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月知道,自從葉湛出現在太平城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變得不安全,就算葉湛對她沒有惡意,但那些人順著葉湛的路子,未必就找不到太平城,她在這裏非常危險的。若是以往,她是一個人,心無所掛,走了也就走了,可如今有了衛莊,衛莊的一切都在這個城裏,她怎麽能讓這個劍客跟著自己東躲西藏呢。她不能走,那就賭吧,她的運氣一向都不錯的。


    衛莊走後,練月發現自己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茶飯不思,大約是因為這次他走之前,說過會回來。二十天,就算一個月,有了盼頭,日子怎麽都是好過的。


    下午,練月去綢布莊裁了幾尺布,準備給劍客做身衣裳,劍客高高大大的,做衣裳也特別費料子。給他做身衣裳用的布料,可以給自己做兩身衣服了。這麽高大的人,圈起來養著也特別費錢呢,不過沒關係,她有手藝,養得起。


    裁了布,回家時,剛拐進清水巷,她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越走越慢,同時餘光朝兩邊掃過去。


    葉湛沒走之前住的那所院子的圍牆上立著一個一身皆紅的女子,女子正在瞧著她笑。


    是沒見過的麵孔。


    練月扔下手上挎著的籃子,轉身猛跑,但還沒跑幾步,巷口忽然出現了一個紫衣女子。


    這個紫衣女子,練月是認識的,地宮裏的同僚紫蘇。


    紫蘇出現後,跟紅衣女子相對的那麵圍牆上,出現了一襲青衣的男子。


    這個男子,練月也認識,還是她曾經的同僚,東音。


    與此同時,練月身後還有一個黑衣男子,這個黑衣男子跟紅衣女子一樣,是練月沒見過的新麵孔。


    練月被四麵圍困住。


    第四十四章 (三更)


    就在這時候, 練月右手邊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蔡婆的兒媳周氏挎著籃子,手牽著自己的小兒子出現了。


    練月一動未動。


    周氏見她站在自家門口, 卻看著巷口,便上前去招呼:“月娘,這大寒天的, 你站在這裏做——”


    周氏攥著小兒子的手, 在走向練月的過程中,忽然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剩下的話便沒說出來, 步子也紮在了地上。


    生活在太平城的普通老百姓深知這太平小城有多麽不太平,出去打個醬油,都能遇到因為先來後到問題,一路打到屋頂的高人們。時日久了, 老百姓就多少有些怪不怪了。


    周氏一看練月前後都被堵了路,餘光掠過對麵朱宅的院牆上還立著握劍的青衣人,她就知道練月遇到麻煩事了。。


    周氏的小兒子今年七歲, 胖乎乎的,不知道這情況意味著什麽, 還想上前去蹭蹭練月,因為練月一向對小孩子有耐心, 也親切,蔡婆的一對孫子都很喜歡她。


    周氏緊緊攥著他的手,不讓他動。


    周氏的小兒子扭著掙了兩下, 沒掙動,便仰頭道:“娘,手疼,你鬆鬆。”


    周氏將他往跟前拽了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被嚇得噤了聲,便不敢說話了。


    練月知道這一群人不會想把動靜鬧大,於是轉過身,笑著對周氏道:“芸嫂子,你要出門?”


    周氏的餘光瞥見這四處的人一動不動,膽子就大了些,她鎮定道:“是啊,這不老二的媳婦又懷上了嗎,婆婆讓我給她送點雞蛋過去。”


    “嫂子快去吧,我跟幾個朋友敘敘舊,不耽誤你的正事。”練月說這話時,還用眼神安撫了一下周氏,讓她不用怕。


    周氏對練月還是比較放心的,聽她這麽一說,心裏鬆快了不少,她扯著小兒子,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巷子。


    牆上那位紅衣女子輕輕一躍,像片紅雪花似的落在了練月跟前,然後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番,打量完之後,忽然出手去鎖她的咽喉。


    她一出手,練月立刻後仰躲開,同時出手去鎖紅衣女子的手腕,紅衣女子手腕一繞,從她左手中脫出,去頸後側鎖,練月立手為刀,貼著她的小臂劃入臂彎,狠切一刀,紅衣女子被震得手臂發麻,往後退了兩步。


