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整整一晚上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睜大了眼睛,在黑洞洞的房間裏,眼前不停地浮現出伊流影憤怒的麵孔!


    想要抹去他的臉,可是怎樣都抹不掉,仿佛鬼魅一般纏著我,以及最後他那句冰冷的話:“既然他那麽好,那你去找他啊!”


    真是可笑啊!我為什麽必須要待在這個鬼地方受人討厭?!


    反正,從他昨晚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他一點也不在乎我!他居然將米琦送他的手鏈放在最隱秘的地方,他這麽喜歡她我一定介入不到他們之間。既然這樣,我們合約也是不可能完成的……玩不成合約代表拿不到“離琴”,既然拿不到“離琴”,我又何必勉強自己!


    憤怒,掀桌!是你讓我走的,那麽我就真的去找鏈了……


    清晨五點半的時候,我頂著灰蒙蒙的天色義無反顧地離開了“伊府”,肩上的行李袋裏隻有來這裏時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離開了那個沉悶地方,應該是感到開心的啊,為什麽心情卻仿佛被一塊大石頭狠狠壓著,怎麽也輕鬆不起來。


    從今以後——就讓那個叫伊害蟲的家夥見鬼去吧——再也不要想起他,不要聽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樣決定著,可是剛上了一輛長途汽車在座位坐定,就聽見前排的兩個女生麻雀般嘰嘰喳喳地討論:


    “影少爺好帥哦!你看了昨天上午關於他的訪談沒有?!”


    “看了看了!他穿著製服打著領帶的樣子好英倫好學生好帥氣好迷人的啊啊啊啊啊——”


    我一陣無語,想要開口叫她們閉嘴,可是鬱悶的心情讓我連吵架的激情都沒有了。我隻好從錢包裏掏出一百塊錢,敲了敲前座:“喂,給你們一百塊,前提是這一路你們都乖乖閉嘴,即使真忍不住說話也不要讓我聽到。”


    兩個女生疑惑地瞅我一眼,但還是乖乖地接過了我手裏的錢,不再說話。


    我沉重地閉上眼睛,將頭往後仰,正打算長途汽車在到往“三八”馬路線之前安心地睡一覺,可是身後也傳來了說話聲:


    “你說什麽?你的女朋友變心了?!你在她的日記本裏發現她喜歡的是伊流影?!”


    “不是變心,是她一直都隻喜歡伊流影,因為我的側臉長得像他才被作為替補……”


    “該死!那個小白臉有什麽好,油頭粉麵的,真是搞不懂現在的女孩子眼光都長哪裏去了!”


    又是伊流影……


    我豁然睜開眼,狠狠地打開錢包,從裏麵抽出一張百元大鈔,轉身看著身後的人:“喂!隻要你們不再提起關於那家夥的話題,我就把這個給你們怎麽樣?!”


    兩個男孩同時愣住,下一秒,異口同聲地說“好”。


    我忍住心疼將錢塞進他們手裏,回頭的瞬間看見隔壁的老伯從包裏拿出一份報紙展開,報紙的題圖正好是伊流影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星光般的眼睛直直望著我仿佛要望進我的心裏去。


    我的心一沉,抓著錢包的手簡直在顫抖——


    等我再定睛朝整個車廂一看,發現50%的人都拿著印有伊流影頭像的早報,30%拿著伊流影作為封麵模特的雜誌,還有20%的人則在小聲討論“威廉古堡”學院和“伊流影”的話題……


    看來這輛車是無法坐下去了!


    我的眼睛一陣眩暈,果斷從位置上站起來,跳下了那輛長途汽車,在馬路邊很快招到一輛出租車。雖然這個舉動意味著我又要大流血一筆,可是快要進入癲狂狀態的我,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三八’馬路,越快越好!”


