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言喜歡吃蜜棗,這甜度一般人受不了,你可以把棗剝出來。”


    “你們姐弟感情可真好。”


    “大家都這麽說,主要是甄言懂事,我沒見過比他更懂事兒的孩子了。”


    甄繁還是個紮雙馬尾的小姑娘時,在一群獨生子女中間,她認為自己有個弟弟是個很了不起的事情,時刻拿出來炫耀,旁的孩子說她爸媽重男輕女才會給她搞出個弟弟來,甄繁堅持認為那是對她□□裸的嫉妒。她比爸媽還要慣著甄言,一家四口在吃粽子,她偷著把自己粽子尖兒上的棗給弟弟,老甄批評完甄言又批評她,“弟弟在換牙,不能吃甜的,你不要這麽慣著他。”


    “你言傳身教得好。”


    “哪啊?我二十歲的時候比甄言可差遠了。”


    “別謙虛了,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二十歲的樣子。”


    “你見過我才不好意思吹啊,否則我早就吹了。雖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公開揭我的短,可我一直沒有吹的底氣,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看。我說一句實話,你不要太生氣啊,有一陣子我還希望過你能成植物人,那樣我那些尷尬的過往就沒人記得了,我還可以出書篡改咱倆的情史,書上寫你對我愛得死去活來,而我對你不屑一顧。”甄繁把一口茄子沙拉放在自己嘴裏,“你做得真好吃。你說我這人還是不是挺恐怖的?”


    “你現在也可以這樣寫。”


    甄繁撲哧一樂,“那可不行,你可能沒體會,窮裝富、沒有裝有和富裝窮、有裝沒有,那可是倆碼事兒,前者是如坐針氈,後者是雲淡風輕,你是雲淡風輕,我就是如坐針氈。你當年請我聽拉赫瑪尼諾夫的音樂會,我之前不僅沒聽過他的名字,連樂團名字也沒聽過,隻能靠圖書館和網上查資料補充點兒知識,中場休息的時候,我和你說一句話都要斟酌再斟酌,生怕露了怯,那天晚上我一宿都沒睡,一直在琢磨你到底看穿沒看穿我。”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是他的樂迷。”


    “其實這會兒我們可以說句實話的,真的,我敢保證你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就知道了我的老底。”


    “你二胡拉得很好。”


    “謝謝。”甄繁叉了一團意麵,最終沒送到嘴裏,“我知道你說謊也是為了照顧我的自尊心,善意的謊言嘛。其實你真挺好的,當年還送了我套房子。我一小學同學,她男朋友給她買了一碎鑽,指環裏刻了她名字,分手後還要回去了呢。”


    “其實我還挺後悔送你房子的,讓你認為我對你不尊重。”


    “你是好意。我有一陣兒還真後悔沒要你的房子,尤其是房價漲得最快的那陣。不過我現在也馬上要有新房子了,人還是得自食其力,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花別人的錢到底不硬氣。你有錢,我也不能讓你均貧富啊。”


    “你當時一個人租房很辛苦吧。”


    “嗯?”


    “你這個人,總是苛刻自己,明明你那時候也掙了些錢,怎麽就不能租點好點兒的房子?”


    甄繁這才明白簡居寧是看了她的采訪,這讓她有些意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想攢錢買房嘛,其實你是不了解行情,我住得還不算差,還有人住地下室呢。我住了一年,就自己租了一居,像你這種有錢人可能對此沒什麽概念,但我真的算北漂裏過得可以的了。”


    她實際情況遠比采訪裏說得要慘烈,她那時住的隔斷房是兩麵夾擊,一邊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一邊是擁有眾多男友且每天都要把男友帶回家的大姐,每天晚上的3d立體環繞聲讓她難以入眠,最可怕的是這些聲音總讓她想起她和簡居寧的纏綿過往,而住在隔斷房的她與遠居英國的他,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後來房東把房子從中介手裏收了回來,和其他人都終止了合同,唯獨與她續約,還給她降了兩百塊。她開始以為是好事兒,結果房東要把自己兒子介紹給她,她以為拒絕就完了,結果某天她房間的桌子上擺上了一束玫瑰花,一個陌生號碼問她喜不喜歡,在得知是房東兒子給她的驚喜後,甄繁連夜收拾行李跑路了。


    “那狗咬過你嗎?”


