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茵抽空瞥了他一眼:“怎麽了?”


    聶子期做了個手勢:“你知道當初在咱們班,鍾教授還有另外兩個老師是怎麽說你的。你明明在專業方麵有很高天賦,畢業後卻在實習期突然抽身,揮一揮衣袖直接去了f國。5年後你回來,竟然成了一位高級西點師。這聽起來實在有點……”他靠在椅背上,看著車子前方:“前麵路口向右轉。你的那間甜品屋在哪?待會吃完飯,我可以去參觀一下嗎?”


    “龍潭風景區附近。”容茵說:“那邊原本是一片舊工廠。現在都是一些飯店禮品屋還有畫廊什麽的。我也就租了個院子,弄個甜品屋。”


    聶子期笑了:“那你就照著回家的路開吧。”


    容茵偏過頭。


    聶子期說:“我想帶你去的那家飯店,就在你說的那片工廠裏。是一家私房菜館,他們家做的魚頭湯很棒,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容茵聳了聳肩:“一想到吃完飯走幾步路就能回到自己的家,還是挺感興趣的。”


    聶子期哈哈大笑:“你什麽時候變這麽懶了?”


    “我下午要正式營業的,剛才還在愁如果回去晚了,讓光顧的客人白等該怎麽辦。”


    聶子期坐直了身體:“這麽重要的事,以後要先說。”他看向容茵的側臉:“阿茵,不管怎麽說,我們也能算得上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吧,跟我這麽見外,聽起來真有點傷感。”


    容茵麵不改色地看著前方:“其實我一直在找合適的時機告訴你這件事,這不,我已經說了,你也知道了。”


    聶子期搖頭笑:“你這個脾氣,真是一點沒改。”


    “我是什麽脾氣?”等紅燈的時候,容茵難得認真地側過眸看他。


    聶子期麵上帶笑,眼睛裏卻透著某種想要確認什麽的認真:“說起話來似乎不大中聽,但對在意的朋友,會很用心。總考慮別人的感受,習慣去當那個照顧別人的人,很少對別人有所求,卻對自己要求甚嚴。”


    紅燈變了綠燈,容茵踩下油門,車輪向前碾行,連帶碾過窗外的煙塵粉霧,還有那些稀釋在歲月過往的記憶碎片。她端正了視線,唇角含笑:“聽起來簡直像個聖人。”


    聶子期沒有說話。


    他沒有說的是,這是以前的容茵。現在的容茵,舉手投足似乎多了幾分任性和不羈。但無論是哪一個她,無論有多少優點和長處,在外人麵前,也永遠保持著一份有禮有節的疏離。


    所以盡管她很好,很優秀,卻一直沒幾個朋友。


    當他聽說她是為了某個“朋友”回國而跟著回來,心裏那根一直繃著的弦不由得繃得更緊。


    他的目光順著容茵的側臉滑落至頸間,然後是手腕和指尖。和從前一樣,她仍舊不佩戴任何飾品。聶子期不知道其他女孩子是什麽樣的。但他猜想,哪怕是容茵這樣的性格,一旦處在戀愛關係中,也會佩戴上對方贈送的某件小飾品吧。


    基於這個框架的猜測,他偷偷鬆了口氣,卻不敢完全放心,實在因為身邊這位容小姐的性格,與他認知中大多數女孩子的性格相差太多。他不敢打包票。


    可現在並不是詢問此等私密問題的好時候。


    直到兩人抵達私房菜館,吃過午飯,驅車回到她的小院門口。麵對著容茵明顯帶著笑容的臉龐,聶子期仍然覺得,不是開口的好時候。


    畢竟多年不見,他一上來問這種問題,很容易被人家女孩子直接摒除在外。這位容小姐的防備之重警惕之高,從學生時代他就已經深切領教。如今兩個人各自長了5歲,她又在國外遊曆,不僅閱曆見長,人生經驗也更豐富了,想要幹脆利落地拒絕一個人,想必更為得心應手。