    我催促著司機,希望能盡快離開這個關於伊流影的世界,回到我的“山寨街”去。在那裏,就再沒有人會認識一隻叫伊流影的害蟲了吧,就再也不會肆無忌憚地去議論關於那隻害蟲的一切了……


    可是我屁股還沒坐熱,從音響裏傳出的廣播突然話題一轉:“下麵,就由我們來播報一下最近‘威廉古堡’學院的情況。據說‘光明天王’伊流川和女王米琦前段時間又一次熱戀地出遊,而‘黑暗天王’伊流影在這個時間也沒有閑著,在學院裏……”


    “司機大叔,如果你把廣播關掉,我就付你兩倍的車費怎麽樣!”我頭痛地用手揉著太陽穴,幾乎是暴怒地提出要求。


    司機大叔被我嚇了一大跳,一邊說著“好的好的”一邊飛快地關了廣播。


    我疲乏地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正準備睡去,忽然從哪裏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


    ……


    在這裏,黑白為王,灰色是孤獨


    你可以選擇自己的分派……


    光明!黑暗!獨身主義!它就是“威廉古堡”


    叫一聲,川老大,從此他是你光明世界裏的王者。


    喚一聲,影少爺,你和他亦為黑暗世界裏的主仆。


    ……


    我睜開我因為憤怒而血紅的眼睛,張口血盆大口就是朝司機一頓咆哮:“不是說好我付雙倍的錢你就把音響關了嗎?!”


    司機一臉無辜:“我已經關了啊,小姐……”


    “那為什麽現在有歌聲!怎麽會有歌聲!”我快要崩潰了!


    司機恍然大悟地指了指車窗外,我這才發現出租車已經行駛到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因為紅燈正在塞車,而那歌聲是從十字路口旁邊建立的高樓大廈用特效的廣播放出來的……聲音那麽洪亮地震在上空,幾乎整個“暴發戶街”都會聽到吧。


    我頹然地將身子縮回坐墊裏,目光空洞而無神地嚷嚷著:“伊害蟲,你這個噩夢……為什麽不管走在哪裏都不肯放過我。你啊——為什麽該死的不肯放過我!”


    眼淚從眼角毫無知覺地滑落……


    為什麽胸口會那麽痛啊!痛得好難過……到底,它已經痛了多久了呢,隻是我始終不願意承認這種痛罷了。


    我,銀行卡,天不怕地不怕的銀行卡,從什麽時候開始起,會害怕見到伊流影害怕惹他生氣害怕跟他相處,會變得那麽不知所措。我,銀行卡,愛money勝過於愛惜自己生命的銀行卡,從什麽時候起,會為了逃避他而大方地一擲千金,甚至忘記了自己原本接近他的初衷呢!我,銀行卡,從來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銀行卡,從什麽時候起,有了煩惱有了眼淚有了痛苦有了痛徹心扉的感受……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


    我將臉埋在雙手裏,很快兩隻手掌都濕漉漉的全是淚水。


    如果,我是喜歡上伊流影了。那麽對於鏈,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感才會讓我如此割舍不斷。即使,我是真的喜歡上伊流影了。我也很明白很明白,“山寨街”的我和“暴發戶街”的他,永遠都會隔著一條“三八”馬路,絕不可能有結果……


    2.


    擦幹眼淚,仰頭望天,熟悉親切的“山寨街”,本大姐在失蹤一個月零三天後,又回來啦!


    “三叔公hello!”


    “二阿婆好!”


    “小屁股,你銀行卡大姐回來啦!哇哈哈哈滅哈哈哈——”


    “啊……小牛奶,別撲過來舔我的臉啦。哈哈哈,還真是熱情啊……”


    一手抱著拚命往懷裏亂拱的貓咪“小牛奶”,一手提著簡單的行李包,我來到自家破陋的庭院門口,抬腿一腳踹開了那吱嘎亂晃的木門。


    映入眼簾的居然是淺夏那丫頭,她正坐在門前長滿青苔的石階上,臉埋在雙膝間做鴕鳥狀,肩膀也一聳一聳的不知道在幹嘛!