    “沒有,就是它個頭大得令人害怕。當初覺得難以忍受的事情現在想想也不算什麽。我在等病理報告的時候,心想如果能讓我再活二十年,這隻狗就算天天躥出來嚇我我也可以忍受。”


    簡居寧吃完一個粽子,甄繁接過他手裏的粽子葉隨手扔在垃圾桶裏,又遞給他一張紙巾擦手。


    “那片葉子你還留著呢嗎?”


    雖然簡居寧說得很是突兀,但甄繁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她當初為了那首詩,特意買了一本濟慈的詩集,生怕跟他沒有共同語言。


    “我當初就還給你了啊,和你給我買的那些東西。我當初還特意列了個表,生怕少了什麽。”說著她又舀了口湯送到嘴邊,“你是不是看都沒看一眼就扔了?嗯,扔了也好。”


    簡居寧喝了一口酒,“沒扔,都留著呢。”那些東西都堆在倉庫裏,他從沒拆封過,估計現在應該發黴了吧。


    “過去的就過去了,硬要留著也隻能發黴變質。”


    他本想舊事重敘,可剛開口就去堵住,隻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雖說我這兒不少你一口酒,可也別總喝了,對胃不好。我現在想開了,這人呐,健康是第一位的,沒了身體,談什麽都是虛的。爸媽再親,也不在身邊,歸根結底一個人最能依靠的還是她自己。”


    “如果我說我的肩膀很想讓你靠一靠呢?”


    “這麽跟你說吧,一個女人如果想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總是不想讓他看穿她的。我今天厚著臉皮跟你說了這麽多實話,就是真的沒有可能了。”


    “如果我不同意離婚呢?”


    “你有點兒醉了,我給你找代駕。”


    簡居寧因為醉酒連帶著眼睛有些紅了。


    醉酒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他的車載冰箱裏放著威士忌,本來準備找一天時間在甄繁的房間裏酒後吐真言的。


    既然她不相信他清醒時說的話,那他就喝醉了說給她聽。


    不過現在倒也不用裝了,他是真有些醉了。


    “我從老王住進醫院就看過他兩次,我當然希望他醒,但他不醒我也沒什麽感覺。甄端陽,這麽多年,我真正感到愧疚想要補償的,也不過你一個人而已。”


    第64章 chapter64 結局(下)


    當簡居寧把甄繁的好和不好放在天平上稱量時, 她的好戰勝了不好。最讓他感到難得的是甄繁現在還愛著她, 她在生死場裏轉了半圈後依然愛著他。這對他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也是他愧疚的來源。


    為了這個誘惑, 他願意付出一些代價。他對強迫一個不愛他的女人毫無興趣。但她愛他, 那是另一回事。


    “對於你費盡心思來騙我這件事,我感到很榮幸。”說完甄繁笑了,“你沒什麽可需要愧疚的, 如果非要說一點, 那就是當我放手的時候, 你總是有意無意地牽絆住我。明天你去離婚就算補償我了。”


    簡居寧拿手指去撥愣她的耳朵,“我今天給你滴藥水的時候,你耳朵比你當時的眼睛還要紅。我第一次親你時, 你耳朵上的痣也是那種紅。我曾經用塗料調色,怎麽都調不出來。”


    “可我印象深刻的是另一件,那天我穿了一條山寨裙子。那會兒動批還沒從北京遷到天津,我捏著兼職掙來的錢一大早騎了車就去了批發市場,我一個勁兒地還價,把一條要價八百的裙子還到了一百八,其實我買的時候真不知道這是山寨貨, 就覺得挺好看的,直到我看到索鈺穿了條同樣的,才知道又丟人了。不止如此, 我還穿著那條裙子跌了一跤。後來我有錢了, 買了條真裙子, 可我一次都沒敢穿過,一看見那條裙子,我的臉就跟有火在燒一樣。”


