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zuo no die的薑棠,在這個炎炎夏日,煩惱遠遠不止被禁掉冷飲那麽簡單。


    李安陽的媽媽離開後,除了鬱淩雲叫她回家的電話,一晚上薑棠的手機都安安靜靜的,這讓她不得不懷疑他是想冷處理這件事,對此薑棠也無異議,大家好聚好散,她的字典裏就沒有死纏爛打這個概念。


    但總歸還是要說一聲,好好告個別什麽的,大家還在一個學校讀書,山水有相逢,戀人做不成,也不該變仇人。


    薑棠幾次打李安陽的電話都無人接聽,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李安陽才回電。


    “你在什麽地方?我馬上過來見你!”李安陽的聲音火急火燎,還帶著一絲沙啞。


    薑棠立刻便知道他們母子見過麵了,並且就這件事談的不太愉快,於是約他到附近一個茶樓,叫了間包房,並且補充了一句:“如果阿姨不放你走,不妨帶她一起過來。”


    李安陽沉默了一會兒,電話並沒有掛斷,薑棠耐心等他回答,末了李安陽還是說了句“我自己過去。”


    不過兩天不見,李安陽像是熬了幾個通宵似的,看起來疲憊不堪。


    薑棠示意服務員小姐出去,自己嫻熟地擺弄各種茶具。


    外公愛喝茶,身為馬屁精本精,薑棠自幼練就了一手泡茶的好功夫,每每哄得鬱老爺子一見到她就眉花眼笑,要星星不給月亮,天天被親閨女埋怨把孩子慣壞了。


    等透明玻璃壺裏的山泉水冒出了魚眼泡,薑棠便關掉火,溫杯、醒茶、泡茶,一套手法行雲流水,配上她恬靜的表情和嬌美的容顏,宛如一副動態的古代仕女圖。


    “薑棠,你當時為什麽選擇和我在一起。”男孩嘶啞的聲音打破了屋子裏原本的氛圍,薑棠歎了口氣,將泡好的一杯茶用紙巾抹去周邊的水跡,放在李安陽麵前。


    可惜男孩連一絲眼神也沒分給那杯茶,隻死死盯著薑棠。


    “很顯然,你心裏已經有自己的答案了”薑棠想了想,接著道“不過你想的未必是對的,我隻能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戲耍你的念頭,你是個很好的男孩子,我喜歡你很正常。”


    李安陽略微動容:“但你現在要分手。”話雖然還沒說出來,但是薑棠的姿態已經很明顯。


    兩人都是聰明人,隻言片語,眼神動作,都能表達很多意思,許多話原本也用不著長篇大論。


    電話裏她讓母親一起過來,他便立刻知道母親已經見過她,自己親媽自己了解,那麽昨天媽媽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薑棠必然也已經領受了。


    兩人在一起的時日尚淺,李安陽不敢說對薑棠有多了解,但看她對付徐蕾那次的手段,薑棠絕對不是個任人搓圓捏扁的軟柿子。


    想到徐蕾,李安陽道:“應該是徐師姐跟我媽媽講的。”包括他們兩個的關係,還包括薑棠的個人情況。


    薑棠卻搖搖頭:“和徐蕾沒有關係,你並沒有告訴我自己畢業後的打算。”


    兒子畢業是直接工作還是繼續深造,原來的計劃為什麽要臨時改變,這些不可能永遠瞞著父母。


    隻要父母知道事情真相,現在這個局麵就在所難免,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如果我在我媽媽找你之前,告訴你我的打算呢?你會怎麽做?”李安陽雙手握拳放在腿上,眼睛依然盯著薑棠不放。


    “自然是勸你該怎樣就怎樣啊,不要因為我而改變任何在事業上的計劃,因為你終有一天會後悔的。”薑棠看他這執拗的樣子有些難受,便對他講了自己父母的故事。


    薑棠的父親薑棟梁,是小山村裏考出來的金鳳凰,十裏八鄉第一個考進首都的大學生,天分極高,過目不忘,在一眾高材生的同學們當中,成績永遠都是第一。


    腦子已經這麽好了,他的長相半點也不比腦子差,薑棠的外貌有六分都隨了他。


    明媚大方的鬱瑾和他在校園一見鍾情,校服到婚紗,被大家公認是金童玉女般的存在。


    他們畢業的時候國家已經不強製分配工作,雙向選擇,鬱瑾的理想就是當一名外交官,並且她為人強勢,知道外交官駐外的時候多,如果薑棟梁不能和她一起考進外交部,兩人的關係堪憂。


