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嘴碎的跟你告的狀?”宴隨問。


    這句話再羅子琴看來就是默認的意思了,一下怒火攻心:“你腦子被漿糊給糊了嗎?我跟你爸錦衣玉食地把你養到這麽大是讓你隨隨便便就被不三不四的人騙走的嗎?馬上分手,度假酒店的項目你也別參加了,讓你爸給你換個崗位。”


    羅子琴曾養過一隻純種的波斯貓,眼睛一隻金色一隻藍色,別提多漂亮了,但後來一個沒留意讓這貓給跑了出去,再找回來之後,如同羅子琴擔心的,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和什麽雜七雜八的貓混了種,羅子琴氣得不行,不顧丈夫和女兒的說情把貓給趕走了。


    女兒當然是不能像貓一樣說不要就不要的,但女兒也萬萬不能和窮小子有什麽關聯。


    “我沒和設計師在一起,我不換崗位。”宴隨也記起那隻漂亮的波斯貓,臉沉下來,“什麽叫不三不四的人,我不喜歡你這樣說我的朋友。”


    羅子琴哪裏聽得進去“沒和設計師在一起”這幾個字,覺得自己要昏厥了:“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你姐姐回來了,答應你爸今後會老老實實去相親,到時候她嫁個名門望族的後代,你嫁個什麽都沒有的設計師?他能給你什麽,被這樣的丈夫拖後腿你拿什麽和你姐爭?!”


    宴隨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她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剛剛,三五分鍾前吧,現在跟你爸在書房呢。”羅子琴朝樓上努努嘴,“你聽媽媽的,別犯傻,愛情什麽的是最虛的東西,等你再長大一點,你就會明白男人的皮囊更是最沒用的東西……”


    她默認把一麵之緣的傅行此代入了設計師的身份,以為女兒是被窮小子那張臉給騙了。


    後麵,宴隨任由母親的紅唇一張一合,不斷苦口婆心勸她懸崖勒馬給她規劃光明前程,她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思維發散開去。


    三五分鍾之前,那麽很有可能看到她和傅行此在車裏的那一幕了。


    等不下去了麽。


    *


    次日,宴連回歸工作崗位,直接打回一份宴隨這邊送過去要她簽字的文件。


    不批準。


    宴隨得到消息的時候還確認了一遍:“我姐,宴連,沒批我送去的東西?”


    “是的。”劉助理的撲克臉很穩定,聲音更是沒有起伏,證實上司並沒有聽錯。


    宴隨饒有興趣地笑笑,翻開被打回來的文件。


    有意思。


    她認識宴連這麽多年了,她這個姐姐一直都是與世無爭沉默寡言的樣子,對她向來奉行惹不起躲得起的政策方針,這是破天荒第一次正麵反擊。


    這才好玩。


    兩個人的戰爭隻有一個人蹦躂,無趣死了。


    *


    當晚,宴其盛攜妻子赴濱城參加商場合作夥伴女兒的婚禮。


    滿室西裝革履和衣香鬢影,成功人士們不放過任何一次促成生意擴大自己商業帝國版圖的機會,觥籌交錯間全是虛與委蛇的寒暄與試探,直到燈光暗下來,婚禮典禮開始,才意猶未盡地暫停。


    婚禮現場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雙方四位父母,誰是新郎家誰是新娘家,很好辨認。笑盈盈的必是新郎家的父母,兒子長大成人成家立業是一等一的大喜事;滿麵不舍的必是新娘父母,舍不得養了二三十年的寶貝女兒出嫁。


    宴其盛被氛圍感染,看著叱吒風雲的老熟人當著滿場賓客的麵老淚縱橫,不禁聯想到自己兩個女兒,推人及己,有點感同身受的憂傷。


    羅子琴對別人的事向來懶得關心,四處張望一圈,發現新大陸,拐拐丈夫:“你看那邊穿黑襯衫的,是不是上次咱們家門口的男孩子?”


    燈光太昏暗,隔得又遠,她一時也咬不準。


    宴其盛就更別說了,他那天醉醺醺,什麽都不記得。


    傅行此本來在和祝凱旋聊不正經的話題,笑得沒個正行,敏感感受到兩道打探的目光,抬眸望過去,一下收了笑。


    正說到興頭上,祝凱旋不解:“幹嘛?”


    “好像看到老丈人和丈母娘了。”


    第48章


    祝凱旋一聽就來了精神, 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正經不正經的話題, 對著茫茫人海左顧右盼探頭探腦:“哪呢, 哪呢?”


