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花凋》


    第二天到酒店工作時,殷若芙眼睛還是腫的。


    杜鶴來得最早,看到殷若芙的模樣,他開口調笑:“喲,這是誰家跑出來的小白兔,看著真是惹人疼。”


    殷若芙瞪了他一眼,走上前問他,語氣極衝:“昨天在食堂吃午飯時容茵就不見了,她是不是和唐清辰一起出去的?”


    杜鶴眼神詫異:“我怎麽會知道?”


    殷若芙手臂緊緊抱著自己,杜鶴比她個子高半頭,她要抬起下巴才能跟他對視:“你跟她每天混在一起,她去哪兒你能不知道?”


    杜鶴樂了:“這話說的,我又不是她男朋友,我管那麽寬幹嗎?”


    殷若芙紅著眼瞪杜鶴:“反正你就是偏向她!你如果真的喜歡她,為什麽她跟別的男人出去,你不阻止!”


    杜鶴難得反應慢了半拍,等回味過來殷若芙話裏的意思,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笑:“我是挺喜歡容茵的,可就算我想追她,也不能幹涉她人身自由啊!”她看著殷若芙,笑容裏含著十足深意,“喜歡一個人,總要盼著她什麽都好的,不是嗎?”


    門從外麵推開,傳來充滿磁性的男低音:“你們兩個,這是為了容茵掐起來了嗎?”


    推門進來的是帕維爾,他先掃了一眼殷若芙,隨後又看向杜鶴,他朝她伸出手:“帕維爾。”


    杜鶴跟他握了握手:“杜鶴。”


    帕維爾環顧四周:“容茵還沒來?”


    杜鶴覺得眼前這情形挺有意思:“還沒呢,她今天起得晚,這會兒應該還在吃早餐。”


    帕維爾看著杜鶴的眼神有些深邃:“看來你和容茵的關係真的很不錯。”


    杜鶴挑了挑眉:“看來我家小師妹真的挺受歡迎。”


    隨後推門進來的是容茵。她一進門,就見三個人目光全投向她,帕維爾還是平常那副笑嘻嘻的樣子,杜鶴則朝她擠眉弄眼,容茵一時沒看明白她的意思,正想問,緊跟著就看見殷若芙朝她衝過來:“你為什麽什麽都喜歡跟我搶?”


    容茵覺得對方這通脾氣來得莫名其妙,但她一聽殷若芙的話頭,就知道這走向不太妙。原本當著外人的麵殷若芙絕對不會承認她們兩個的親戚關係,可現在很明顯,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勢必要扯到兩個人的從前。她幹脆打開門:“要不要去外麵說?”


    殷若芙掃一眼身後的兩個人,又看向容茵:“你是覺得很見不得人嗎?”


    容茵覺得莫名其妙:“你先控製一下情緒。”她說話聲音不高,盡量隻讓殷若芙和她兩個人聽見,“這是工作場合,我怕你說完自己會後悔。”


    容茵越是神情淡然,殷若芙越是來氣,她幹脆把門一撞,對著容茵就吼出來:“我是很後悔!為什麽我會有你這種姐姐!從小在外婆麵前就什麽都要跟你比!好不容易你跑去國外,我過了幾年消停日子,結果來到平城又和你扯在一起!我終於理解媽媽的感受了!她為什麽討厭大姨!就和我現在討厭你一樣!”


    容茵忍不住閉了閉眼。


    殷若芙吼得太大聲,帕維爾和杜鶴想不聽見都難。


    帕維爾掰著手指頭算了算:“這麽說,她們倆是表姐妹,不……堂姐妹,還是表姐妹?”


    杜鶴:“表姐妹。”她忍不住低聲感慨了一句,“這信息量也太大了。”


    帕維爾深有同感,看向容茵的目光閃耀著興趣:“我就說總覺得她們倆之前就認識。我以為是同學……或者情敵,沒想到她們倆是表姐妹。”


    杜鶴對於殷家的背景來曆比帕維爾清楚得多,她很快明白那天在自己的房間,讓容茵為難不已卻三緘其口的心結是什麽。如果她真是殷若芙的表姐,那麽她的母親就應該是……杜鶴腦子裏閃過一個模糊的名字,她撓撓鼻子,這次來君渡工作,倒是有意外的收獲呢。


