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懷庸又是笑,雖然失去了一隻眼,笑起來也還是俊美,因為膚色略有些黑,牙齒顯得格外潔白:“那我送殿下。”


    他說著看向底下的官員:“好戲都在舞台上呢,你們瞅著我和殿下做什麽,喝你們的酒,看你們的戲。”


    陳醉盡量保持了他作為皇後的優雅和威嚴,朝大家揮手致意,這才從席上出來。


    秋華剛才大概也被台上吸引住了,此刻才發現蕭文園不在了,她疑惑地朝人群裏看了一圈,加快幾步,跟上了陳醉。


    於懷庸說:“終於有時間和殿下單獨說幾句話。”


    陳醉一邊走一邊扭頭看向於懷庸,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隻有秋華和他帶來的三個內宮廳的年輕人跟著他們。


    “你想和我說什麽?”


    “我是真沒想到殿下性子這麽烈,會跳河。”於懷庸說:“挺冷的吧?”


    陳醉就停下了腳步,看向於懷庸。


    心跳的很快,他說:“於懷庸,我真死在你手裏,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我既然能跳河,也能幹別的,以後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和你想的不一樣。”


    於懷庸卻一把撈住了他的腰,一下子將他攬在懷裏,秋華嚇得趕緊往前一步,於懷庸猛地扭過頭來瞪向她,眼神嚇人的很。


    兩個人的腹部貼在一切,陳醉聞到了於懷庸身上濃烈的酒氣。


    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於懷庸不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對他做什麽。


    陳醉雖然性子烈,但和這個魔頭靠這麽近,本能地還是畏懼,主要是兩個人的體型相差太多了,他總感覺於懷庸稍微用點勁,就能掐斷他的腰。


    “你這樣用濕漉漉的眼睛瞪著我,不像是威脅,像是在求人。”於懷庸說:“殿下知道怎麽求人麽,求男人?”


    陳醉用力掙了一下,卻沒有掙開分毫,兩個人反而貼的更緊。


    “殿下這樣端莊自持的人,嘴裏會發出淫蕩的呻吟麽?我真想看你這張俊俏的臉蛋,扭曲成最醜陋的樣子。”


    “你是不是覺得你一定會贏?”陳醉問說:“我,這個國家,所有人,都會臣服在你腳下,你是不是覺得,有一天我會脫光了,撅著屁股求你幹我?”


    於懷庸愣了一下。


    這是《百萬雄兵》裏寫過的話,是於懷庸在喝醉的時候,對身邊人說的醉話,卻也是他內心最狂妄的想法。


    就連旁邊的秋華都愣住了,臉色微有些紅,窘迫很快就變成了恨意,她恨恨地看著於懷庸。


    陳醉就趁勢拽開了於懷庸的手,撣了一下腰間的皺褶。原來的陳醉自詡高貴典雅,羞恥心重,不會說這樣不符合皇後身份的,粗魯輕賤的話,但他不是原來那個陳醉。


    反而被像個女人一樣捉弄,才最讓他羞恥,是他最不能忍的事。


    “討好我吧,”他說:“或許等皇帝死了,我會幫你。你不想我站到趙準那一邊去吧?畢竟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不是好擺布的趙潤,一個國家容不下兩個有野心的男人,你們倆肯定要死一個的。我們倆其實可以做盟友,等你料理完趙準,或許不用你說,我自己就會送上門來。”


    陳醉說完,轉身就朝外頭走去,秋華帶著人緊緊跟了上來,陳醉越走越快,院子裏落滿了梅花,袍角掃到之處都飛揚了起來。


    “殿下……”秋華在後頭叫。


    陳醉回過頭來,臉色陰戾,說:“我倒要看看,於懷庸將來是怎麽死的。”


    遠處的於懷庸在路燈下站著,聞了一下手上留下的淡淡香氣。是皇後陳醉百服熏染的香氣。


    第十一章


    陳醉在警衛的簇擁之下上了車:“回宮。”


    秋華緊跟著上了車,坐到了他旁邊,陳醉問她:“我如果想把鬱铖調到我身邊做侍從武官,你覺得可能性大不大?”


