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黃衣的姑娘叫郭葵,家中也是當小官兒的,她手裏拿著的這張路家下的帖子,還是母親特意給她留的。


    說是姑娘家大了, 該出去見見世麵, 趁著這機會,說不準能看順眼某家的郎君呢。


    郭葵親昵的挽著楚虞的手臂:“我聽說你家哥哥最是風流, 樁樁件件風流事兒, 比話本子還精彩呢。”


    楚虞笑了聲:“你同我說說?”


    郭葵平日在後院,別的事不做,就光纏著丫鬟們講院兒外的趣事兒。


    這容薛燴與容庭二人,那是個頂個的風流瀟灑,長的又如謫仙下凡似的,自然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一路上,郭葵就興衝衝將從丫鬟那兒聽來的都一一說給楚虞聽,她頗羨慕道:“我要是男子就好了,那便不要整天呆在後院裏聽媽媽們嘮叨,我也去秦樓楚館,摟著姑娘聽曲兒看戲!”


    幾個姐妹聞言皆是掩嘴歡笑,罵郭葵沒臉沒皮。


    楚虞亦是覺得好笑, 心下將容庭那樁樁件件記在了心裏,要是他再難為自己,就拿這些風流事堵他的嘴。


    路家的宅子修的可謂闊氣,許是整個江南都未必有人家能比得上,哪怕是高門大戶,也沒有要花大手筆去修葺一個宅子的,


    郭葵不禁咂舌,這假山假水做的跟真的似的,那兒還有座搭著兩邊湖水的木橋,真是漂亮。


    楚虞一下也看晃了眼,前兩次她來,也都隻是在前院走過,還從未來過後宅。


    容庭果然是不肯虧待自己的人,連院子都廢了這麽大的心思。


    忽而,木橋上出現一道鵝黃色的人影,郭葵瞧了半天:“那不是林茹麽。”


    楚虞循聲望去,果真是林茹。她今兒個打扮的十分淡雅,但那身鵝黃色卻襯的她氣色極好,比往日裏穿什麽紅的豔的要好看許多。


    郭葵低聲說:“你這位堂姐姐好像與路家這位掌事的有關係,聽說不多就就要成親了呢。”


    楚虞揚了揚眉,實在覺得好笑,不知這話將來林茹該怎麽圓。


    宴席已開,郭葵拉著楚虞往席上走,早早聽聞路家的菜品糕點比江南最有名的樊西樓還要出眾,今兒個可算能嚐一嚐了。


    隻半道上,一青衣丫鬟攔住了楚虞:“這位姑娘,不知是否丟了枚荷包?”


    楚虞下意識往腰間一看,原掛在那兒的錦鯉荷包還真不見了,這種親自做的貼身物品,丟在外頭要是讓有心人撿去了,可是大麻煩。


    她蹙了下眉頭:“是丟了,煩請這位姐姐瞧見了能交於我。”


    那丫鬟點了下頭,猶豫的看了眼郭葵,郭葵愣了一下,識趣兒的退開了。


    丫鬟有些不大好意思開口,慢吞吞道:“姑娘,我們公子說,讓姑娘親自向他討要,姑娘要是不去,他就、就將荷包日日掛在腰間去見人了。”


    楚虞怔了一下,緊緊抿著唇角,半響冷下聲兒道:“帶路吧。”


    路家的梅園偏僻,楚虞一路走來人愈來愈少。原本在冬季該盛開的梅花隻剩殘枝,使整個梅園看起來淒涼的很。


    可偏偏到了最裏頭,又是一處泉水叮咚響,一下將方才那股子愁苦掃的蕩然無存。


    丫鬟匆匆退下:“姑娘自便。”


    楚虞腳步一頓,徑直穿過甬道,一眼就瞧見了倚在石桌邊,手裏拿著跟斷枝,有一搭沒一搭晃著的容庭,麵上似有隱隱不耐,是他一貫的臉色。


    他掀了掀眸子,隨即正了身子,眉眼彎了彎:“過來。”