    本大姐那麽大的踹門聲都沒有驚動到她?


    走近兩步看起來她好像是在哭啊!


    連哭都哭得這麽專心致誌,看來臭丫頭是太想我了嘛!


    我的眼眶忍不住變紅,心裏在這一瞬間布滿了內疚:“小夏夏,本大姐回來,速速迎接!”我放下懷裏的“小牛奶”,丟掉行李包,三步並作兩步朝淺夏走過去。聽見我的大嗓門,淺夏驚訝地抬起她那顆火紅色的腦袋,眼睛哭得又紅又腫,滿臉的淚痕。


    我迅速走到她麵前,她抬著臉震驚地看著我,忽然我將她那顆腦袋狠狠地抱進懷裏,一陣心痛:“對不起小夏夏,都怪我任性地沒有跟你聯係,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這麽長時間了你一定是寂寞了吧!這段時間我其實是去散心旅遊了,剛回來的時候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蘿卜幹和花生米,以後我也會用我溫存的愛補償你的!”


    被我抱在懷裏的淺夏愣愣的像隻小貓,半天才反應過來一把推開我,望著我的兩隻眼睛居然沒有焦距:“哦,銀行卡……是你……是你回來了啊。”


    “嗯!對啊!是本大姐回來了,你開心得都傻了嗎?!”我笑嘻嘻地將行李包撿起來,從裏麵拎出我剛剛買的蘿卜幹和花生米,回頭的時候發現淺夏兩隻眼睛仍然沒有焦距,整個人也仿佛丟了魂一樣傻傻呆呆的。


    “小夏夏?”


    我用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她才回神過來:“嗯?嗯……”然後她迅速地站起身擦幹了眼淚,躲藏的眼神仿佛在極力地遮掩著什麽,“銀行卡你以後不要再離家出走了,每次都是這麽無聲無息的讓人擔心!有沒有吃飯?我現在就給你去做吧……”


    我一把拉住折身準備進屋的她:“做什麽飯啊!本大姐回來的好日子,當然是去外麵的飯館裏大吃一頓!說起來,我很懷念吳嬸飯館裏的菜啊!”


    淺夏反應慢半拍地點點頭,掰開我拽著她的手,一邊進屋一邊說:“好的,你等等我進去換件衣服。”


    怎麽了這個笨呆瓜,才多長時間不見就仿佛變了個人一樣!她不是應該向以前每次我離家出走回來時那樣,興高采烈地將我抱住原地轉圈,一邊興奮地跟我匯報我消失的這段時間裏“山寨街”又發生了什麽大事小事了,一邊向我訴說我不在的時間裏她有多孤獨多寂寞多想我……


    為什麽這一次,她對我的態度這麽冷淡和僵硬?!也許是因為我這次離開的時間太長,她在跟我鬧別扭吧!


    等了好半天也沒見淺夏換好衣服出來,我不耐煩了,反正自己也要把行李放進屋裏去,於是大咧咧地踢開門,還沒進去就看見淺夏目光呆滯光著上半身坐在床上,手裏緊緊地拽著一件準備換上去的t恤,卻遲遲不見她有下一步行動。


    “笨呆瓜?”我試探地叫了她一聲。


    可是她仍然拽著那件衣服目光呆滯地望著空中的某一點,仿佛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回憶。在我朝她走近到隻有五步的距離時,忽然看見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通紅的淚眶掉落……那麽猝不及防,我被嚇呆了。


    “小夏夏你沒事吧?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怎麽了?發生什麽了?!”我慌張地找來毛巾,半蹲在她麵前小心地為她拭淚。以前的淺夏是不會這樣的,以前的淺夏是個開朗愛笑活潑,天塌下來都當作棉被蓋的女孩,她的臉上絕對不會出現憂傷,也絕對不會哭得這麽滂沱大雨……


    淺夏再次從她的痛苦世界裏回神過來,接過我手裏毛巾的時候,她的手指居然在顫抖。我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指居然是駭人的冰涼……


    忽然淺夏從床上滑落下來,撲進我懷裏:“對不……起……”


    “?”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銀行卡你原諒我……如果有一天……不要恨我……好不好。好不好?我隻有你了,我隻有你了啊!”在這樣的豔陽天,她整個人抖得像隻落了水的小貓咪。


    我驚駭地抱住她:“你怎麽了,你冷靜點!”