    容茵原本平靜的麵容終於在殷若芙提到“大姨”這個字眼時有了裂痕。殷若芙撞門的動作很猛,她的手被拂到一邊,停在半空中,半晌,無聲地落下來。她垂了垂眼眸,說:“如果可以,我也不願意跟你做親戚。”


    說完這句話,她重新打開門,本想去休息室冷靜一下,卻沒想到汪柏冬站在門外。


    汪柏冬看著她,掀了掀嘴唇,最後還是朝裏頭努了努嘴:“都站在這兒幹嗎?”他又看一眼臉頰掛著淚珠兒的殷若芙:“不是你昨天中午請假時說,做出一種新口味的甜品,今天要展示給大家看?”


    殷若芙抹了一把眼淚,嗓音有細細的哽咽:“還有兩種材料沒拿,我從家裏帶過來的,鎖在儲物櫃裏了。”


    第107章 cherrys war


    汪柏冬側過身子讓出過道:“去拿。”他又看容茵,“你的魔方蛋糕我看過圖片了,正好待會兒fiona要做甜品,你也重新做一份。”


    容茵吸了一口氣,調整情緒:“我知道了。”


    汪柏冬又看向帕維爾:“唐總和林秘書今天都來不了,待會兒她們倆的作品,你也打個分。”


    杜鶴舉起手:“我這會兒沒什麽靈感,我也可以作為評委打分。”


    汪柏冬點了點頭,看著杜鶴的眼神透著欣賞:“昨天她們兩個都不在,你已經設計出了三種糕點,今天可以休息一下。”


    容茵創作的魔方蛋糕做起來並不費事,但做好後,為了使甜品達到最佳口感,需要放在冰箱裏冷藏一段時間。碰巧殷若芙準備的甜品也需要冷藏。她見容茵打開冰箱門,立刻頭也不回地往另一邊走,自己找了另一個冰箱存放甜品。


    帕維爾看得有趣:“fiona,兩個冰箱都是空著的,你這不是費電嘛!”


    殷若芙一邊清理工作台,一邊頭也不抬地說:“我怕串味道不行嗎?”


    帕維爾還想再說,卻收到汪柏冬眼神的阻止。他聳了聳肩,看向杜鶴:“聽說你昨天做了好幾種點心,有沒有剩的,我都餓了。”他揉揉胃部,神情很是無辜,“我以為來了就能吃上糕點呢,早餐都沒吃就趕過來了。”


    杜鶴笑了:“確實還剩了一盤。”


    她從保鮮櫃裏取出一盤罩著保鮮膜的點心:“隻有這個隔夜也不太影響口感,所以多做了一些。”說著,她看向容茵,“小師妹,你要不要也嚐嚐?”


    容茵平時是個甜姐兒,臉頰有點兒小肉,一雙眼瞳又圓又大,對誰都笑眯眯的很溫柔,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汪柏冬一開始才以為她是個軟柿子沒什麽脾氣。但接觸久了,在場幾個人都知道,這位小姐其實很有脾氣。可哪怕是在工作上有脾氣有原則的容小姐,多數時候臉上也都掛著溫和的笑容。包括帕維爾在內,誰都沒見過容茵麵若冰霜的樣子。


    聽到杜鶴的邀請,容茵也隻是點點頭,說:“我洗一下手就來。”


    殷若芙收拾好工作台,飛快地洗了手,率先一步走到近前。就見方形的盤子裏,圓圓的糕點呈黑白兩色,擺放順序也錯落有致,仿佛是……一盤殘棋的樣子。


    殷若芙蹙眉:“這是……五子棋?”


    杜鶴說:“是圍棋。”


    帕維爾也挺感興趣:“現在這情形是誰輸誰贏,黑子還是白子?”


    杜鶴朝汪柏冬看了一眼,笑容高深:“平局。”


    殷若芙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問:“可以吃嗎?”


    杜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當然。”


    殷若芙拿起一顆白子送入口中,出乎她意料的是,白子的口感不似想象中軟糯,而是幹脆的,仿佛某種小餅幹,但口感卻很馥鬱,香醇的牛乳香中還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好像是……殷若芙仔細地品了品,抬起頭看向杜鶴:“是櫻桃醬?”


    杜鶴點點頭,看著殷若芙的目光裏透出欣賞:“你的舌頭也很靈嘛!”


