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我還真是吃力不討好,不管你們了,來來來,我們繼續。”


    兩個人站在籃球場中間,周圍人跑來跑去,帶起一陣陣風,籃球落地砰砰的巨響震動著耳膜,轉眼又劃著拋物線從他們頭頂飛過。


    “我的醫藥費也是你出的?”時蕊問。


    程遲看著她,抿著唇沒說話。


    他早就看出她骨子裏倔強堅韌不服輸,他很欣賞,甚至被她這種獨特的氣質吸引。可今天她卻用這份倔強來應對他,他隻覺一股無名之火在胸腔裏橫衝直撞,不爽透頂。


    不回答等於默認。


    “手機我會自己賠,醫藥費我也會還給你,我是窮,但請讓我窮得有尊嚴一點。”時蕊說完轉身就跑遠了。


    程遲想說她不可以劇烈運動,不必跑那麽快,他又不是魔鬼,可喉嚨緊了緊,終於還是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他的視線裏。


    蘇茶提醒過他,她自尊心強,讓他別弄巧成拙。如今很顯然,事情被他處理得很糟糕。


    小傻瓜,為什麽會認為他是在同情她?他怎麽就沒去同情別人?


    煩躁!


    -


    這一次摸底考試的成績下來了,結果非常顛覆,大多數人都考得不太好,排名對比之前的入學成績排名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時蕊的入學成績是班裏第二,年級第九,可這一次卻直接滑到了班裏第23名,年級排名更是到了一百以外。宿舍裏其他三個都比她考得好,就連之前入學成績在班上隻是排中上的譚茜這一次都排進了班級二十名以內。


    這兩天每個老師都在敲警鍾。


    “這一次的考題雖然有一定難度,但還是同樣有考得非常不錯的同學,所以你們要思考一下,為什麽同樣的題,別人能考好,你考不好?”


    “還有部分同學,原本成績非常不錯的,這一次卻讓我大跌眼鏡。自己找一下原因。高考是你們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高中階段是拉開差距的關鍵期,別以為入了附中就穩了!在這個階段,你們腦子裏想的隻能是學習,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物理老師說到最後一句,語氣加重,朝著時蕊這邊看了過來,嚴厲的目光讓時蕊紅著臉低下了頭。


    這一次她的分數主要就扣在物理和數學,那些原本她根本不會出錯的題被打上了紅色的叉,觸目驚心,不敢相信。


    拿到試卷以後,她一直在愧疚自責,覺得很對不起父親和奶奶。他們對她寄予厚望,結果她卻考出了這樣糟糕的成績。


    後來英語老師羅雪把她叫到了辦公室,羅雪剛剛參加工作兩年,年輕有朝氣,平時就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大家都很喜歡她。


    時蕊一去羅雪就拉著她坐身邊,問她身體恢複得怎麽樣,在b市習不習慣。


    時蕊的身體狀況老師們都是知道,大家打心眼兒裏心疼這個小姑娘,所以平時也都比較照顧她。在課堂上瞪了時蕊的物理老師是剛剛從別的學校調過來的,不知道這個情況,當她了解以後,十分後悔,後來對時蕊的態度溫和了許多。


    小姑娘已經很不容易了,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卻仿佛生命一眼就可以望到盡頭,又何必過多苛責呢?


    羅雪講起很多事情,甚至講起她和她的老公。時蕊剛開始很意外羅雪竟然會跟她講這些,挺不好意思的,可後來卻漸漸聽入了迷。


    羅雪剛剛從她這個年紀過來,太懂她們的心思了。她握著她的手,溫暖又包容的眼神看著她:“時蕊,你喜歡程遲嗎?”


    時蕊吃了一驚,使勁兒搖頭。


    在搖頭的時候,她卻又想起那天在雨中,程遲說“不喜歡就是討厭”。


    她不是一個遲鈍的人,不但不遲鈍,甚至還可以說是相當敏銳,程遲對她的不同她不是感覺不到。她隻是無法正視他,正視自己。


    羅雪之所以會這樣問,其實是因為那天的廣播事件。廣播裏傳出的對話老師們都聽到了,當時沒有找她談話也是顧忌到小姑娘臉皮薄,自尊心強。如今考試成績下來,時蕊成績下滑厲害,孫平才覺得這個問題要重視,要正視。所以特意請了年輕的英語老師來找時蕊談心。