    簡居寧去撫甄繁的頭發,是安慰她的意思,“我知道你那是因為喜歡我,才這麽敏感。被別人看見了,你肯定不會記這麽多年。但男人和女人想法完全是兩樣,你想的是裙子山寨,我看到的卻是你腰很細,摸起來手感一定很好。你可能會覺得我很猥瑣,可我當時確實這麽想的。”


    甄繁搖搖頭,拿勺子去舀湯裏的玉米粒,“我以前特鄙視那些一有錢就讓糟糠之妻下堂的家夥,我現在依然鄙視他們,不過多了幾分理解。一方麵是喜新厭舊見色起意,另一方麵家裏的糟糠見證了自己太多不堪,看糟糠一眼,那些過往的難堪就瞬時湧在腦子裏,就算有錢了也甩不脫那些屈辱。新人新世界,多麽的好。”


    “可我忘不掉你,你也忘不了我。”


    “你的忘不掉太輕飄飄了,你為什麽要忘掉我?”甄繁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不過是你人生裏一個可有可無的點綴,一個無聊時的消遣,一個可以隨時想起又隨時可以丟在角落裏的人物。但你對我是兩碼事,我得拚命忘掉你,有一陣子光是提起你的名字我都要鼓足好大的勇氣,一看到你的名字出現在報章上,過去那些事兒就鋪天蓋地地湧進我的腦子裏。我費了好大努力終於取得一些成效了,你又輕飄飄地闖進來,告訴我你忘不掉我。簡居寧,你對我太不善良了。”


    簡居寧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我對你愧疚是因為你這麽好,我卻沒有等值地回應你,而不是因為你是什麽小可憐。你離開我的這段日子,我總在想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會不會被噩夢嚇醒,我想給你打電話問一問你,又怕打擾你的新生活。端陽,你對我來說並不是輕飄飄的。如果不是那次車禍,我已經決定放手了,哪怕我還喜歡你。”


    甄繁試圖去奪簡居寧手裏的酒杯,沒想到手卻被握住了。


    她試圖抽了一下,沒抽回來便放棄了,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指,“如果你對我毫無感情,我肯定讓你去尋找別的幸福,但你不是。於是我還是決定自私一把,與其天天擔心你被人照顧得好不好,還不如親自去照顧你。我知道你希望在你愛的人心裏是特了不起一女的,你在我心裏就很了不起。你是唯一能給我安全感的人。”


    “因為我對你來說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讓你感到很安全是嗎?”


    “我知道即使我身無分文你也會在我身邊。”


    “相信我,即使你一分錢沒有,哪怕還負債,憑你的長相,也會有許多女的在你身邊。”


    “如果我癱瘓了,喪失基本生活能力了呢?”


    “那就沒辦法了,不過我相信你不會遇到這種意外。”


    “但我知道,如果有,你也不會離開我。”


    “不會的,我會離開你。”


    “你不會。”


    “簡居寧,你他媽還是不是個人?我身體都這樣了,你還幻想你高位截癱,我來照顧你。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


    “我也會照顧你,無論怎麽樣,我都不會離開你。我從來都是一個恐婚主義者,那個誓言太沉重了,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一個人都要和另一個人綁定在一起,多麽可怕。但我現在改變了想法,因為你。端陽,我想現在你和我是一樣的心情。”


    甄繁低下頭吃她的茄子沙拉,許是嫌棄茄子太淡沒有鹽,她掉了幾滴淚在沙拉裏邊,眼淚是鹹的。


    簡居寧拿紙巾去擦拭她眼角的淚,他給甄繁擦哪邊,甄繁的頭就扭到另一邊。後來簡居寧就隨她去了。


    甄繁托腮看著窗外,她看到了窗外的小月牙,“我還是不能相信你。你的心就像這月亮,前幾天還是圓的,現在就剩一小月牙了,可能過幾天又會變回來。月亮陰晴圓缺還有個規律,你啊,我是猜不透,如今也懶得猜了。”