    聶子期深覺自己等待多年,可不是為了上來送個首殺就輕易了結。


    第14章 炙手可熱的容小姐


    眼下最重要的是和容茵重新建立起從前的友誼,兩人都在同一個城市,也沒有前塵往事幹擾,隻要耐下心來徐徐圖之,想必總會有博得容茵青眼相看的時候。


    可當他下了車,轉過身,剛好看見跟隻大型犬一樣蹲在小木屋前的年輕男人,聶子期仍然覺得有點血氣上湧。


    他看向容茵,卻不見她臉上流露出親切的神情,偷偷鬆了口氣,跟在她後麵進了院子。


    那個穿格子衫的年輕男人朝容茵微微頷首,臉上透著笑,他戴眼鏡,是頗為斯文俊秀的長相。見到聶子期跟在容茵後頭,他也朝他點了點頭:“你好。”隨後便對容茵做了個苦臉:“不知道你今天上午竟然不在,本來帶了個朋友來,結果她等了一會兒,臨時有急事走了。走之前還跟我說,一定要讓我把店裏所有最好吃的甜點打包一份,給她捎回去。”


    容茵給兩人做介紹:“這位是林雋林先生。”又指了指聶子期:“聶子期,老同學。”


    兩個男人短暫地握了握手。


    聶子期聽林雋說話的語氣,也稱不上與容茵多熟稔,心裏頓時輕鬆許多,順著林雋的話說道:“這事說起來也怪我。如果不是為了等我,今天阿茵也能早點回來。你那位朋友就能早一步吃到新鮮烘焙的甜點了。”


    來者皆是客。容茵對這位林雋先生稱不上有多大好感,但對於這麽誠懇找上門買甜品的客人,終是拉不下臉來。她打開門,邀請兩人進來,快速收好私人物品,而後拿一份menu問林雋:“林先生是在這坐一會兒,還是直接打包甜品帶走呢?”


    林雋心裏懷揣著不為人知的小秘密,自然是想借買甜品之機和容茵搞好關係,如果不是今天身邊還有個聶子期,他肯定一上來就要拉著容茵的手為上次的事鞠躬道歉的。於是他露出一個特別誠懇的笑容:“在外邊等了好半天,我都渴了。還是在這吃份甜品我再走吧。”


    容茵露出一抹笑:“今天實在不好意思。”她朝甜品的展示櫃方向做了個手勢:“其實我新店開業,客人每天也就固定那麽幾位,他們一般都是午後或者傍晚時分來。所以我上午就出門辦事了,準備的甜品也不太多。”她又看向林雋:“林先生想喝什麽,飲料我請。”


    林雋深知與人熟諳之道,在於蛇打隨棍上。通俗點說,對方願意退一步,你千萬別為了禮貌姿態端著不動,一定也緊跟著追上這一步才是。因此聽到容茵這話,他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容小姐有什麽推薦嗎?”


    容茵見他額頭還冒著汗,顯然是真在外麵等了好一會兒,心裏頓時更過意不去。她思索片刻,說:“您如果不討厭薄荷的話,我幫您做一份特調的飲料吧,酸甜口味的,可以嗎?”


    林雋說:“太好了。我喜歡薄荷。”


    聶子期也反應迅速:“給我也來一杯。”


    容茵抱著menu本子,解釋說:“其實今天我準備的甜品也不太多……”她打開本子:“我今天做了這一頁左側的三款糕點,還有兩款餅幹。你們二位看一下,想吃點什麽?”


    林雋說:“容小姐,其實這次帶我朋友過來的時候,就想說,你這家甜品店,是隻供應甜品嗎?如果有客人餓得夠嗆,想吃點能管飽的東西,有可以點的食物嗎?”


    林雋的這番話與其說是個提問,不如說是一條頗為中肯的建議。容茵一聽,就覺得頭腦被什麽擊中一般,她反應也快,唇角掛笑回答道:“林先生的這個建議很棒,我接下來會把這部分加入餐單,如果顧客有需要,我們也可以提供。不過……”她的思維轉的很快,猶豫片刻,搖了搖頭說:“應該可以提供的食物種類也有限,最首要的一點就是,我這裏畢竟是個甜品屋,不會做氣味太衝的食物,這樣會影響到甜品的部分,甚至有點本末倒置了。”


    林雋發現容茵思維很快,而且她的回答是他作為一個外行人所沒有考慮過的,覺得有道理的同時,不禁對容茵更多了兩分欣賞。


    眼前這個女孩子,不僅做甜品擅長,考慮事情也很具有全局觀,擅長接納新的idea,卻不會被一路帶著跑偏。像這樣的人才,如此放任流落在外,守著郊區一片破廠子開一家小甜品屋,實在是有點屈才了。


    容茵又微笑著說:“不過眼下,還是讓我幫林先生準備一份額外的食物吧。”她略一思索:“牛油果三文魚三明治好不好?再做一個芝士培根口味的。”


