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甄繁的電話打到第六通的時候,賤人那邊還是無應答。


    甄繁給簡居寧的備注是賤人。


    簡居寧


    她沒再打下去,也沒給他發微信,而是選擇繼續與失眠做鬥爭。


    她不想吃安眠藥了,太被動。


    甄繁高中時也失眠過。那時候她淩晨做完卷子,洗漱完上床睡覺,越躺越精神,也不敢吃藥,怕影響記憶力,就是幹睡,對著天花板數星星,越想睡越睡不著。後來覺悟了,把時間花在睡覺上也就算了,把時間浪費在“想睡覺”上可太不劃算,於是把白天做過的題目一遍遍回想,哪做錯了,哪兒還能改進,想得入了神,把要睡覺這事兒就忘了。她用這個法子真把自己的失眠給治好了。


    總不能比未成年時還要差。


    甄繁從床上爬起來看名人傳記,看著看著突然就笑了。


    “我熱愛人民,憎惡壓迫他們的人,但是如果要我和人民生活在一起,那我覺得簡直是一種不堪忍受的折磨……”


    她笑得連臉都酸了。這他媽簡直說出了簡居寧的心理活動啊,這種心理不分時代不分國籍。


    這書徹底看不下去了。


    甄繁繼續躺在床上回憶自己的投資,在做了要把某個股票全部拋售的打算後,她睡著了。


    夢裏簡居寧對她說“我喜歡你,可我不能對你說永遠,永遠這兩個字除了騙人,別無他用。你如果能接受的話,咱倆就在一起。”她點頭如搗蒜。


    醒來的時候甄繁一口喝了床頭的大半杯涼白開,她想,有些話就算跟簡居寧說了他也不會相信,譬如,她最愛他的那陣子,也從來沒有想過嫁給他。她那時一直認為,婚姻最重要的是門當戶對。她沒想到的是,連愛這種事兒也需要門當戶對。


    起床去洗漱時,甄言已經把早餐做好。她一個人吃了兩隻雞蛋,喝了整整500毫升的紅棗豆漿。送走甄言不久,她就開車去了醫院,她的腿疼這陣子又犯了,得去看一看。


    簡居寧還是從索鈺那兒得知甄繁疑似懷孕消息的。


    他母親盧爾特夫人在他的四合院裏宴請國內文化圈的朋友,索鈺和她的母親也在邀請之列,簡居寧也算半個東道。


    平常他自己不太願意和文化圈的人扯在一起,不過現今他需要這些人幫點兒忙。


    簡居寧最近剛捧了一個畫家,並且在美國給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畫家辦了個展,外媒發了一堆通稿,語言不局限於法語英語西班牙語,國內的通稿都是轉載國外的。藝術品這東西一直都是牆外開花牆內香。


    為了保險起見,他還在《腔調》裏做了植入。《腔調》取景他的別墅,他特地把這位新興畫家的畫和雷諾阿的一副少女圖掛在了一起,片子裏對此有大特寫,裏麵某個場景是男女主去看該畫家的畫展。


    他手上有一堆低價從畫家手裏入手的畫,現在就等著高價賣出了。他已經通過這個流程運作出了不止一個受人追捧的畫家。


    開始看成片的時候,他覺得索鈺諷刺新富階級太過露骨以致於刻薄了,不過他也沒發表意見,一方麵他自覺不該幹涉別人的創作,另一方麵諷刺製造了身份認同的焦慮,這種焦慮激發了購買欲。


    既然在片子裏買和欣賞那位畫家的畫成了貴族化的生活之一,被諷刺的人為了獲得身份認同,往往會去模彷這種生活方式。


    暴發戶們確實是他的一大客戶,他喜歡這些人,因為他們肯花錢。


    來聚會的人並不屬於新富階級,但簡居寧需要借用他們的影響力來輻射外圍。


    他今天特意請來了一個法國大廚,他家的廚子是做淮揚菜的。


    用餐前,這幫人在客廳裏追溯希臘羅馬時期的盛景,然後就開始諷刺現今,國內的文化環境太過浮躁,文化產業一味向大眾諂媚,某些文化產業製作者就像蒼蠅一樣的存在,一天到晚都在製造垃圾。


    某位盧爾特夫人年輕時期的愛慕者像說東洋景似的跟說起了國內的文化現象,後來不知怎麽就說起了甄繁在播的《女校書》,“白居易和元稹為了一個女人爭得頭破血流,不僅有人編,還有人看,這到底是個怎樣的時代?”