    秋華愣了一下,說:“隻有皇帝陛下身邊才有侍從武官。”


    “就是說皇後身邊即便有類似的人,也不會有這個官銜,是這個意思麽?”


    秋華點頭:“侍從武官雖然權力不大,可因為是皇帝的近身護衛,官階是很高的,且是陛下極其信任的人,曆來做過侍從武官的基本後來都會成為國家重臣,比如首相,他早年就曾做過陛下的侍從武官。”


    陳醉說:“鬱铖出身顯赫,這麽年輕已經是少校,如果不給他一個體麵的官銜,他是不會願意到我身邊來的吧?”


    秋華大概還是覺得這念頭有些突兀,便說:“首相估計也不會同意,他就隻有這一個兒子,鬱家百年名門,獨子肯定是要當接班人來培養的。不過……”


    秋華想了想,說:“今天鬱铖親自迎您下車,或許也有示好的意思。陛下的意思,可能他已經知道了。如果從將來他和殿下的關係考慮,要他答應暫時入宮來隨侍殿下,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陳醉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蜜蠟手串:“我來好好想想。”


    如果趙晉真有將他托付給鬱家的意思,鬱家肯接受一個喪夫男皇後,絕對不會是因為他長的好看,鬱家這樣的門戶應該不缺比他更出色的美人。那鬱戎肯接受他,撇卻部分感情因素,大概率是出於政治考慮。


    男皇後也是皇後,是皇帝的合法伴侶,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位,這尊位既給他招來了諸如於懷庸這樣的禍害,卻也能給他帶來普通人沒有的影響力,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如果他操作得當,在將來的政治博弈當中,他也能成為影響國家命運的“重要曆史人物”?


    這可比當皇後本身讓他感興趣多了。這才是男人該有的抱負。


    他在車上想了一路,倒有點興奮。


    隻是車子到了宮門口的時候,他就發現宮門口的警衛比他出來的時候多了一倍不止。


    剛沸騰起來的心立即涼了下來,難道他的預感竟成了真的?


    秋華好像也發現了,麵色有些憂戚。車子一路開往梅花宮,宮廷裏燈火通明,大道兩旁全是梅花,陳醉也無心欣賞,對司機說:“直接去百花殿。”


    司機開著車直接從梅花宮外頭駛了過去,開到了百花殿外頭。陳醉下了車,就看見百花殿兩側的警衛也從兩個增加到了十幾個之多,外頭站了好幾個皇家警衛,正站在一起竊竊私語,瞧見他下了車,立即有人跑了過來。


    “殿下。”


    陳醉點頭,問說:“陛下還好麽?”


    “一切都好。”


    陳醉又點了點頭,說:“我去看看。”


    “殿下,”那人卻攔住了他:“如今首相等人在裏頭跟陛下商議國事,您恐怕得等一會了。”


    陳醉看向他,直接問:“是首相的意思麽?”


    那人愣了一下,點點頭。


    外頭有些冷,起風了,梅花都飄落到殿前來了。陳醉朝殿門口看了一眼,見那些警衛都看著自己,便說:“那我就在這裏等他們商議完了再進去。”


    皇帝老公你可不要這麽快就咽氣,起碼也給我一點緩衝的時間。


    皇帝趙晉的生死,真的是《百萬雄兵》的埋下的最重要的爆點,他一旦過世,則意味著國家動蕩,甚至於可能引發政變,首當其衝的,就是他這個名義上的皇後。


    即便他和趙晉並不熟,也沒有什麽感情,可是他的生死榮辱,卻是和皇帝一體的。


    秋華從車裏拿了個鬥篷過來給他披上:“外頭冷,殿下要不到車裏去等。”


    “我就在這裏等。”陳醉說。


    他話音剛落,就見鬱戎從殿裏走了出來,朝他微微彎腰點頭,算是行了禮。


    “大人和陛下談完了麽?”陳醉問。


    “陛下身體不適,剛才又昏過去了。”


    “那我去看看他。”


    鬱戎卻伸手攔住了他,他個頭不算高,但氣勢極為威嚴,陳醉也一向敬畏他,便問說:“不行麽?”