    她吩咐鄒幼在外頭等著,這才抬腳過去。


    楚虞掃了一眼石桌上擺放的糕點果子,那糕點做的很是精致,瞧著就是廢了心思的。


    待走近後她聞到一股梅花香味兒,這節氣還能做出梅花糕,著實不易。


    楚虞原抿的緊緊的唇角旋即一鬆,輕快的笑了聲,如往日無異道:“庭哥哥今日生辰,怎麽不出去會會賓客。”


    容庭看她一副故作輕鬆的模樣,也隻是笑了一下,隨後將桌上那幾疊糕點推到她麵前。


    “你嚐嚐,不比淮家的差。”


    楚虞放在腿上的手不禁緊了緊,目光落在梅花糕上,垂著的頭忽然抬起來,粲然一笑:“外祖母最愛梅花糕了,可這個時節,這玩意兒稀罕,要不庭哥哥多備些,等過兩日我回京了,好讓外祖母高興高興。”


    容庭原本溫和的臉上忽的一頓,麵色一下清冷下來,半響道:“老太太催你回京了?”


    楚虞也不笑了,直直對上容庭那雙不算溫和的眸子,眉間添了些肅然,輕輕嗯了聲:“在江南久留,怕誤了親事。”


    容庭默了會兒,稍後又問:“訂下了?”


    楚虞原想回還沒,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點了下頭。


    容庭看了她半天,那雙眸子像釘子似的紮在楚虞身上,她低下頭,拿了塊糕點輕咬了一口,一股梅花香在嘴裏漫開。


    容庭繃著的身子陡然一鬆,斜靠在桌沿:“當初京裏都說你是我容庭的小媳婦兒,你要是嫁人別人,我不是成了笑話了?”


    楚虞聽他這話眉頭不由一蹙,這話說的真牽強,當初眾人的玩笑話,再加之容庭風流的名聲,這事兒也不過一笑而過,怎麽這會兒倒讓他成了笑話了?


    況且…


    楚虞悶聲說:“你當初不是這樣說的。”


    容庭揚了下眉:“我說什麽了?”


    楚虞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然將手中的糕點放下,捏著帕子點了兩下唇角:“你說,這丫頭我不要,誰要誰領走。”


    容庭額間突的一跳,又聽楚虞慢悠悠道:“你還囑咐我,千萬別打庭哥哥的主意。”


    容庭微微彎起的嘴角僵了僵,這丫頭還挺記仇,兩年前的事兒記得清清楚楚。


    “是麽,我說的?”


    就見男人不著調的揚起嘴角,十分不要臉道:“哦,我反悔了。”


    楚虞:“……”


    或許因為容庭這無賴的模樣,楚虞心中生出一股鬱氣。


    她確實是氣,當初因為容庭,她沒少受折騰,好不容易長到十五歲大,到了該議親的年齡,眼看著下半輩子該安穩順遂了,這人又跳了出來。


    思此,楚虞也沒心思用什麽糕點果子,直站起身向他討要:“庭哥哥將荷包還給我吧。”


    容庭斂了神色,那雙平素裏吊兒郎當的眸子難得認真,他就這麽仰頭瞧著姑娘:“你要是不高興,打我出出氣?”


    容庭起身緩緩走近,楚虞心下一慌,下意識退了半步。


    捏著帕子的那隻手被捉住了手腕抬起來:“來,想打哪兒?你就是不動手,我也不會讓你走的,這個便宜,哥哥讓你占了,如何?”


    楚虞心下一跳,慌亂的抽出手,還沒等她緩過來,忽然就聽到鄒幼的說話聲,似是有人來了。


    容庭亦是眉頭一蹙,誰這麽不長眼。


    不多久,聞媽媽便領著林茹過來,聞媽媽正笑眯眯的同林茹說話,她聽後廚的幾個丫頭說,公子叫人備了點心送到梅園。


    她一尋思,定是想邀林茹姑娘單獨待著呢!