    索鈺這時接了話,“居寧,你的朋友甄小姐好像是這部劇的主創吧。”


    索鈺對簡居寧的緋聞很有些不滿,一直以來她都默認了她對簡居寧的所有權,盡管簡居寧有過無數女友且對她本人沒有過任何感情的表達,但她認為簡居寧在考慮婚嫁時,她是最佳人選。她和簡居寧才是一類人。他符合她在擇偶上設置的外在條件,而且她喜歡他。這兩點湊在一起是很難得的。


    盡管她並不認為甄繁真會和簡居寧有什麽,但她對此感到非常的不悅。


    簡居寧接過了話茬。“當文化道德和生存道德發生衝突時,有些人迫於無奈選擇了生存道德,雖然確實不值得表彰,但也沒什麽十惡不赦的,總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是蘇格拉底。我不知道各位怎樣,反正我是做不了蘇格拉底,在理念和生命麵前,我恐怕會選擇後者。”


    “但是總不能做把蘇格拉底送到絞刑架的群眾。”


    “事實上,這些人處於鄙視鏈的底層,已經被輿論剝奪了審判別人的的權利。我覺得還是要允許大家做不同選擇,要是世界上的人都一樣,我覺得在座的各位恐怕很難進行文學創作了吧。”


    簡居寧說完便開始自顧自喝起茶來,他對辯論毫無興趣,也沒有得罪在座這些人的必要。他還需要他們,譬如下周在畫廊舉辦沙龍,需要在座的某幾位到場。


    下午,索鈺提出要看看簡居寧的收藏,他也沒反對。


    到了陳列室,索鈺突然拿出手機給簡居寧看,簡居寧一貫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點兒波動。


    熱門微博:去產檢,偶遇了昨天的新聞人物。


    照片上甄繁身著寬鬆運動衫,腳穿運動鞋,口罩掛在下巴上,五官都露了出來。


    評論底下問博主甄繁也是去做產檢的嗎?博主回應說不知道,她就是在超聲檢查的那一層遇上了甄繁。


    底下評論很是熱鬧。


    ——怪不得甄繁這兩次被拍到穿的都是平底鞋,接近素顏,原來是懷孕了啊。


    ——簡少爺這是被仙人跳了吧,本來是一夜情沒想到搞出人命,這樣就能解釋昨天戒指這一出了。


    ——別人都是有人陪著,真煩自己一個人,也夠淒慘了,不過食得鹹魚抵得渴。以後就算嫁入豪門,也有得受呢。


    ——都懷孕了,也沒辦婚禮,說明人家就沒把這個當事兒。


    第15章 chapter15


    甄繁懷孕了這個念頭隻在簡居寧腦子裏停留了幾秒鍾,隨即就消失了。


    他想,她肯定又病了。


    他不相信這人能未婚先孕,當年他避孕措施做得那樣嚴謹,她還要吃避孕藥。他是和她分手很久以後,才意識到這人從沒指望過讓任何人對她的人生負責,如果他早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的分手就不會搞得那麽難堪。


    “有些事情不辟謠別人就會以為是真的。”


    “可我也不能保證它是假的。”


    索鈺的嘴唇蠕動,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說道,“這種事不好開玩笑。”


    “你看這幅畫怎麽樣?”簡居寧並不喜歡索鈺的這種態度,他們並沒有親密到可就這種事情進行討論的程度。他選擇了岔開話題。


    如果平常索鈺就會適時地閉嘴,但這次她明顯按捺不住激動,她不認為簡居寧會幹出這麽愚蠢的事情,和那樣一個女的發生了關係,還搞出了人命,“那些從底層打拚上來的人沒你想象得那麽單純,你不知道他們會為了名利做出什麽來。”


    簡居寧衝她笑了笑,“那你是覺得我過於單純了?”


    索鈺這才意識到她過於衝動了,如果甄繁真懷孕了,而簡居寧又很在乎的話,絕對不是現在這副表情。她要想得到他,絕不能像剛才那樣,“如果需要幫忙的話,盡管跟我說。”


    “謝謝,不過我的個人私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索鈺笑得很勉強,他這是拿她當外人了。


    送走索鈺,簡居寧開始給甄繁打電話,都是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他煩躁地去翻那些評論,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看有關甄繁的評論,盡管蘇啟銘發給過他許多類似截圖,但那裏麵也不過寥寥幾條評論。


    兩者的震撼力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評論中說她配不上他,“真煩這種鄉土純情款,看起來像是煤老板的type,沒想到簡居寧這種人還能上鉤。”


    他冷笑,我就算上鉤了關你屁事。


    這是對她最輕的羞辱,其他的他看了直想罵街。


    如果甄繁不在乎也就罷了,但他知道這人的不在乎就是嘴上說說而已。


    和甄繁分手後,他希望她過得好,他希望她能談戀愛,能結婚生子,過上世俗意義上的幸福生活。如果她向他求助的話,他也會盡可能地幫助她。


    但總是事與願違,他總會從各種途徑得知她過得不好。


    於是,慢慢地,他不再想看見她。


    這個人的存在映照出他的不堪,證明他和他的母親不過是一路人。


    他對她的喜歡最終被愧疚磨光了。


    甄繁沒去成英國,她打電話說是要做學校裏的項目。他當時確實很失望,她爽約了,不過後來他覺得也不是壞事,這證明在甄繁眼中,學業是優先於他的。擱別的男人,或許會不悅,但他倒不會。對於甄繁這種情竇初開的女孩子,他是她生命意義裏的第一個男人,他占領了她的初戀初吻初夜,如果甄繁是個愛情至上的女孩子,那於他是個不小的負擔。