    薑家對於這些不懂,覺得兒子做外交官很有麵子,將來說不定還能當大官。


    薑棟梁自己卻是猶豫的,他家境不好,兄弟姐妹眾多,之所以大學學外語專業,就是因為聽說外語專業畢業生有機會進入高收入的外企工作,能夠改善家裏的生活環境。


    如果考了公務員,風光是風光了,薪水卻很微薄,外交部也不是什麽實權部門,家裏的人並不會因此得利。


    鬱瑾是在首都出生長大的大小姐,哪裏懂這些,她隻知道他們相愛,不想分開,最後薑棟梁還是沒能抵擋住愛情的魔力,和鬱瑾一起雙雙進入外交部。


    然後是結婚生女,新婚的甜蜜淡去,生活露出它猙獰的本來麵目。


    薑棟梁下麵還有未成年的弟妹需要讀書,薑家一家老小都在盼著他大學畢業改善生活,薑棟梁找了好工作,還娶了家世那麽好的媳婦,薑家所有人都覺得苦盡甘來了。


    可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工資很有限,小兩口的所有收入都用來接濟薑家,也是遠遠不夠的。


    很長一段時間,嬌生慣養長大的鬱瑾都沒買過新衣服,連孩子的奶粉都要靠娘家接濟,一家三口除了吃機關食堂,就是回鬱家蹭飯,連出去下館子的錢都沒有。


    明媚的笑臉褪去了光彩,甜美的愛情失去了味道,生活隻剩下柴米油鹽雞毛蒜皮,兩個人開始發生衝突。


    有生活習慣的差異導致的小摩擦,也有價值觀激烈碰撞產生的大矛盾。


    日複一日,兩口子為錢爭吵的多了,薑棟梁氣急之下指責鬱瑾“我讀書就是為了掙錢改善家裏生活,是你讓我考公務員,不然我為什麽在這裏?我當時要簽深圳那家公司,收入是現在的二十倍!”


    “我是沒有能力嗎?我不想過好日子嗎?都是為了你的什麽狗屁理想,現在飯都吃不飽你跟我談理想?你帶著你的理想給我滾!”


    事情終於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夫妻倆選擇離婚,兩人也沒有什麽財產可分,鬱瑾帶著孩子回了娘家,並且不要他的撫養費,連房子都留給外地來京的薑棟梁容身。


    離婚後薑棟梁立刻辭職創業,事業有起色後便再婚生子,然後是買車買房,供養弟妹們讀書上大學,給二老在家鄉蓋了小樓,終於帶著薑家過上了他們都滿意的生活。


    鬱瑾也實現了她的理想,在幾十個國家都留下了她的足跡,為國家的外交事業添磚加瓦,職位和聲望都節節攀升,現在說是全國人民都認識她也不為過。


    薑棟梁和鬱瑾無疑是相愛的,多年的感情絕對不是薑棠和李安陽這樣的青春懵懂可以比擬。


    可他們在一起就是一對怨偶反目成仇,分開後各自安好海闊天空。


    故事講完了,李安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當然,時代不同了,我們不會麵臨和我父母一樣的問題,經濟水平也遠遠比他們那時候好。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將來有一天,你的現在這些同學,原本成績和天分都不如你的人,因為走的路更為寬廣,將來功成名就,那時候的你若是比他們更成功也就罷了,如果不得誌,你會找什麽原因?”


    李安陽問:“在你眼裏我就是沒有擔當的人?一定會把責任推到你頭上?”


    薑棠搖搖頭:“我爸爸其實也不是沒有擔當的人,他在我的記憶中很好很溫柔,爺爺奶奶想要孫子,但我知道他不是的,他很愛我,他會騎車帶我夜遊護城河,周末會帶我去天橋看雜耍,春節的廟會那麽擠,他也帶我去逛,大冬天他瞞著媽媽給我買糖葫蘆,還買冰激淩,又怕我吃了鬧肚子,假裝和我搶,結果自己拉肚子拉到虛脫。”


    “他高興的時候會讓我騎在他脖子上,會認真地陪我做手工,我喜歡吃白糖拌米飯,不喜歡吃菜,他也偷偷縱容我,被媽媽發現後和我一起乖乖站著挨罵。”