    聞媽媽一扭頭,那上揚的嘴角猛然一僵,林茹亦是瞪著雙眼睛,臉上難堪又委屈。


    她朝聞媽媽道:“想是媽媽誤會了,容公子他、他心裏已然沒有我了,我也就不自討沒趣,耽誤媽媽功夫了。”


    說罷,林茹匆匆離開。


    聞媽媽愣在了原地,心下將林茹的話又嚼了一遍,心裏已然沒有?


    她再看一眼那處相對而立的兩人,心下頓時了然。


    她目光複雜的看向那個她向來不大喜歡的林楚虞,林茹這是被人截了胡?


    聞媽媽目光沉下來,越看林楚虞越是看不慣,林茹可是她自家姐妹,這般對自家姐妹的姑娘,若是路家真娶進門了,那後院可還能安寧?


    聞媽媽臉色不大好的走過來,還沒來得及言語兩句,容庭冷著聲兒道:“媽媽年齡大了,不記得我說過路家梅園,不許旁人進?”


    聞媽媽懵了一下,笑著說:“嗨,那是林茹姑娘,也不是什麽旁人,老奴也是為了公子才將她帶進來的。”


    楚虞稍稍往邊上走了兩步,企圖降低些存在感,這個聞媽媽是不大喜歡她,她能感覺到。


    容庭瞥了一眼她的小動作,繼而道:“不是旁人?我倒是不知道,路家何時多這麽個人。”


    聞媽媽怔了怔,徹底不笑了。


    她想說些什麽,但礙於楚虞在,吞吞吐吐又沒說出口。


    憋了半響說:“那楚虞姑娘不是也在這兒?林茹姑娘怎就進不得了,公子可是偏心了。”


    容庭眉頭一蹙,聞媽媽說完這話也自知自己逾矩了,便撇過頭也不再說話。


    過了會兒,就見容庭盯著楚虞瞧,姑娘正垂頭看著鞋尖兒,對這頭的對話充耳不聞。


    隻聽他輕笑一聲,不知是對誰說的:“是偏心,偏的沒邊了。”


    “她要是想要,整個路宅都是她的。”


    第33章


    楚虞心下一震, 飛快地抬頭怒瞪了眼容庭:“你胡說什麽。”


    她再一頓:“誰要你的路宅。”


    說罷, 楚虞轉身便疾步離開,隻是走到甬道上方想起來, 容庭還沒將荷包還她。


    鄒幼看楚虞一臉鬱悶的樣子,小聲問:“姑娘,您和二公子…”


    楚虞眉頭一蹙:“沒有的事。”


    鄒幼張了張口還想問什麽,可看她這個樣子,便沒再多問。


    可看起來, 二公子近日對姑娘可不一般呢, 又是送點心又是送胭脂水粉,旁人都道兄妹情深, 可鄒幼一直伺候在姑娘身邊, 哪能不知道從前二公子對姑娘是個怎麽樣子。


    而方才聽了容庭那番話的聞媽媽遲遲回不過神來,直到楚虞扭頭跑了,她方才訝然的瞧著容庭。


    聞媽媽不由蹙眉道:“公子當真被楚虞姑娘迷了眼,看不上林茹姑娘了?”


    聞媽媽問完還自說自話道:“老奴瞧著林茹姑娘好,乖巧懂事,是個賢內助。”


    眼瞧著楚虞身影消失在甬道盡頭,容庭方轉過身:“我何曾看上過林茹,從前我由著媽媽折騰,如今可不行了。”


    聞媽媽張了張口,又聽容庭緩緩道:“要是往後媽媽再往我這兒領女人,被那丫頭瞧見了,我可真有嘴說不清。”


    聞媽媽活了大半輩子, 哪能不知道容庭這話裏什麽意思。


    公子是她自小拉扯到七八歲的,一直尊她敬她,後宅瑣事全交由她,也從不過問。


    可以說,聞媽媽既是路家的下人,也是路家的主人。


    容庭方才這是在隱晦的敲打她,聞媽媽聽得出來,可也有些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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