    一個女孩子過多的愛對他是個包袱,感情隻不過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甄繁車禍的事情,他是夏天得知的,回國那天很熱,他口渴喝了好幾瓶蘇打水。家裏的司機去機場接他,司機是個侃爺,從機場出來就一直喋喋不休,出於禮貌,他也不好直接帶上耳機,手裏捧著希羅多德的希波戰爭史,有一搭無一搭地聽著,後來路上遇到堵車,司機說老劉家的閨女車禍住了院,直到書翻了頁簡居寧才反應過來出車禍的那人是甄繁,他第一反應就是問司機在哪個醫院,司機跟他說是過年的事情了。


    第16章 chapter16


    簡居寧得知甄繁年前出車禍時,他腦子裏第一瞬間出現的畫麵便是她躺在病床上同他不住地道歉。時間太久遠了,簡居寧已經忘記了他當時那些細微的情緒,唯一清晰的,是他在車子駛到家門口時,決定和甄繁分手。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認為早分手是成全甄繁,畢竟他不可能和她一輩子,遲斷不如早斷。


    簡居寧看著微博上模糊的照片,甄繁口罩兜在下巴上,眼睛睜得很大。她褪了濃妝的樣子,其實和當年也無多大區別。


    他說要同她分手前,她本是仰著頭,看起來是個希冀親吻的樣子,隨後她聽懂了他的意思,眼神便一點點黯淡下去,但頭始終是仰著,嘴唇張張合合,看她的口型是要說個好字,可一直沒發出聲來,隨後她捂住了自己的嘴,鄭重地向他點了點頭,像是怕他沒看見似的,又點了幾下。因為頭發是披散著的,點頭的同時,頭發都落到了前麵。


    他曾有一刻的衝動想把她的頭發給她撩到耳後,告訴她他隻是跟她開玩笑,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她沒問為什麽,也沒罵他,就這麽接受了他對兩人感情的安排,好像她早就知道有這麽一天。


    那一刻的她表現得很體麵,比他想象的她要體麵得多,也比他體麵得多。


    這個畫麵偶爾會從記憶深處爬出來,讓他看到自己底下的“小”。


    甄繁沒要他的房子,也沒要他的錢,把他以前送給她的東西都送了回來。他給她的畫像,她當著他的麵撕掉了,因為她留著不合適,還給他更不合適。她以一種非常決絕的姿態離開了他。


    他起先以為這拒絕是欲擒故縱,是等著更大的魚餌上鉤,他當然沒上鉤,她也沒再回來找他。


    他也曾假設過甄繁如果不遇到他會怎樣,她這種自尊心太過旺盛的普通人家女孩子,如果安於現狀,在自己熟悉的圈子裏打轉,或者一輩子呆在學校裏,那她的自尊往往能得到保全。但如果她想向上爬,去一個與她完全陌生的世界,要錢也好,要名也好,她的自尊就會無時無刻不受到挑戰。


    簡居寧曾告訴自己,像甄繁這種性格的人,即使不遇到他,也難說會過得更好。


    但沒有如果,她遇到了他。她的生活沒有因為遇見他更好,一點點都沒有。


    三年前祖父去世後,他重心徹底轉到了國內,他發現甄繁和蘇啟銘搞到了一起,兩個人還聚在一塊搗鼓了好幾部收視尚可風評極差的電視劇,他從沒想過甄繁自尊心這麽強的人會走到靠挨罵賺錢這一步。


    他約甄繁出來,向她道歉,並且表示如果她有需要他一定會幫忙。甄繁告訴他她過得很好,並沒有那個需要。


    她那個樣子,好像即使被大家罵,也比接受他的幫助要好一百倍。


    後來他找到蘇啟銘,言語之間透露出他可以投資,但前提是他們的製作路數要變,蘇啟銘表示他和甄繁已經研究出了最經濟省錢的賺錢方案,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他們兩個都不想變,不過如果簡居寧真想投資的話,能不能把東五環的那塊地皮讓他蓋樓,市中心的寫字樓太貴……


    他最終和蘇啟銘簽了五年的零租金協議。後來他就直接屏蔽了甄繁的消息,如果不是那次小車禍,他恐怕一直不會和她有直接聯係。


    事實告訴他,甄繁對於現在的生活也並不像她表現得那樣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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