    “眼下禦醫正在竭力搶救,殿下實在不方便進去。周朗,送殿下回梅花宮。”


    不久前攔住他的那個皇家警衛就站了出來:“殿下請吧。”


    陳醉看了看鬱戎,又看了看周朗,轉身就朝外走去,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見鬱戎眼眶似乎是紅的,神色肅穆的很,還在看著他。


    “我的處境,大人肯定也都知道,自我入宮以後,我的命運已經和陛下係在一起了,如果陛下有什麽事,希望大人不要隱瞞我,讓我有個準備。”


    鬱戎並沒有回答他什麽,陳醉要上車的時候,卻看見又有一群軍人走了過來,看他們的軍服,為首的兩個軍章“虎頭三花”,這已經是上將軍銜了。


    看來是真的出事了。


    那幾個將領看到他,都停下來行了禮,有一兩個年輕軍官,還在偷偷打量他。


    年輕男子形體本就細長英挺,陳醉又經過內宮廳調、教,儀態極為挺拔典雅,如今可能是一身奢華百服在身立在冷風中,紅腰帶束身,更顯高貴英氣。


    不管心底是否敬重他這個男皇後,大家都是體麵人,也都能維持彼此最基本的體麵。越是高級官員,對他越是守規矩,尤其是他們這些貴族出身的官員。陳醉佯裝鎮定,微側著頭點頭致意,看起來極為美麗威嚴,有個年輕軍官都看愣了。


    陳醉上車對司機說:“回宮。”


    車子從那些軍官旁邊駛過去,陳醉一直扭著頭往外頭看著,秋華低聲說:“可能要出事了。”


    陳醉神色略有些慌張,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他剛回到梅花宮沒多久,麗麗就跑進來說:“殿下,咱們殿外頭多了好多兵。”


    陳醉剛脫了身上繁重的百服,聞言倒是鎮靜,隻一邊披袍子一邊問:“是兵,不是皇廷警衛?”


    麗麗搖頭:“不是,我看他們穿的是軍服,不是警服。二十幾個人,全都在大門口守著。”


    “知道了。”


    麗麗她們顯然也意識到可能出事了,麵色都有些慌張。陳醉說:“去問他們要一把槍,就說我要用。”


    秋華見他開過槍,聞言二話不說就出去了,不一會帶回來兩把槍,一個手、槍,一把長、槍。


    陳醉試了試,“刷刷”拉拴上膛,動作利索幹脆。


    麗麗等人:我們的殿下真的變了……


    陳醉把長、槍放到桌子上,另外那隻手、槍,他塞到了枕頭底下。


    “我剛才還順便問了一下,他們說是接到內宮廳的調令,過來保護殿下的……”秋華說:“我這就去內宮廳,看看能不能探聽到點消息。”


    陳醉點頭,讓麗麗她們也都出去以後,自己關上門,在客廳裏來回走了好一會。


    他覺得十有八九是皇帝出事了。


    比他預想的都還要快,皇帝沒有明旨,那他改嫁給鬱铖的機會估計也不大,都不說於懷庸會不會逼、奸他,就是將來這萬一打起來,他這個喪夫的男皇後,日子恐怕也好過不到哪裏去,不是成為這個的傀儡,就是成為那個的工具。


    陳醉爬起來,翻到個背包,開始往裏裝東西。


    他翻箱倒櫃,發現蕭文園完全是在胡說八道,他的好東西哪有都捐出去!


    他立馬裝了一堆金銀財寶,滿滿一大包,試著背了一下,最後忍痛又扔下幾頂皇冠。


    皇冠這玩意雖然值錢,但估計不好倒賣,如果要拆碎了零賣,又實在有些可惜。主要還是怪現在的身體弱不禁風不爭氣,放著財寶都拿不了多少。


    他把枕頭底下的槍也塞進了背包裏頭,隻等夜深人靜。


    秋華這一趟出去無功而返,說:“蕭文園不在,內宮廳的人要麽就是嘴巴緊的很,要麽就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他這個皇後,算是被完全架空了吧?完全就是個花瓶擺設,別說權力中心了,他恐怕連權力圈都沒能爬進去。


    “再等等看吧,就算我們耐得住,於懷庸他們也會耐不住的,你先下去休息吧。”陳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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