    練月趁這個方向上有空檔,立即躍上圍牆,踩著高高低低的屋頂,一路往東去。


    東音和黑衣男子率先追上去,接著是紫蘇,最後是紅衣女子。


    麵對四個人的追擊,練月唯一的優勢可能就是對這一帶比較熟悉,知道哪裏人多,能渾水摸魚。


    今年是大年初二,正值東街有集市,集市上擠滿了來自太平城及周邊各村莊的攤販及出來采買的百姓,再加上過路的車馬,使得這條本就不怎麽寬闊的街道,擁堵不堪。練月從房頂躍下來,混入了人群,趁機鑽到一輛過路馬車的車廂下麵,隨著這輛馬車,進入了一處宅院,她潛入柴房,一直待到深更半夜,方才翻牆出去了。


    練月想,應當不是葉湛出賣了她,葉湛不至於,那麽極有可能是紫蘇他們一直在暗中跟著葉湛。可葉湛何其機敏,有人跟了他一路,怎麽可能發現不了?而且,葉湛四個多月前就到太平城了,紫蘇他們卻今天才現身,他們不可能有這麽多的耐心,那麽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跟葉湛並不是一路過來,他們是葉湛到太平城很久之後,才尋著葉湛的路線,一路找到這來的。


    要真是這樣,練月想,那半棵雪靈芝隻延長了她四個月的安穩,況且這四個月中,她有三個多月都在外麵。哦,不對,這半棵雪靈芝還幫她得到了衛莊,這麽一想,就覺得還是值得的。


    衛莊,幸好他不在,否則自己這幅狼狽逃竄的模樣被他看了去,得多丟人。


    也有可能是紫蘇他們故意等葉湛和衛莊走了之後才動手的,一對四,他們有絕對的勝算,且紫蘇、東音對她還那麽了解,她簡直插翅難飛。今天下午,若不是那個紅衣女子突然來了那麽一下,自己現在估計已被他們綁起來,在回穆國的路上了。


    也有可能葉湛和葉荻已經落在他們手中了,就是不知道衛莊有沒有事?


    夜半,月上中天,練月從柴房出來,縱身躍出牆外,但剛一落地,一柄彎刀抵住了她的後心,接著是一個不太熟悉的女聲:“別動。”


    練月還是辨別出來了,是白天那個紅衣女子。


    練月淡淡道:“是你?”


    紅衣女子有些好奇:“怎麽,你好像不怕?”


    練月道:“下午的時候,若不是姑娘出手相助,在下可能也沒有機會博一把,得多謝姑娘,為何要害怕姑娘。”


    紅衣女子輕輕的笑了,笑聲像細微的銀鈴聲:“果然是聰明,隻不過你猜,是我聰明,還是你聰明?”


    練月道:“看現在情形,自然姑娘更勝一籌。”頓了頓,“姑娘跟我交手時,在我身上撒了香粉,對不對?”


    紅衣女子另一隻手鎖住她的咽喉,將彎刀從她後心挪到她頸邊,笑道:“反應是慢了點,不過好歹是反應過來了。”


    練月道:“既然姑娘無心拿我,那就請姑娘指條明路吧。”


    紅衣女子笑:“你又知道?”


    練月道:“若是有心不會在那麽關鍵的時候放我走,既然如此,請姑娘開條件吧。”


    紅衣女子輕聲笑道:“我們四個都是立了軍令狀的,捉不回你,便要以死謝罪。我放你,是為了殺你,你不要太天真了。”


    練月奇道:“你想完成任務,又不想我被捉回去,隻想我死,為什麽?”頓了頓,“你是為了蕭珩?”


    紅衣女子手中的彎刀驀然一緊,練月隻覺頸上刺痛,迫不得已後仰。


    女子貼在她耳後,切齒道:“知道我叫什麽嗎,我叫白芷,他們都說我是你的替身,我本不信,如今一瞧,咱倆倒還真有幾分神似。既是這樣,我當然不能讓你回去,正主回去了,替身還有價值嗎?”


    練月閉上眼睛,把頸送上去,道:“那你動手吧。”


    白芷卻沒動手,而是笑了:“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也不過如此嘛。”


    練月歎了口氣:“你大約是不知道,我是寧願死,也不會回去的。”


    練月這句話讓白芷很滿意,隻是不明白為何,她納悶:“我聽說他非常寵你,你這麽背叛他,他還對你念念不忘,為何?”


    練月冷笑:“他念念不忘的不是我,是一個背叛他並且活下來的人。”


    白芷道:“你沒走之前,他對你也挺好的。”


    練月問:“你是說對寵物的那種好嗎?”