    “答應我……原諒我……”


    “傻瓜,我當然會原諒你。”我安撫地拍拍她的背,“你忘了嗎?你和我是一體的,是這個世界最好的姐妹,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會無條件原諒你。”


    她重重抽噎著:“真、真的?”


    “廢話!我銀行卡說話一向算話!”


    “謝謝……”盡管她還在流淚,可是情緒沒有原來那麽激烈了,“你在我心中也是這個世界裏最好的姐妹……最好的……不管發生了什麽,都會在一起。”


    “嗯嗯!沒錯!最好的姐妹!”我慢慢將她扶起來,讓她躺回床上。然後我很快打來一臉盆的水,幫她擦拭她臉上橫七豎八的淚痕,“我說過我會原諒你……那麽……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我發誓我絕對不會生氣!”


    淺夏目光空洞地躺在床上,輕輕地緩慢地搖了搖頭:“我對不起你……就是因為我什麽也不能告訴你……”


    “到底是什麽啊?”


    “有時候我覺得我真的好沒用,這樣存在著,看著你們,卻什麽也不能做。什麽也不能為我心愛的人們做啊……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我不可以像銀行卡一樣堅強呢,如果是聰明的銀行卡,就一定會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吧?為什麽偏偏要是我麵對這一切……做錯了嗎?我總是在問自己,可是不管怎麽做我都覺得是錯的……我不能諒解自己!”淺夏默默地將臉別開,剛剛製止的淚水又流,順著眼角一滴滴浸泡著她格外蒼白的臉,“這樣沒用的我,有時候真恨不得去死……可是我卻連死的價值都沒有啊……”


    “笨呆瓜笨呆瓜!你到底在說什麽傻話啊!”我的眼眶也越來越紅,被這樣的氣氛帶動著,視野也很快模糊了。我抬起手臂大力抹掉淚水,擰幹了手巾將她眼角的淚水擦去,惡狠狠地警告,“我警告你,如果再讓我聽到‘去死’之類的混賬話,我絕對會掐死你——然後,然後我再掐死自己,聽見沒有!”


    “嗚……”


    “不要哭,不準哭!不是有我嘛!”借著給她擦臉的空隙,我再度狠狠地抹了抹眼角,“以後——笨呆瓜,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不會像鏈那種混蛋家夥丟下你一個人走掉!”


    “嗚……咳咳……嗚……咳咳咳……”


    “你看你簡直像個小孩子,哪有哭成這樣的!起來,我幫你拍拍背。”我簡直要被她急死了,在床前左躥右跳像隻火燒屁股的猴子,“哇,你居然把鼻涕擦被子上!淺夏淺夏,該死的,你要真的相信我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啊!”


    3.


    “淺夏淺夏,該死的,你要真的相信我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啊!”


    為什麽在我做出這樣承諾的第二天,我會收到一張不辭而別的信。我奔跑在我和淺夏從小喜歡玩耍的弄堂裏,奔跑在弄堂不遠處的河邊,奔跑在“山寨街”的任何地方……可是仍然沒有看到那丫頭的身影。


    最後我來到劉秀才的字攤上,把這封信交給他翻譯給我聽:


    銀行卡:


    對不起,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坐上離開“山寨街”的火車了。因為我的心中有個遺憾,這個遺憾在每時每刻都像惡魔一般地纏繞著我,快要將我逼至瘋狂的境地。