    三明治做起來沒什麽油煙,口味卻很豐富,能頂飽,營養也均衡,在容茵的考量裏,很適合林雋這種空著肚子來吃下午茶的男性顧客。


    兩位男士一同點頭,不光林雋,連聶子期的眼睛裏都實實在在地流露出期盼的目光。


    容茵覺得也是奇了:“你不是才剛跟我一起吃過午飯……”


    聶子期一臉正直:“我之前連續熬夜加班,好幾天沒吃過飽飯,那點食物早消化了。”


    容茵點了點頭,說:“那你們二位稍等。”


    大概是自己經營一件事業久了,容茵無論走路還是舉止都相當爽利,轉眼就不見人影。


    林雋頗有點心虛地扭過頭,其實他也是和蘇蘇一起吃過燒烤才過來的,但能一嚐美食又能跟這位容小姐好好套近乎,這樣的絕佳的機會,他怎會輕易錯過?


    因此他揉了揉胃部,在心裏默默祈禱:主啊,請幫助我快點消化吧!


    然後一睜眼,就見聶子期往嘴巴裏丟了兩顆藥丸,看那形狀顏色……林雋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功夫修煉到家,說會瞠目結舌也不為過。


    但這位聶先生顯然修養更好,見他幹瞪眼,頗為體貼地遞過來兩顆:“你也要嗎?”


    林雋接過藥塞進嘴巴裏,一嚼開,那股熟悉的山楂味兒便在嘴巴裏蔓延開來。


    健胃消食片……


    林雋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聶子期微微一笑:“忘了介紹,我在北三院工作。”


    林雋反應慢了一拍:“所以你工作是在……消化科?”


    聶子期顯然也被他這個選項逗樂了:“心外科。”


    容茵端著薄荷茉莉檸檬飲走過來時,就見這兩位一副相談甚歡的情形。其實如果這兩個人是單獨前來,哪一個都夠她頭大的。對聶子期,她雖然有著舊友重逢的欣喜,但也有著某種不願將過往牽扯進現在的回避和決絕,而顯然後者是更占上風的。在人的所有情感需求中,安全感在很多時候占據絕對位置。也是因為此,她對聶子期,多少總有點不自覺的疏遠。


    第15章 捧場還是砸場子?


    對於林雋,如果不是他今天一來就說起帶朋友來吃甜品卻在門外空等半天的事,她恐怕也不會這麽輕易讓人進門。倒不是上一次兩人的合作讓她有什麽不愉快的地方,她自認並不是小肚雞腸的人,而林雋當天的“反應過度”,站在客觀立場來講,也稱得上工作範圍內的盡職盡責。但那次會麵之後,林雋前後又打過兩次電話給她,都有想挖她去君渡工作的意圖。容茵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自然不想打破現有的這份穩定。哪怕林雋提供的這份機會,在外人看來千金難求,可對她來說,不過是一份讓人不快的幹擾。


    如今這兩個人坐在一處,聊得有模有樣,倒把她徹底解放出來。可以安心做自己喜歡的事,又不會被其他負麵情緒幹擾,這感覺對容茵來說,還真有點意外的驚喜。


    送過飲料,很快,容茵去而複返。她並沒有將三明治切得很小,相反,三明治端上桌,光看著就讓人覺得餡料紮實、誠意十足。林雋率先拿了一份牛油果三文魚三明治,大大地咬了一口,其實這種食物稱得上家常,但當全部餡料滑入口中,林雋還是忍不住發出驚喜的呼聲。


    聶子期那邊則拿起一份芝士培根三明治。他邊吃邊皺起眉,惡狠狠地咽下一口後,他問:“這裏麵放了什麽東西,有點酸,還挺脆,特別爽口的感覺……”


    容茵微微笑:“是一個朋友教我醃漬的俄式酸黃瓜。”


    林雋對容茵比了個大拇指:“我這個裏麵有番茄,應該還有大蒜汁,太好吃了。”


    這兩個人相當捧場,也不知道是容茵做的實在可口,還是那兩顆健胃消食片的功勞,等容茵再次端著真正的甜品上桌時,發現桌上盛三明治的盤子已經全空了。


    容茵說:“這是林先生點的,今天所有甜品都在裏麵,包括這兩份三明治。”她又端過來兩人各自的餐盤:“我想你們吃了三明治,大概甜品也吃不了太多,三種蛋糕都幫你們切了一小份。如果哪一樣特別喜歡,我可以幫你們再去切一塊大的。噢,這是今天的兩款餅幹。”