    “外麵的小男孩揪我辮子,他會找人家家長理論,幼兒園老師嫌我午睡時間不睡覺吵別的小朋友,他怕我挨罵,就犧牲午休時間把我接出去陪我玩兒,直到快上班了才匆匆忙忙往單位趕。”


    “他也不是沒有擔當的人,我媽媽不要他的撫養費,他就單獨給我開了個賬戶,每月往裏麵存錢,我成年那天親手把卡交給我。”


    “他後來娶的妻子生完兒子就做全職主婦了,他一個人要養一大家子,才四十多歲頭發就白了一半,人也顯得老氣,我爸爸年輕的時候真的很帥,又帥又精神,現在的那些小鮮肉,什麽李玉童,什麽宋乃林,連他的一半都比不上!”


    薑棠說話的時候眼睛隱約泛著淚花兒,直到最後一句,才破涕為笑:“所以你看,他其實並不糟糕,我媽媽和他離婚後十多年都沒考慮再婚的事,說是沒有遇見合適的人,可我知道,其實她還愛著爸爸。”


    “那麽相愛的兩個人,並不糟糕的爸爸,到最後都會對我媽媽說出那樣的話,安陽,我們都太年輕了,年輕的時候精力充沛,膽氣十足,可以和天公比高,但未來的生活會教我們做人。”


    李安陽垂著眼皮沉默了許久,忽然抬眼,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成熟:“薑棠,我隻再問你最後一句,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薑棠也收了笑容,認真回應:“這很重要嗎?”


    李安陽緩慢點頭“很重要。”


    薑棠低頭看著靜靜躺在杯底的茶葉,茶葉品相完好,形容舒展,隻是茶水冷掉,之前的茶香也淡了許多。


    然後她終於開口:“安陽,那天是我衝動了,坐在你自行車後座,我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你給人的感覺和我爸爸有些類似。”


    李安陽猛地站起來,雙拳緊握,英俊的眉眼滿是怒氣:“薑棠,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沒你這麽大的女兒!”


    說完轉頭出了包房,一如他擁有的青春一般義無反顧。


    包房內的茶桌上,原本已經安靜平穩的茶水,因為幾滴水珠的濺入,泛出陣陣漣漪。


    薑棠因為心情低落,很是消沉了幾天,窩在家裏刷劇看書,幾乎足不出戶。


    鬱淩雲以為她身體不適,除了禁止她再吃冷飲之外,還買了一堆薑糖水暖寶寶之類的東西丟給她,弄得薑棠哭笑不得,心想鬱淩雲從小就照顧她、讓著她,未必沒有可憐她失去父親的緣故。


    舅舅威嚴慈愛,舅媽溫柔體貼,自己天資縱橫學業事業都順風順水,表哥鬱淩雲在投胎之前,絕對是被上帝親吻過的人。


    直到這個周末的清晨,同樣沉迷於遊戲和二次元世界的尚佳,忽然重返人間用各種通訊方式瘋狂聯係她。


    “糖糖,糖糖,你在哪兒?”


    “你這女人頭上都一片草原了,你怎麽還不滾出來!”


    薑棠剛剛晨讀之後打算睡個回籠覺,還沒睡著,此刻懶懶地躺在床上翻看尚佳發給她的信息和圖片,發現是一個公告,內容是機械學院出國交換生的名單,李安陽赫然在列,還有幾個她熟悉的名字,大都是帶過的學生,其中隻有一個女生,就是那個經常跟著李安陽到處跑的小萌妹吳桐。


    尚佳見她不回信息,已經急性子地撥了電話過來,聽她的聲音有氣無力,更是忍不住心頭火起:“我說你這女人也太沒用了,這才幾天啊,就被人甩了!”


    薑棠還是懶洋洋的“你怎麽知道是我被甩啊?”


    “我怎麽知道?現在全校都知道了好嗎!你們倆分手,然後你躺屍裝死不出來,人家春風得意,又是定下來出國又是請客,李安陽喝醉了之後有人目擊吳桐那小婊砸扶他出去,然後兩人一夜都沒回宿舍!”


    薑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噗嗤笑了出來:“尚佳,我忽然發現你有當娛記的天分,這話說的,和八卦小報上報道明星出軌的口吻一模一樣。”


    “笑?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尚佳怪叫“我也不管你是真被甩還是假被甩,現在你就趕緊給我帶個新的男人出來滿校園晃一圈,要比他高,比他帥,比他有錢!”