    傅行此不搭理他。


    男人的第一感到第七感全都在告訴他, 宴隨的父母——尤其是羅女士, 好像不太喜歡他,隔得大老遠的, 他都從這位珠光寶氣的女士眼中看出了濃濃的嫌棄之情,她都不等他微笑頷首示意,就視若無睹地把視線移走了,移走的前一瞬,如果傅行此沒看錯, 他好像還遭了個白眼。


    傅行此:???


    一千個丈母娘眼中有一千個女婿, 他知道自己不是人民幣做不到人人都喜歡, 但自認外貌到家世配宴隨怎麽都委屈不了她,她媽至於這麽看不上他麽?


    可以不喜歡, 但請不要侮辱。


    不止是兩位中堅力量歇了菜, 倪冬等人則被傅行此那兩聲驚人的稱呼震得半天回不了神。


    喊錯名字事件過後,當著傅行此的麵沒人敢提這檔子事,但背後可是熱火朝天議論了好一陣的, 就傅嫂是否會下崗展開激烈的辯論。


    平日裏傅行此“除了家裏那個熊孩子, 我不可能慣著任何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 導致正方占了絕大多數, 正方認定傅行此不可能忍受得了這樣的奇恥大辱;反方人丁稀薄, 隻有祝凱旋一個人, 外加三分之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搖擺不定的牆頭草倪冬,對於最終結果,祝凱旋看這群龜孫像千年老妖看蝦兵蟹將,解釋都懶得解釋,隻不屑吐槽道:“你們懂個錘子。”


    結果當然是祝凱旋贏了,很多時候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裏。


    而打賭輸掉的眾人,剛剛陸陸續續接受現實,又迎來堅定走不婚丁克道路的傅行此無比自在地喊女方家長老丈人和丈母娘。雖然說,這麽叫女方父母就像交往期間的男女朋友會用“我老公”“我老婆”來代稱對方隻是表親昵,有時更是圖個直白方便,畢竟“老丈人”比起“我女朋友的爸爸”簡短了一半由於。


    但從傅行此嘴裏說出來,聽著就有點詭異了。


    信息量略大,眾人一時半會難以消化。於是本來鬧哄哄的一群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倪冬第無數次一邊後怕一邊衝祝凱旋作揖致謝,謝他酒吧救命之恩。


    *


    雖遭羅女士嫌棄,但傅行此覺得自己做小輩的還是應該主動前去打個招呼,他打算先找宴隨確認一番,打開和她的聊天框正要給她發微信,她倒是先他一步發了張和傅明灼的合照過來,兩人帶著黑漆漆的3d眼鏡,一大一小擠眉弄眼湊鏡頭湊得老近,臉在鏡頭的畸變效果下都有些變形了,看著有點搞怪。


    幸虧大的漂亮,小的可愛,再刁鑽的鏡頭還是賞心悅目。


    傅行此暫時擱置自己原本找她的目的,回複道:「帶灼灼在看電影?」


    宴隨:「嗯。」


    傅行此:「她作業寫完了?」


    宴隨:「沒寫過,你回來給她寫吧。」


    傅行此:「少來,別給我慣壞了。」


    宴隨:「慣壞又怎樣。」


    傅行此:「慣壞了以後你負責養。」


    情侶之間的日常撩騷,宴隨喊停:「不跟你說了,電影要開始了。」


    發消息的間隙裏,傅行此又趁著廳內燈光流轉朝宴其盛羅子琴夫婦看了好幾眼,確認無疑,既然她著急看電影,他也沒再問廢話。


    一旁,祝凱旋手臂曲起橫著擱在他肩上,光明正大偷看他的聊天記錄,酸溜溜的“嘖”聲就沒停下來過,賤得人神共憤。


    聊完了天,傅行此原本想收起手機了,根本沒想做絕,但這人就跟蒼蠅似的在他耳邊吵個不停,他要是不好好借題發揮一把,怎麽對得起這家夥的賣力表演。


    於是他在祝凱旋眼觀鼻鼻觀心的注視下,悠悠然保存了宴隨發來的照片,設置成微信聊天背景還不夠,又設置成桌麵屏保,然後似笑非笑扭頭看祝凱旋。


    祝凱旋:“……”