    你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裏,真的發生了好多好多事。每次,在我即將崩潰的時候,我就會想到我們的小時候,想到你、老大、還有小魔帥。我們是一群沒有人疼愛的孩子,我們看似沒心沒肺地生活在“山寨街”這個嘈雜破敗的地方,但因為我們沒人疼愛,我們的心反倒更脆弱更容易受傷,反倒比平常人更懂珍惜,珍惜愛、珍惜我們之間的情意。


    你還記得嗎?老大為了讓我們吃上一直渴盼的鴨梨,一個人偷偷地翻進了果園,可是在偷鴨梨的時候被看院的狗群咬到差點送命……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直到現在,隻要閉上眼,他在昏黃的路燈下拖著流血的右腿,渾身傷痕累累地出現在我們麵前的畫麵還清晰如昨。那天,他幹淨的襯衣上布滿了汙垢和鮮血,可他的懷裏抱著滿滿一堆鴨梨,並且他是對我們微笑的,眼角眉梢洋溢著我們那個時候不可能看懂的幸福。他輕輕將鴨梨交在我們手裏,昏迷前的那一刻發誓說:以後,我會讓你們吃到更大更甜美的鴨梨的。


    那麽,你還記得那片白茫茫找不到出口的雪域嗎……那天,是小魔帥的生日。你說從來沒有滑雪過,於是,小魔帥瞞著老大將我們帶進了後背山。我們滑著真正的雪,開心地笑鬧,可是不知不覺卻迷了路,越走越遠,遺失在那片恐怖的雪域裏!視線所到之處全是雪,白茫茫的大雪,眼睛因為長久找不到落點患上了雪盲症……可是銀行卡,你絕對不會忘記吧,是小魔帥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割破了腿,一路爬著朝前,鮮紅的血跡在那片白色雪域裏成為我們唯一的指路標……


    ……


    ……


    我想我錯了,其實我們都錯了……


    隻是我還有機會去彌補,而你……對不起,我隻能讓你背負著遺憾。對不起,我是個罪惡小人,隻以為彌補自己的罪惡心安就可以了,完全無法顧及到你的心情。這樣的我,根本不配得到你純淨的友情吧。


    可是有一天,你是否能明白,我們為什麽錯了呢?等你明白的時候,也許我們就能再度遇見了。再也許,你隻能帶著你一生的遺憾度過。


    不管如何,你都是這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另一體,我最至親至愛的親人。


    淺夏


    2008.7.4日淩晨三點


    該死的笨呆瓜,你就這樣走了嗎?笨呆瓜,為什麽什麽事情都不告訴我就這樣走了呢!笨呆瓜,這樣不負責離開的你根本不配做我銀行卡的朋友,是我看錯你了!


    為什麽會這樣呢?我以為你是不同的,為什麽你居然和鏈、小魔帥一樣,還是丟下了我。


    蜷縮在這個簡陋房間小小的一個角落,我攥緊了手裏的信紙,眼淚一滴滴無法抑製地滴落。為什麽心會那麽痛呢,仿佛有人硬生生從心口挖去了一塊肉。原來失去了淺夏,我也是會這麽痛苦的啊,就仿佛感受著鏈一步步走出我的世界那般痛,就仿佛親眼目睹小魔帥死在那場走不出的雪域裏那麽痛……


    想到信紙的最後寫到“不管如何,你都是這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另一體,我最至親至愛的親人。”


    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原來,牽連在我們四個人之間的,並非友情或者愛情,是沒有任何血緣卻奇跡地血脈相通的親情,永遠割舍不斷的愛。


    是親人,就不會有分離的。是親人,就永遠會不離不棄的。


    可是信裏淺夏說我錯了?我到底錯在了哪裏?!隻要我找到我的錯誤,是不是一切逝去的時光就會重新回來?對!至少淺夏的信裏是這麽說,我們的相遇還有希望!


    這樣想著,我擦幹眼淚從角落裏站起來,堅強地給自己定下目標:一定是我有哪裏做錯了,我不能這麽消極下去,不能讓自己的腦子一團漿糊不能思考。我要在他們都離開之後堅強地過好每一天,以清醒的狀態去尋找我的錯!