    簡居寧走到甄繁椅子背後,雙手向前把她環住,把聲音一個字一個字送到甄繁的耳朵裏,“你得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應該在我提離婚的時候果斷地說好,等我談過十場八場戀愛談累了,你那時如果還捧著戒指等我同你結婚,我或許能相信你的真心。而不是現在一定要讓我在你這棵樹上吊死,阻止我去看看其他樹長什麽樣。你這棵樹太大了,能吊死好多人,我就不去做分母了。”


    “如果我執意在你這棵樹上吊死呢?”


    簡居寧的嘴在她耳邊吻著,甄繁去擋他,結果那吻落在了她的手上,“我不歡迎。”


    “端陽,你即使要試錯的話也應該在我身上去試,在不相幹的人身上試錯是怎麽回事?”


    就在這個時候,甄繁的手機響了,她從桌上拿起手機,是甄言要同她視頻。


    甄繁試圖把另一隻手從簡居寧手裏抽回來,結果手腕被簡居寧抓住了。


    “讓甄言看看我在這兒,他也好放心。”


    “你醉了。”


    “那我們就做點兒人醉了應該做的事情。”


    “簡居寧,你現在、馬上、立刻放開我,咱們的事情一會兒再談。”


    甄繁按了拒接,她走到茶幾前戴上耳機,又發過去了語音邀請。


    “繁繁,記得關好門窗,電源記得拔掉。冰激淩要少吃,尤其不能吃完粽子再吃。”


    “我還不懂這些嗎?明天頒完獎不用急著趕著回來,好好玩一玩兒。”


    “你和他辦完手續沒有?不要再拖了。”


    甄繁趿著拖鞋在客廳裏轉著圈接電話,“知道啦。”


    簡居寧從後麵環抱住她,去親她的耳垂,甄繁被他弄得很癢。


    “繁繁,你怎麽今天又不要見麵?”


    “他也在,我在和他談離婚的事兒。”


    “你怎麽把他放家來了?”


    “這點你可以放心,他是個很愛惜名聲的人,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


    “你小心點兒。”


    “我知道,你早點兒休息,我送走他就通知你。”


    簡居寧陷入了一個瓶頸,他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無論他怎麽說,在感情上,甄繁都很難再相信他了。


    在明天,除了那些八卦雜誌還會把他和甄繁扯在一起,他和她將徹底沒有任何關係。


    青稞酒大多不會讓人醉,但甄繁拿回家的是高度青稞酒。


    簡居寧一把把甄繁抱到沙發上,她的手機摔落到地上。


    “你弟是不是不放心我?看來還是男人了解男人。”說完他就把甄繁壓在沙發上,為了減輕放在她身上的重量,他讓甄繁的身子側過來,將她的臉對著他,盡管他蠻爆地把甄繁的身子局限在很小的空間裏,但他的吻卻是很輕柔的,他吻她的眼睛就說你的眼真好看,吻她的鼻子尖就說她的鼻子真可愛。


    甄繁開始還推拒,後來直愣愣地睜著眼睛躺在那裏。


    “我還是喜歡重一點的,一會兒別咬我肩膀,如果沒帶套的話,不要進行到最後一步,緊急避孕藥風險挺大的。”甄繁躺在那兒慢悠悠著說道,“你也知道,我這身體經不起懷孕,本來就一個腎,如今還有了肺上的病,懷孕激素一紊亂,誰也不知道怎麽樣。流產很痛苦的。我從小我媽就拿那種流產的圖嚇我,我當時和你在一塊的時候,即使你做了措施,我還要再喝避孕藥,饒是這樣,我還偷偷去買試紙測。我當初是因為沒錢害怕,現在有錢了更害怕。你說我都打算放過你了,你怎麽就不能放過我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偽裝名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孟中得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孟中得意並收藏偽裝名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