    半晌,發出一聲做作的嘔吐聲,這是來自單身狗的微弱抗議。


    *


    等婚禮儀式結束,新人退場,廳內燈光大亮,晚宴正式開席,穿著統一製服的侍者有條不紊地為各桌上菜,全場的注意力從舞台轉移到琳琅滿目的菜肴之上。


    同桌有好幾位宴其盛的老舊識,難得碰麵,自然要把酒言歡,吆喝著小酌順帶敘舊談生意,羅子琴既聽不懂也不感興趣,身旁另一位生意人的妻子找她攀談,但三句話不離自己兒女,各種花式誇自家兒女如何有出息如何孝順,羅子琴最討厭這種人,但社交場上又不能不給對方麵子,隻好有口無心地應付著,心中厭煩至極,覺得甚是無聊,還不如關注那窮小子來得有趣。


    對方完全沒看出她的敷衍,越說越興奮,就差手舞足蹈了,羅子琴自動屏蔽聒噪噪聲,眼睛順著方才的方向去尋人。


    人實在太多了點,一時半會竟沒找到。


    她收回視線,也不管身旁女士方才說了什麽,老神在在地附和道:“哦,是嗎?”


    正這時,有年輕男人的聲音在側後方響起:“阿姨,您好。”


    聽到聲響,不止是羅子琴和身旁女士暫停了聊天,宴其盛也暫停了和友人不亦樂乎的敬酒,朝著聲源抬頭望去。


    沒得到羅子琴的友好回應,傅行此渾不在意,繼續彬彬有禮朝宴其盛打招呼:“叔叔。”


    宴其盛點點頭,態度不冷不熱,羅子琴則暗暗咬緊了牙。混小子,臉皮還挺厚,攀龍附鳳的心思藏都不帶藏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就迫不及待到他們兩夫婦麵前來刷存在感,以為全世界都是二十幾歲的小姑娘會被他的花言巧語所蒙騙麽,看這一身的名牌,不知道從宴隨那邊騙了多少錢。


    她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立下馬威:“你是?”這個態度很不客氣,潛台詞是你小子給我識相點,這裏不歡迎你,趕緊走。


    這下傅行此確定了,他不是好像被羅女士嫌棄了,他是確確實實明明白白被嫌棄到了姥姥家,但事已至此,哪有認慫的道理,任憑心中有不滿和煩躁,總歸不能讓自己的禮儀有任何的失態,他微微一笑:“您可能忘記了,我們之前見過一次。”然後在羅子琴的眼神警告中繼續說了下去,“我是宴隨的男朋友。”


    羅子琴要被他氣死了,怎麽會有這麽沒眼見的人,居然在大庭廣眾來一出,不出多久她家閨女名花有主的消息就該傳遍了,十分耽誤她給宴隨挑選找乘龍快婿。


    宴其盛知道自家夫人的脾氣,眾目睽睽的,總歸不好鬧得太僵徒增別人飯後茶餘的談資,於是接過話頭,兩個男人客客氣氣地聊了會天,羅子琴則全程陰著臉不說話。


    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傅行此沒多留,幾句寒暄過後道別:“叔叔阿姨,那你們慢吃,我先回去了。”


    宴其盛笑:“誒,好。”


    羅子琴牽強扯了扯嘴角。


    等人一走,宴其盛拽拽羅子琴的衣角,湊近她耳旁小聲質問:“你幹什麽對人家小夥子這個態度?這麽多人在看著,你能不能有點風度?”


    羅子琴怒上心頭,反唇相譏:“就你有風度,你知道女兒在你眼皮子底下和個小設計師談戀愛還挺樂見其成是吧?”


    眼皮子底下?


    小設計師?


    宴其盛皺眉,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羅子琴旁邊的女人望著傅行此遠去的背影,語氣中滿是豔羨:“哎喲,真好,真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


    這在羅子琴聽來就是妥妥的諷刺了,刺得她臉色更差,陰沉得差點能滴水?


    女人還未完:“到時候你們宴森和宗揚強強聯手,前途不可限量。”


    羅子琴一愣,疑惑道:“你說和誰?”


    “宗揚啊。”女人也詫異,“這不是宗揚傅家的小孫子嗎?我幾年前見過一次,應該沒認錯。”


    “肯定沒錯。”他丈夫附和道,“和他爸傅唯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提到宗揚傅家,一桌子人的話匣子被打開。


    “話說傅唯到底怎麽回事?都多少年了,一點動靜都沒了。”


    “我聽說好像是死了。”


    “不能吧,沒葬禮沒訃告,傅家的繼位人要真死了怎麽都不至於這麽安靜低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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