    我將信紙小心翼翼地疊起來,藏在一個小鐵盒子裏,然後我關上門走出這間屋子準備出門去打探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淺夏都發生了什麽。可是還沒走出多遠,就見一群放學回家的女中學生,蜂擁地朝同一個方向走去:


    “是不是真的啊?徐老娘的服裝店裏來了個帥哥服務員?”


    “是真的啊是真的啊!好帥的!”


    “那種小店請得起服務員嗎?何況還是個大帥哥!快點我們走快點……”


    什麽啊?帥哥服務員……一個月前徐老娘不是還嚷嚷著自己店裏的生意不好要關門大吉了嗎?怎麽我才離開一段時間,她就混得風生水起了!或許,可以向她打聽打聽淺夏的事情。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到徐老娘服裝店門口的時候,果然見那家破舊的服裝店裏裏外外全圍滿了人——不過仔細一看,全都是女性顧客,偶爾可以看到幾個來看熱鬧的男性顧客,都抱著一副看熱鬧的狀態往裏擠:“帥哥在哪呢?站出來也讓我們看看啊!活了幾十年了還沒看過真正的帥哥呢!”


    ……難道是鏈回來了嗎?!以前鏈在“山寨街”的時候,隻要他打工的地方就可以引起這種轟動的!


    我的心情一陣激動,毫不客氣就將擋在麵前的幾個人大力撥開,強硬地將自己塞進了人堆裏。憑借我的大力氣,不一會兒我就擠到了裏層,看見門口果然站著一個高帥的身形,身上掛著一個寫著“買三件衣服或者三件以上可以與我合影一張”的招牌……再一看帥哥那張臉,我被嚇到了——


    伊流影!


    這家夥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啊!


    我脖子一縮,立即想將自己的身體沿著來的路塞回去。可是就這麽一會兒的時間,後麵圍了更多的人,裏三層外上層的,連條縫隙都沒有給我留下!


    就在我與人群奮力抗戰的時候,伊流影那張臉朝我這邊無意識地望了過來——我暗叫糟糕!果然下一秒,他就兩眼放光地將牌子從脖子上取下,朝我幾個快步走來!


    所有人都在這一刻變得安靜,徐老娘脖子上掛著個照相機從服裝店裏紅紅火火地走出來,看那架勢好像是要讓伊流影過去拍照,可是餘光一瞟見我,立即大驚失色地張大了嘴巴。


    伊流影抓著我的手,一臉沉默地撥開人群就要往外走。


    “伊害蟲去哪?你要帶我去哪——”


    “哎呀哎呀這位帥哥,你可不能就這麽走掉。”徐老娘飛快地衝過來,死皮賴臉地拽住伊流影一隻胳膊,“店裏麵有好多小姑娘都等著跟你照相呢。”


    伊流影臉色沉沉的,看著我說:“我已經找到她了。”


    “話可不能這麽說……”徐老娘立即嬉皮笑臉地來討好我,“我說銀行卡啊,小時候你沒少在徐老娘我家來吃糖葫蘆吧?既然你跟這位帥哥這麽熟,就讓他再在這兒打兩天工嘛!你看生意火著呢,他要是就這麽走了……小姑娘全都要跑啦!”


    我奇怪地瞅瞅伊流影,又瞅瞅老板娘:“等等,我沒有搞清楚狀況!這隻害蟲怎麽會跑到你店裏來做服務員的?”


    “哦……”徐老娘訕訕地笑著,“這位帥哥據說是從遠地方來找你的,可是這條胡同七歪八拐的相當於迷宮,他根本找不到你,所以向我問路。我……我就跟他商量啊,如果他幫我在這裏看兩天店,我就免費帶他去你家。”


    我眉毛狠狠一抽:“徐老娘,你也太會做生意了吧!動腦筋都動到我朋友身上來了!”