    “小蕊,在最美好的年紀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喜歡是一種美好的情愫,她不是洪水猛獸。相反,沒有喜歡過或者沒有被人喜歡過才是青春裏的遺憾。”


    “小蕊,老師告訴你一個秘密吧。”羅雪笑著朝她眨眨眼,“其實,我現在的愛人就是我高中時期的初戀。”


    -


    自從暴雨過後,天氣漸漸涼爽,下課後很多同學走出教室來。


    程遲和元亮幾個人靠在走廊上,少年們身材修長,模樣英俊,姿態隨意地往那一站,都是一副青春洋溢的美好畫卷。


    程遲平時出了教室很少在走廊上停留的,所以這樣的情況可以說是十分難得,各個班來來往往從八班門口路過的女生明顯多了幾倍。女生們紅著臉偷偷瞧一眼,又不敢多瞧,然後紅著臉手拉手從少年們麵前飛奔而過,銀鈴般的笑聲傳來。


    元亮站在程遲身邊,背靠著欄杆:“喂,聽說你家小蕊蕊這次考試遭遇了滑鐵盧,剛才還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去了,怕是免不了要挨訓了。”


    吳邵州側過來:“小蕊蕊學習挺認真的,應該是感冒導致發揮失常了。不過話說回來,老師們對她都挺好的,應該不至於訓她。”


    元亮:“小蕊蕊自尊那麽強,若真是挨了訓,估計又得哭鼻子了。”


    “小蕊蕊?”程遲眯著眼,視線掃過二人。


    元亮笑得很得意:“怎麽樣?是不是感覺這稱呼特別可愛親切?”


    “這麽肉麻的稱呼……”


    “肉麻,哪裏肉麻了?明明是很可愛嗎?跟她人一樣可愛。”


    程遲挑了挑眉,接著剛才沒說完的話:“這麽肉麻的稱呼是你們叫的嗎?”


    與吳邵州互看一眼後,元亮笑著調侃:“你不服氣你也叫啊,你要宣布這稱呼獨屬你一人,有本事你當眾大聲叫一個試試?”


    說完,他用下巴朝一邊點了點。


    走廊另一頭,時蕊從老師的辦公室裏回來了。


    元亮側著腦袋低聲說:“叫啊!叫一個試試,看人小姑娘應不應你。”


    程遲盯著走近的女孩,時蕊也正好看到了他,兩個人目光交匯間,時蕊想起了之前羅雪所講的她的故事。


    人在年少的時候總是不會處理很多事情,不懂得如何回應,如何拒絕,如何放下,也不懂得如何愛。


    他們像一顆顆尖銳的磁石,彼此吸引卻又碰撞傷害,最後在歲月中慢慢被磨平了棱角,才懂得如何淡然。


    其實那天從籃球場回去以後,她慢慢平複了心情,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的反應確實有些過激了。


    她哪裏能不知道他是為她好呢?又何必用堅硬的盔甲相對?不過是自尊心作祟罷了


    貧窮的人,唯一不缺的大概就是自尊心了吧?


    “叫啊,慫了是不?”元亮扯了扯程遲的衣袖。


    被元亮和吳邵州一左一右激將著,程遲望向她,喉嚨裏卻像是被什麽東西捆綁著,發不出聲音。


    “哥們兒,這麽慫啊,你不叫我可叫了啊?”


    元亮作勢要喊,一個“小”字剛一出口,就被程遲用手堵住了嘴巴。直到時蕊進了教室,他才放開了他。


    “喂,你怎麽那麽慫啊?你不叫還不讓我們叫啊?”


    “我靠,你他媽竟然臉紅了?”


    很多年以後,當程遲將女孩柔軟的身子摟在懷裏,沙啞動情地喚她“小蕊蕊”的時候,他總是想起這一個初秋的課間,周圍吵吵鬧鬧,女生們紅著臉從他眼前跑過,而他望著那個他喜歡的女孩,三個字卻艱難地堵在了喉嚨裏,怎麽也叫不出口。


    那是青春裏最青澀的時光啊!