    白芷反問道:“有區別嗎?”


    練月冷漠道:“時間長了,你就知道有區別了。”


    白芷無所謂的笑了一下:“就當作有區別吧。”頓了頓,“我給你一條活路,但你也得成全我。”


    練月早知白芷會這麽說,因為要殺她,不必費這麽多口舌,一刀了事,永絕後患。好在白芷不傻,知道這麽殺了自己,把屍體帶回去,跟蕭珩無法交代。


    練月道:“洗耳恭聽。”


    白芷輕輕叫了一聲:“鷹揚。”


    寒月當空,雪光銀輝,晦暗的夜色中驀然翻出一道黑影,黑影落下來,端端正正的落在練月和白芷身邊。


    練月想,這位大約就是堵在自己身後的那位仁兄了。


    四個人出來辦事,兩兩一心,果然是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心疼紫蘇和東音這兩個老家夥。


    鷹揚從懷裏掏出一粒藥丸,塞進了她嘴裏,然後把她從白芷手中接過來,用手鎖住了她的喉。


    白芷從她身後轉到她身前,慢聲道:“這軟骨散是你自己當初在配出來的,你應當知道它的作用,我隻用了一半的量,給你留了五成餘地。天亮之後,我帶你去城外的瀾山寺,然後發信號把我們的人叫去那裏。這瀾山寺的後山上有一處斷崖,你往那裏逃,同時我會引紫蘇和東音去那裏,說不定主子也會去,他去就最好了,你當著他的麵跳下去。那斷崖下是水,你應當知道水路就是活路,你跳下去若能活,那是你的命,若不能活,那也是你的命。”頓了頓,“你若心存僥幸,不走這條路,那就得考慮清楚,自己身上僅剩的五成功力能不能支撐你逃出去,如果不能,你被其他人抓住了,那我就是再有私心,想放你一馬也是有心無力。聽懂了嗎?”


    練月歎氣:“這麽簡單的事情,有什麽聽不懂的。”


    白芷從袖子裏摸出一把精巧的小匕首,拔|出來,刀刃在月下泛著冷光,她捏住刀尖往裏戳了一下,練月頓時就恍然大悟了,這是一把伸縮刀。


    白芷道:“跳下去之前,找個借口用這把刀戳自己兩下,最好能戳出一種跳下去沒摔死但也絕對活不下來的假象,如此大家就都解脫了。”


    練月苦笑:“你苦心孤詣的為我摳出了半條活路,作假就沒意思了,明天你把蕭珩引到斷崖上,隻有他親眼看見,他才會相信,如此大家才算都解脫了。”


    白芷皺眉瞧著她:“你真的有這麽恨嗎?”


    練月漠然道:“不恨,隻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白芷往前走了兩步,仔細的看她的眉與眼,然後點頭:“好,你放心,你既如此成全我,我一定將他引去,也成全了你。”


    白芷和鷹揚捆住她,帶著她翻出城牆,一路往瀾山去。


    他們三個在夜裏走路,城外白茫茫的一片,雪光半白似晨曦時的天光,四周寂無聲,隻有走路的聲音。走到半途,白芷實在忍不住了,道:“有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我很想請教一下。”


    練月道:“你問。”


    白芷道:“葉湛為什麽要跟你成親,是因為葉荻的毒是你解的?”


    練月的步子紮在了地上:“你們抓到他們了?”


    白芷繼續問:“既然如此,那個衛莊跟你又是什麽關係?”


    練月心頭一窒。


    白芷道:“這個你放心,衛莊我們沒動他,動你都是等他走之後才出手的。”


    練月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白芷繼續問:“初一成親,葉湛初二就帶著妹妹出城離開,這個又是為什麽?”


    練月歎了口氣:“這個說來話長。”


    白芷道:“那就慢慢說。”


    練月道:“能不說嗎,這畢竟是我的私事。”


    白芷道:“但我想聽,我對你還是有很多好奇的,這樣吧,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回答你一個問題,咱們誰也不欠誰。”


    練月道:“一個將死之人,能有什麽想知道的。”


    白芷:“將死之人,應該有許多問題,難道你想糊裏糊塗的死了?”


    練月道:“也沒什麽不好。”


    白芷:“你這人真無趣,我怎麽可能會跟你像,開玩笑。”


    練月想了想,道:“倒還真是有個問題想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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