭櫃上媽媽的照片,推開了房間門。


    趙航正在洗手間刷牙,聽見聲音出來:“小鬼,醒了啊,醒了過來洗漱,洗好跟趙叔叔去對門蹭早飯。”


    陶維維走到趙航麵前,仰著頭:“不要叫我小鬼,我已經八周歲了,昨天才過的生日。”


    趙航蹲下來,逗他道:“走哪都拿著媽媽的照片,還說自己不是小鬼。”


    陶維維把照片小心放進自己的小書包裏,拉上拉鏈,去洗手間洗漱。


    洗手間裏有一整套的兒童牙刷牙膏刷牙杯子毛巾,毛巾已經浸過水洗好了,直接就可以用。


    這些當然是顧修然準備的,趙航是個糙的,不會想的這麽細致。


    陶維維洗漱好,趙航帶他到對門蹭飯,一邊講解著蹭飯要領:“不要不好意思,想吃什麽就拿,拿不到就賣萌。”


    陶維維無奈道:“賣萌,趙叔叔你可真幼稚。”


    趙航抬了抬下巴:“你趙叔叔又不是靠賣萌,靠得是美色。”


    宋嵐過來開的門,趙航把陶維維交給宋嵐,跑去廚房找顧修然去了。


    顧修然正在用開水給碗筷消毒,回頭看見趙航:“維維昨晚睡得還好嗎?”


    趙航:“好。”


    他抱著顧修然的肩膀,轉頭往廚房門口看了一眼,小聲說道:“顧叫獸昨晚睡得好嗎?”


    顧修然點了點頭,端著餐具出去了。


    把趙航羨慕得不行,他怎麽就沒想到借著保護宋嵐的名義,賴在她的房間呢,果然,禽獸還是顧叫獸禽獸。


    直到在餐桌上,趙航聽見宋柔問顧修然:“在沙發上上睡冷不冷,需不需要再加一床被子。”


    趙航咬了口荷包蛋,看著顧修然直樂,搞了半天,這是連房間門都沒進去。


    昨晚,宋柔是跟宋嵐一起睡的,宋嵐不放心她一個人待著。


    對宋嵐來說,她不光要防著隨時都可能跳出來把她或者宋柔殺了的傅翰文,還要防著隨時都在對她柔弱的妹妹意圖不軌的顧叫獸。


    宋嵐看見陶維維把三明治裏麵的生菜葉子挑了出來,拿筷子敲了下他的手:“挑食長不高。”


    陶維維撇了撇嘴:“我不愛吃青菜。”


    他抬頭問道:“我爸爸什麽時候可以出來?”


    趙航在陶維維頭發上摸了摸:“快了。”


    吃好早飯,趙航和宋嵐去市局,顧修然和宋柔送陶維維上學。


    送好陶維維回到政法大學,隻見校門口兩邊放了幾個花圈,中間有人扯著橫幅,白色的底,紅色的字。


    “政法大學還我女兒。”


    字是用油漆寫的,筆劃往下滴著油漆點子,給人一種血淋淋的感覺。


    一個中年女人頭上紮著白布條,抱著遺像坐在校門口的地上,一邊抹眼淚一邊哭嚎:“我可憐的女兒啊……”


    第78章


    宋柔看見中年女人懷裏的遺像, 上麵是苗京的照片。


    中年女人擦了擦眼淚,對周圍的記者和攝像師說道:“我女兒是在校園裏被一個教授殺死的, 我要求學校給我一個說法。”


    宋柔想起跟苗京在學校食堂一起吃飯的時候,她說,她的爸爸媽媽雙雙出軌離婚,兩人都不願意帶著她一起生活, 她被她的家庭拋棄了。


    她為此差點自殺, 幸虧陶教授幫助了她, 把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看著眼前哭天搶地的女人, 宋柔隻覺得心裏一陣惡心。


    苗京活著的時候不見這些人來關心她,她死了,他們反而來了,一個個表現得像痛失掌上明珠。


    就連周圍的記者,都極有可能是這家人找來的, 為的就是吸幹苗京的最後一滴血,爭取拿到更多的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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