    殷若芙疑惑地看向盤子中的白子:“可為什麽看不出一點紅色……”


    杜鶴笑了:“是白玉櫻桃,生長在東北的一種野櫻桃,口感脆甜,吃起來和這種餅幹的口感有點兒像。”


    殷若芙又拿起黑子,黑子捏在手裏感覺比白子要重一點,也要軟一點,她放入口中,預料之中的巧克力味,但令人驚喜的是,咬破外麵那層巧克力,裏麵爆出濃鬱的櫻桃甜味兒,還有明顯的酒味。


    杜鶴很會取巧,黑子的這種做法在點心中不常見,但對於巧克力愛好者來說並不陌生。許多女孩子喜歡吃的一種進口櫻桃餡黑巧克力就是類似的口感。但杜鶴將黑子的外麵做成軟糯的口感,令口感層次更顯豐富一些。


    牛奶搭配白玉櫻桃的爽脆濃甜,黑巧克力包裹著車厘子的軟糯酒香,白子對黑子,表麵上是圍棋的博弈,口感上則是巧克力融合不同品種櫻桃的鮮明對比,一黑一白,看著有趣,吃起來更是別有情趣,確實是很有巧思的一道甜品。也難怪汪柏冬今天進門之後,每每看向杜鶴都是一副欣賞不已的神情。


    殷若芙又拿起一顆白子送入口中,一邊悄悄看向杜鶴,眼神裏也有了細微的變化。


    容茵也品嚐了幾顆,牛奶和巧克力都是容易讓人心情大好的食物,搭配兩種口味的櫻桃,吃了幾顆,仿佛連心情都跟著甜潤了許多。她不由得看向杜鶴,就見她正在看她,還朝她眨了眨眼。


    容茵不由得露出淺淺的笑,杜鶴真是一個心思非常細膩的人。


    帕維爾手肘撐著工作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琥珀色的眼珠透出奇異的光。他取了一黑一白兩顆棋子在手上,把玩了一會兒,隨後將這兩顆一起拋入口中。


    “這道甜品叫什麽名字?”殷若芙問。


    杜鶴將目光投向容茵:“還沒想好,不如大家一起幫忙想想?”


    殷若芙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天的品鑒會上,唐清辰對著容茵做的那道甜品說出的“天涯客”三字,這道甜品透著濃濃的國粹味道,怎麽也要取一個足夠雅致的名字才足以匹配。她想了想,說:“不如叫‘閑敲棋子’?取自古詩‘閑敲棋子落燈花’。”


    帕維爾非常幹脆地舉手投降:“我雖然中國話說得還不錯,但古詩詞我一竅不通,這道題超綱了。”


    汪柏冬對於取名字這件事似乎並不那麽熱衷:“你的作品,你自己定吧。”


    杜鶴看向一直垂著眸的容茵:“小師妹,你有什麽好主意嗎?”


    容茵沉默片刻,說:“cherry’s war。”


    第108章 署名


    “櫻桃的戰爭。”杜鶴將這個名字念了一遍,有趣的是,念這兩個英文單詞的時候,舌尖會纏綿地打兩個轉,她越念越喜歡,說:“就叫這個名字吧,我很喜歡。”


    殷若芙咬住唇不說話,她早覺得杜鶴一直偏向容茵,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汪柏冬也覺得看出點兒門道來,難得開口打趣了一句:“用不用待會兒你把另外那兩道甜品也做一遍,讓大家夥幫你選選名字。”


    杜鶴樂了:“您如果不嫌我浪費食材,也可以啊。”


    十分鍾,殷若芙的作品出爐。幾人圍上來,隻見盤子中央是一塊雪綠色的糕點,質地看起來顫巍巍的,豆腐一般軟嫩。有意思的是,這塊圓形的糕點邊緣綻著一朵小巧的紅蓮,看起來晶瑩剔透,剛從冰箱取出的緣故,花瓣上還掛著細密的水珠兒。看起來仿佛是一朵耀眼的紅蓮綻在圓形的碧綠池塘裏,飛紅滴翠,玲瓏可愛。


    原來殷若芙的作品是一道抹茶杏仁豆腐。


    汪柏冬拿起甜品勺嚐了一口,說:“你剛去取的是抹茶粉?”