    “這不是……這不是看這帥哥模樣長得好嘛……”


    我回頭看看伊流影,臉色黑沉黑沉一副烏雲密布的樣子,又回頭看了看那些圍觀的女生全都一副餓虎撲食的樣子。我眼珠子骨溜溜一轉,大笑道:“什麽嘛,隻是照相也太大材小用了!你應該用更好的點子嘛,這樣會更吸引顧客的,保管阿媽阿婆也會奔著來!”


    徐老娘的眼睛狼一般地放光:“什麽辦法!銀行卡我就知道你鬼點子最多!”


    我不顧伊流影狠狠瞪向我的眼神,壞笑著說道:“所有買了五件或五件以上衣服的顧客,都有跟這隻害蟲kiss的權利。怎麽樣?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4.


    話音剛落,伊流影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從褲兜裏掏出一隻黑色皮夾,拿出一疊紅花花的鈔票甩在貨攤上——


    徐老娘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我張狂的笑容也狠狠地僵在唇邊!


    伊流影輕輕勾了勾唇角:“這麽說,是不是意味著我幫金卡卡把這裏所有的衣服買下,她的嘴巴就可以被我吻腫?!”


    他的話音一落,立即引起圍觀者的哄笑和噓聲!


    “什什什什麽!”由於太過驚訝我都結巴了,“死害蟲你有沒有臉啊!你在說什麽屁話!”


    “當然當然!”徐老娘卻飛快地撿起那一打鈔票,沾著口水“嘩嘩嘩”地數了起來,“沒想到這個小帥哥不但長著一副好麵孔,還是個小款爺啊!早知道我還叫你幫忙看什麽店,直接搶劫你就好了嘛,滅哈哈哈!”


    “徐老娘!”我吼,“本大姐平時是怎麽對你的!快把那破錢還給他!”


    徐老娘飛快將鈔票塞進褲兜裏:“這怎麽行,人家帥哥自願出錢替你買衣服的。銀行卡啊,就看在小時候徐老娘我經常給你買糖葫蘆的份上……”


    又是糖葫蘆!


    還沒等我來得及辯駁,隻感覺身體一輕,雙腳好像離開了地麵!伊流影那個混球,居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將我輕易地抱起來扛在肩上,撥開人群朝外圍走去。


    我在他肩膀上又是踢又是咬的,一陣瘋狂地撒潑:“你這隻死害蟲!打算把本大姐扛到哪裏去?!快點放本大姐下來來來來來——”


    他雲淡風輕地回答:“回家。”


    “回家?什麽回家!本大姐的家就在‘山寨街’!我跟你的合約已經完蛋了,完蛋!聽見沒有你這隻腦袋被車輪壓過的臭害蟲!!!”


    一頓瘋狂的掙紮和撕咬之後,伊流影終於受不了我的暴力政策,將我從肩膀上放了下來。一落地,我就抬腿狠狠地踢了他兩腳,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他因為痛楚而擰緊的眉,我居然會心疼不忍!


    該死!我連踢這隻死害蟲都不行……


    轉身,我隻好朝家的方向飛也似的逃,根本不顧他在身後叫我。幾分鍾後,我安全逃回院子,“轟”地一聲關上院子門,身體就在這一刻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背部抵著身後的木板門一點點斑駁而下。


    那晚,他的表情動作,還有他殘忍的話語,放電影般出現在我腦海中——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從二樓高的地方跳下來,把房間毀得一片狼藉,這叫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那麽你告訴我,在你眼裏什麽才是大事情!”


    “你有病!你知不知道你有病!?”


    “既然他那麽好,那你去找他啊!”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還來找我幹什麽呢?我這種人,隻會踐踏別人的心意!死害蟲你還來這裏找我幹嘛——


    我狠狠地閉上眼睛,不想要去想起那天發生的一切。可是越不想去想去,那些殘忍的記憶卻越是無孔不入地鑽進……


    沒錯,我終於承認我是喜歡上那隻冷冰冰有時候卻很溫柔的害蟲了。對於鏈,我是一種出於親人的信賴情感吧,隻是從沒有遭遇過愛情的我不明白,傻傻地認為那就是愛情了。直到淺夏的離開,才讓我痛徹地明白,原來不止是鏈會給我帶來這種失去的痛苦!