    “真是氣死我了!咱這姐妹倆都啥命啊,那些小婊砸一個兩個長得跟發育不良的豆芽菜似的,看著是吃素的兔子,搶男人的時候比餓狼還狠。”


    “你說我輸了也就算了,馮岩那人就喜歡柔弱小白花,我是男人婆我承認,你這女人魔鬼身材,天使麵孔,是男人最喜歡的那種童顏巨/乳,怎麽也被人甩?吃過你這樣的滿漢全席,那吳桐清水煮掛麵似的,也虧他咽得下去!”


    這什麽破比喻!薑棠險些被自己口水嗆死,尚佳這貨天天在遊戲裏跟一幫老爺們兒稱兄道弟,講話越來越葷素不忌,薑棠經常會適應不良。


    知道外麵那麽腥風血雨,薑棠更不想出門了,心情已經很不爽了,她本身又招人注目,何必再出去給吃瓜人士增添話題。便告訴尚佳地址,讓她來家裏敘話。


    小區門口和樓裏都有門禁,薑棠幹脆換了衣服下樓去接她,順便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不一會兒,便看到尚佳風風火火地趕到,一手提一個大袋子,裏麵滿滿的裝著各種零食飲料,居然還有酒。


    薑棠忍不住扶額:“姐姐,你是來郊遊還是茶話會?家裏什麽都有。”


    尚佳翻了個白眼:“你那些所謂的健康食品我可不吃,慶祝失戀,咱們今天就要放縱一把,不在乎熱量,零食管飽,酒水管夠,不醉不歸!”


    哪裏是放縱一把?尚佳日常慶祝失戀,時不時就要放縱,看看她這腰圍,估計離餓自己瞎折騰的下一個步驟又不遠了,今天大概是最後的瘋狂。


    伸手從尚佳手裏接過一隻袋子,兩個女孩一邊閑聊一邊上樓,電梯到十九樓開門的時候,向來安靜的電梯間顯得有些熱鬧。


    隔壁貨梯上下來幾個工人,正在搬家具,家具包裝保護的很整齊,從外邊形狀看像是沙發,薑棠探頭一看,果然是對麵覃驍那裏。


    男人身著家居服,一臉困倦剛剛睡醒的樣子,頭發也不複往日的整齊,絲絲分明地頂在頭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有些稚氣。


    覃驍隻抱臂站在那裏,咋咋呼呼指揮工人搬運的是一個梳著小辮子的年輕男人,個子不高,嗓門兒卻不小:“鞋套,要戴上鞋套,這是意大利進口的楓木地板,不要踩壞了!”


    “慢點,慢點,這個門不能碰到,裏麵的東西也要注意。”


    “裏麵那個沙發要好好包起來,天哪!覃少爺,你都沒扶一下任由它躺在那裏嗎?皮埃爾大師要知道他的作品被這麽對待,會哭的!”


    覃驍眉頭微皺,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似乎嫌他太吵,穿著室內拖鞋的腳輕輕踢了他一下:“注意素質,不要擾民。”


    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眼鄰居那裏,正好和提著袋子的兩個女孩對上,微微一愣,薑棠已經率先開口打招呼:“早啊,覃大哥。”


    覃驍掃了眼她們手中的袋子,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薑棠便也帶著尚佳開門進了屋。


    門剛剛關上,尚佳已經嗷嗷地叫了起來“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你這女人什麽體質啊,怎麽身邊都是帥哥,剛剛甩了一個機械學院的院草,居然對麵鄰居就是這麽一個極品!”


    薑棠拿拖鞋給她換,忍不住反駁:“不是說我被甩了嗎?”


    尚佳一揮手:“哪兒能呢!也就是不知情的或者紅眼病才會那麽編排,我還不了解你,真要是被甩,也是你這心機妹設計人家甩你。”


    閨蜜口無遮攔就這點不好,要天天變外號,這不,又成心機妹了!好在尚佳還給麵子,沒說她綠茶什麽的,雖然在薑棠看來,這倆詞涵義其實類似。


    “不過這極品帥哥有點眼熟啊,剛剛你叫他秦大哥,他叫什麽名字?”


    薑棠招呼她進屋,倒了杯蜂蜜檸檬水給她,德國黑森林蜂蜜,顏色較深,調出酸甜適中的口感時,就已經是褐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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