    殷若芙甜甜一笑:“是。我昨天走前特意看過了,咱們酒店雖然有抹茶粉,但不是最地道的。這種抹茶粉去年我去r國玩的時候嚐過,清甜中有淡淡的苦味,味道很純正,用來做這道甜品最合適。”


    汪柏冬盯著紅蓮看了一會兒,卻沒有碰:“有些年沒看到過這一手了。”


    杜鶴在一旁說:“這朵紅蓮確實精巧,fiona真是深藏不露啊。”


    殷若芙瞥一眼站在杜鶴身邊的容茵,說:“這個是我母親當年的獨創,是用獨特的方法將鮮花冷鮮保存,從而最大程度保留花朵的顏色和口感,然後根據具體需求用工具雕刻出需要的形狀,就是這樣啦!”


    帕維爾說:“這麽說,這朵花可以食用?”


    “當然可以。”殷若芙笑著解釋,“這朵花是我用玫瑰蜜醃漬過的,味道很好呢!”


    杜鶴也很感興趣,和帕維爾兩人各自用叉子分食了那朵精巧別致的紅蓮。


    帕維爾豎起大拇指:“fiona,你真厲害。”


    杜鶴也點點頭,朝殷若芙露出一抹笑:“確實很好吃。”


    唯獨汪柏冬的目光一直在容茵身上打轉,別人沒留意到,他卻看到隨著殷若芙的解說和杜鶴、帕維爾兩人的連聲誇讚,容茵背在身後的手指攥得青白。


    汪柏冬突然開口:“容茵,你的蛋糕也應該好了吧。”


    容茵回過神,第一反應是看向牆上的鍾表。她飛快地奔向冰箱,取出蛋糕,端到眾人跟前。雖然有汪柏冬提醒,還是晚拿出來兩分鍾。雖然這兩分鍾並不會對蛋糕的口感造成致命影響,但容茵還是對自己會在這種時刻走神感到懊惱。


    汪柏冬掃了一眼桌上的魔方蛋糕,不禁又看向容茵。另外三人都是第一次見這種設計,已經圍著蛋糕討論起來,汪柏冬卻在心裏悄悄為容茵加了一分。原本頭一天傍晚唐清辰發過來的圖片上,那份作品已經臻至完美,但想不到不過隔了一夜的時間,容茵並沒有直接套用前一天的設計,而是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在裏頭。不僅蛋糕的配色從昨天的粉、米黃、藕紫的小清新風格變成了今天的乳白、酒紅、黑色的“紅白黑”經典配色,每一塊小蛋糕上的飾物也和昨天不盡相同。整個蛋糕看起來線條更為流暢,色彩對比鮮明,博人眼球。汪柏冬叉了一塊小蛋糕送入口中,有意思的是,今天的“白色”蛋糕不是甜的,而是透出淡淡的鹹味。汪柏冬翹了翹舌尖,是海鹽,乳酪裏放了一些海鹽,讓整個蛋糕的口感層次更豐富也更立體了。再加上紅絲絨蛋糕的酒香、黑色巧克力蛋糕的醇厚微苦,這一抹鹹簡直令人驚豔。


    試想那些賓客麵對著琳琅滿目的甜品,嚐完這個嚐那個,卻在不經意間吃到這一抹淡淡的鹹,會是怎樣的新鮮有趣兒!


    汪柏冬眯起眼睛,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蛋糕上麵的這些小配飾了,如果沒有殷若芙的那朵紅蓮,這些小配飾也足夠精巧,可如今珠玉在前,容茵製作這些小羽毛、小花朵的手藝就明顯不夠看了。他在心底無聲歎了口氣,正要開口,突然有了主意,他眯眼打量容茵片刻,又看向殷若芙,最後說:“fiona,你有沒有興趣和容茵一起合作這個魔方蛋糕。”


    被點到名字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汪柏冬,就見這老頭半眯著眼,笑容裏透出一絲狡黠:“我覺得這個魔方蛋糕,配色和口感都不錯,唯獨上麵那些小飾物,少了那麽點兒意思。”


    殷若芙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她嘴角向下撇了撇,說:“汪老,這是她的作品,上麵的飾品雖小,但這種雕花技法在業內可是獨一無二的。如果讓我參與,那這個作品最後署名算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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