    兩款餅幹分別是巧克力曲奇餅和黃油手指餅幹,看起來賣相並不多麽出奇,咬一口就會發現,容茵做的甜品,哪怕是這種可以儲存相當久的餅幹,所用的材料也相當實在,因此無論是曲奇餅還是手指餅幹,所蘊含的口味都相當濃鬱。巧克力曲奇餅裏甚至還有大顆粒的巧克力顆粒,林雋這種愛好甜食的老饕隻嚐了一口,就吃出這些巧克力豆是以克裏奧羅可可豆為原料做成的dark chocte。克裏奧羅可可豆因其果香豐滿、苦澀度低,是世界各國巧克力生產商最為青睞的一種可可豆,也是絕大多數高檔和貴族巧克力專用的可可豆品種。林雋本人平時有點低血糖的毛病,口袋裏常備著幾塊黑巧,對於用克裏奧羅可可豆的味道可謂再熟悉不過。


    黃油手指餅幹所用的也是上好的天然動物黃油,因此吃起來特別香,容茵似乎對於烘焙餅幹的火候也掌握得相當精妙,因此手指餅幹看似賣相平平,吃起來卻齒頰留香,酥脆可口。讓人嚐了一塊,就讓人忍不住想要吃更多。


    林雋各自嚐完一塊,就忍不住開口:“容小姐,我想問,這兩種餅幹,今天還剩下有多少?”


    容茵說:“應該每種都還有五十塊左右的樣子。”這批餅幹是她今天早上新鮮烤製的,因此無論味道還是口感,此刻吃起來都是最美味的時候。


    似乎已經猜到林雋要說什麽,聶子期先一步開口:“每樣都幫我包一半吧,阿茵。我想帶回去,明天拿給辦公室的同事嚐嚐。”


    第16章 小金庫就這樣被瘦身


    林雋本想阻止,可一對上聶子期含笑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又說不大出口了。畢竟聶醫生也沒有做得太絕,還知道勻一半出來留給他。如果是他先開口,肯定要說全部打包的。


    哪知道容茵搖了搖頭:“不能全部給你們。”她淺笑著解釋:“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有個女孩子來我這裏買兩包餅幹,帶回去給她和她男朋友當明天的早餐。”


    “那還剩多少?”林雋一聽“兩包”,就開始覺得心髒隱痛。


    容茵說:“一包十塊。”她說著,一邊走回去檢查一遍餅幹的數量,然後走回來告知兩人:“待會我幫你們打包,兩種餅幹,每種每人20塊。”


    林雋舔了舔嘴唇,頗不甘願地點點頭。


    聶子期卻不慌不忙,笑著問:“阿茵,可以跟你預訂每種口味半斤的量嗎?幫我快遞到醫院。我和我同事加班的時候都很多,你這個餅幹肯定大受歡迎。”


    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每天過的什麽日子,容茵哪怕不看時下新聞都非常清楚,連吃盒飯的時間都沒有也是常事。她很爽快答應下來:“我去幫你拿餅幹的menu,你看都想要什麽口味的,我可以每種幫你烤一盤。”


    林雋此時看向聶子期的目光裏,透著某種不敢小覷的尊重。如果蘇蘇在這兒,肯定要罵他,作為一個吃貨,你實在太失職太迂腐太不機動靈活了!


    但他有什麽辦法?遇上這麽一個腦子比他快手段比他狠的競爭對手,他也很絕望啊。


    林秘書默默從口袋裏掏出錢夾:“容小姐,不用看menu了,上麵寫的每種餅幹,都幫我烤一盤,哦不,兩盤,我這就寫地址給你。”


    聶子期不禁看了他一眼。這是拚不過腦力要拚財力的節奏?


    林秘書默默捧著錢夾,心裏想的卻是,如果容小姐不是在這兒開甜品店而是在他們君渡工作,吃這些都是免費的,免費的好嗎?


    現在,隻能拿自己的小金庫填補。


    聶子期打量了一陣“競爭對手”,見容茵走遠,低聲問:“還未請教,林先生是做什麽工作的?”


    聶子期的那點心思,說“寫在臉上”也不為過,大家都是男人,林雋自認為也不是蘇蘇那樣的白目,還是看的挺清楚的。他斟酌片刻,頗為謹慎地回答說:“在一家公司,做文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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