    他們在我心裏都是永恒的,無可替代,因為是最親密的親人。可是伊流影不一樣啊……那種酸酸甜甜的感覺,以前從未有過,這才是愛情吧。


    隻是,很遺憾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第一次明白什麽是愛情,可是卻那麽快地結束了!


    雙手抱著膝蓋,我抵著門在院子門口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空被大片大片的火燒雲覆蓋,夕陽鋪蓋著大地,我才從沉重的思緒裏回神過來,拍拍坐麻的腿站起來。


    不知道那個笨蛋現在離開“山寨街”了沒有?這條胡同曲曲折折,不知道他有沒有迷路,有沒有順利走出去……


    越想我越不安心,猛地折身打開院子門。然而,就在我走出去的那一瞬間,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


    在院子外白色石灰砌起的圍牆外,伊流影正執著一隻毛筆,認真地書寫著什麽。而他被書寫的那麵牆壁,一大片一大片全是黑色毛筆寫的字跡——“對不起”。


    幾個鄰家的小孩子蹲在他的腳邊,揚著一顆顆小腦袋看他認真地在牆壁上寫著歉意。


    眼眶忽然一熱,就連我自己都不懂自己怎麽了……我用力咳了咳嗓子,衝還在寫字的伊流影一頓大吼:“喂,那個在我家牆壁上亂塗亂畫的家夥,你想死嘛?!”


    伊流影驚愕地回頭過來——


    晚霞輕輕地鋪在他的臉上,他的目光柔柔的,閃亮如仲夏夜的星辰。在他白皙的臉龐上還沾著一些墨跡,看起來甚是可愛和滑稽。


    “你終於出來了。”他舒心一笑,“我等你好久。”


    “你去死吧!”我絕對不會相信我會被這種幼稚的做法感動,也絕不會相信我這麽輕易就會原諒他所做的一切。所以我飛快地衝進院子裏,抓起一把大竹掃把衝了出來,迎麵就朝伊流影一頓亂打——


    “滾!滾!我們‘山寨街’才不歡迎你這種高傲的王子!你來這裏幹嘛啊?!快點回你的‘暴發戶街’去!”竹掃把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臉上身上,可是他就筆直地站在那裏,眼神柔柔的,不閃也不躲。


    倒是蹲在地上幾個小孩子哄的一聲炸開了鍋:“卡卡姐姐,你為什麽要打哥哥?他是壞人嗎?”


    “呸!他簡直是壞人中的壞人,王八中的王八,人渣中的混蛋!”


    “那我們也來幫你打混蛋!”


    說著,幾個小鬼小聲地咬了咬耳朵,然後飛快地散開了。幾分鍾後,每人手裏抱著十幾個撿來的小石子,毫不客氣就朝伊流影砸去!


    “喂!”我一個跳腳,居然又心疼了,“你們這群小兔崽子,誰叫你們用石頭的!快滾,全都滾回家喝奶去!”


    我揮舞著掃把就朝其中一個小鬼撲去,結果沒有撲著,倒是把他激怒,抓著石頭的時候轉而攻擊起我來了!我kao!


    我捋起衣袖,正準備代替這些小鬼的媽媽狠狠教訓教訓他們,忽然胳膊被一股力用力一拉,下一秒我整個身體都被攬進了一個懷裏,腦袋也被狠狠地護在一雙溫暖的胳膊裏。耳膜“嗡嗡嗡”響著,我聽見自己的心髒震天的跳動,以及那群小鬼的胡鬧聲:“打壞人咯,打壞人!大家快來打壞人啊——哎呀,壞人的腦袋流血了!大家快跑!”


    伊流影……你這混蛋中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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