    -


    連續幾天晚上,時蕊都學習到很晚,她把錯題工工整整收集在錯題本上,認真分析,查漏補缺。經常室友們一覺醒來,發現她還在台燈底下做題。


    “時蕊,你不能這麽熬,對身體不好。這一次你隻是感冒了發揮失常而已,別放在心上。”童佳佳打了個嗬欠,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困意。


    時蕊笑著輕聲說:“我知道,你先睡吧,我一會兒就睡。”


    試卷翻了一麵,她瞥見了放在桌角的爛手機,煩惱不禁又湧上心頭。


    考試沒考好不說,還麵臨七千多塊錢的債務,而自己的手機也成了擺設,連個時間都看不了。對他們這個家庭來說,七千塊說是巨債一點兒也不誇張,她不可能伸手向家裏要。


    白天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時蕊問道:“佳佳,你們知道哪裏有可以做兼職的嗎?我想國慶節出去做兼職。”


    童佳佳咬著筷子看著她:“時蕊,高中學習任務這麽重,每天上課都夠累了,好不容易有個假,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嗎?”


    譚茜和楊曉君也點點頭,表示讚同童佳佳說的。


    時蕊舉起小拳頭,元氣滿滿地說:“我想我可以的,我可以早起晚睡,周末我也可以不休息。這沒什麽,這世上有很多人都起早貪黑,特別辛苦。”


    幾人對視一眼,她們也知道,時蕊想爭口氣,可她的身體根本不能與常人相比。


    楊曉君說:“時蕊,我覺得身體是最重要的,你的身體不允許你這麽消耗。”


    童佳佳也說:“是啊,那樣會很辛苦的。”


    時蕊將碗裏一塊回鍋肉放到譚茜碗裏,她知道她最喜歡吃回鍋肉。


    她朝她們燦然一笑:“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你們放心吧,我沒問題的。我對自己有信心,你們也要相信我。”


    大家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也知道她這個人向來認真。她決定的事一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勸是勸不動的,所以隻好精神上支持她。


    後來譚茜說有一個親戚可以幫忙聯係一份發傳單的工作,到時她陪她一起去,也好有個伴兒。


    -


    國慶節轉眼就到了,放假的頭一天下午,一個個在課堂上就坐不住了,早已歸心似箭。


    由於是小長假,宿舍裏基本都空了,隻剩下她一個人。


    譚茜已經托親戚了聯係好了發傳單的事情,她們約好了1號早上8點在萬達廣場見麵,時蕊早早就到了,譚茜是掐著點兒過來的,頭發還有些亂,一直不停打嗬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蕊蕊,我昨天晚上打遊戲打到1點鍾才睡,今天早上我是真的不想起,但一想到你一個人,我還是掙紮著爬起來。我為了陪你把好不容易的懶覺都犧牲了,你愛不愛我?”說完譚茜又打了一個嗬欠。


    其實時蕊心裏知道,譚茜是一個比較愛玩兒的人,她家裏雖然不算富裕,但也沒有缺錢到需要她打工的地步,她不過是為了陪她。


    時蕊伸手輕輕搓了搓她圓圓的臉蛋兒:“當然愛你,要不,等拿到了工資我請你吃冰琪琳?”


    “一言為定!”


    發傳單的時間是五個小時,上午三個小時,下午兩個小時,一天80塊錢,說來還是挺輕鬆的。可時蕊心裏默默算了一下,一天80,七天也才560,離七千還差得遠呢。


    不過,有收入總比沒有好,她可以一點一點攢,總會還上的。


    下午四點半,一天的工作結束了,譚茜趕著回去追劇,兩人在廣場上告了別。


    時蕊想著反正也不急,於是打算步行走回去。


    早上她因為怕遲到,是坐公交車來,後來譚茜告訴她,其實從學校到萬達廣場可以抄小道的,她決定嚐試去找近道,找到了後麵這幾天來廣場就方便了。


    譚茜有跟她口頭描述過近道大概怎麽走,她慢慢摸索加問路,走到了一條很熱鬧的街區。這一條街跟主街道不同,一整條街都是酒吧,夜總會,ktv這種娛樂場所。燈紅酒綠,霓虹閃爍,夜生活很繁華。


    時蕊走在這條街道上,不時有人看她,甚至有人朝她吹口哨。


    看到那些露著膀子,胳膊上紋著紋身,大聲說笑的男人,她有些害怕,不禁加快了腳步。


    穿過那條街,終於到了主街道上,正要過馬路,她一側頭,突然看到一個招聘的牌子。


    招夜間服務生10名,工作時間19:00~00:00,200塊錢一天,日結。


    看到200塊錢一天,日結,時蕊就心動了。


    夜班與她白天發傳單的時間不衝突,這樣她就可以打兩份工了,兩百塊一天,七天就可以賺一千四,再加上發傳單的錢,就差不多有兩千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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