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園被這念頭折騰的一夜未眠,第二日恍恍惚惚起來,便暗地裏叫他的最信任的人將先帝中毒事件的調查資料全都給他拿了過來。


    當初百花殿的所有工作人員,包括曾出入過皇帝寢殿的皇室宗親,也包括內宮廳和禦膳房的所有人都做過筆錄,他如今一一看一遍,隻覺得心中疑雲更盛。


    等看完了所有資料,他便又去見了一趟趙潤。


    此次舉辦軍人格鬥賽的事,全權由趙潤負責,格鬥賽明日就要開幕,趙潤格外繁忙,為了不影響王妃養胎,他特地到了小玫瑰宮來辦公。


    蕭文園等相關人員都走了以後,才進了趙潤的辦公室。


    趙潤問說:“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格鬥場了麽,怎麽還在宮中。”


    蕭文園走近了一些,鞠躬說:“我想再跟殿下確認一遍。”


    他抬起頭來,看向趙潤:“殿下昨日給我的毒藥,真要下到陛下的飲食中去麽?”


    趙潤朝門口看了一眼,低聲說:“你說什麽?”


    “我自幼入宮,至今未婚,至親也都已經過世,本就是身無牽掛的一個人,如果此舉能為殿下,為國家盡一份力,我雖死無憾。隻是這藥是殿下給我的,我怕殿下會後悔,所以過來最後確認一遍,如果殿下依然決定這麽做,我就把這藥交給他們了。”


    趙潤看了看他,卻朝他走了過來,伸出手來,摸向他的胸口。


    蕭文園要後退,他卻輕輕抓住了他的衣領,手指摸向他的領口,又伸向他的口袋。


    最後在蕭文園胸口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枚竊聽器。


    蕭文園的臉色就全變了。


    趙潤說:“蕭文園,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將那竊聽器捏在手中,眉眼冷漠。


    蕭文園從未想過趙潤的警戒心竟然這麽強。


    蕭文園臉色漲紅,說:“殿下,我……我這麽做,也隻是想留個證據,以求自保。”


    “你不要汙蔑我,陛下待我兄弟情深,我待他,自然也是。”趙潤說著便將他的竊聽器扔到地上,用腳碾了。


    蕭文園立即跪了下來:“我一時糊塗,請殿下相信我,我隻是為了自保,絕沒有別的意思!”


    趙潤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你不用緊張,我自然知道你隻是為了自保。害了我,對你也沒什麽好處。好好做好你的事,以後你的前程遠大著呢。在這個關鍵時刻,你該和本王一樣小心謹慎,小心禍從口出。”


    他說著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你隻需要知道,我沒事,你就沒事,我如果出事,你也必死無疑。先帝中毒的事,你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蕭文園猛地抬起頭來,大驚失色。


    這些日子大事頻發,趙潤勞心勞力,人變得更清瘦,坐在那裏仿佛一個弱不禁風的文人雅士。


    “殿下……真的是殿下做的麽?先帝對殿下,可是一直……”


    “ 本王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隻是想告訴你,眼下什麽才是最要緊的事,不要橫生枝節。”


    “是您下的毒。”蕭文園直起身,說:“我真是沒有想到。”


    趙潤臉色也難看了起來:“蕭文園,你是想活,還是想死?”


    蕭文園說:“我說過了,我無親無友,孤身一人,殿下不用威脅我。”


    “先帝中毒的事,早已經是無頭公案……”


    “那是因為大家調查的矛頭,全都對準了陛下和於懷庸,而沒有人懷疑您。如果將您也列入疑犯名單之中,大家或許又是另一種想法。”


    “那你就去揭發,看看是當今陛下會懲罰我,還是鬱相他們會懲罰我。”趙潤說:“蕭文園,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你要在這個時候,和我作對麽?”


    蕭文園匍匐在地上,說:“我自然知道,沒有人比您更適合做這個皇帝,我隻是……意外罷了。”


    趙潤冷笑,說:“從小在這個大染缸裏長大,看盡了父子陌路,兄弟相害的戲碼,你們還指望我做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無能親王麽?我若真的無能無知,真就是你們所希望看到的麽?”


    蕭文園起身,說:“原來我還擔心,怕殿下心不夠狠,即便登上帝位,也坐不穩,如今看,是我多慮了,殿下心機如此之深,能騙過所有人,自然也能淩駕於所有人之上,成為無法撼動的帝王。”


    蕭文園從小玫瑰宮出來,後背都濕透了。


    他抹了一把額頭,在樹蔭底下站定,回頭看,隻見小玫瑰宮的彩色玻璃,在夏日陽光下映著斑斕的光彩。


    回到自己的住處,他打開設備,聽了聽,隻錄到幾句話而已,全都無關痛癢。他站了起來,將自己的房間裏裏外外全都檢查了一遍,都沒有任何發現。


    那就是他身邊的這些親信,出了內鬼了。


    不然趙潤怎麽會知道他在調查先帝中毒一事,進而對他起了疑心。


    趙潤心機如此之深,能連害兩位兄弟,他這個內宮官,知道了他的真麵目,隻怕時日無多。


    外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蕭文園愣了好一會,才說:“進來。”


    他的屬下進來,說:“是鬱中將的電話,讓您前往鬱家一趟。”


    蕭文園如獲救星,逮著這個出宮的機會,便立即出了宮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鬱家的人。


    鬱戎是趙潤的堅定擁護者,可與先帝的感情更是深厚。他如果告訴了鬱戎,鬱戎會為先帝報仇,還是權宜之下,放下私仇,繼續支持趙潤?


    不管怎麽說,趙潤都確實比趙準更適合做這個皇帝。他至少是個正常人,不會殺戮成性。


    趙潤大概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不怕讓他知道真相。


    真相醜陋,讓人如同吞了個蒼蠅,除了惡心,大概也改變不了什麽。


    到了鬱家,他沒先去見鬱铖,而是先去了一趟鬱戎那裏,佯裝鎮靜,與他閑聊了兩句。


    “其實我一直有句心裏話,想跟大人說,”他說:“四殿下素來不問政事,能力也非卓著,他真的會是好的主君麽?其實皇室還有許多其他成員,兩位老王爺的幾個兒子,都很能幹。”


    鬱戎說:“如果將來陛下退位,繼位的隻能是四殿下,如果不選四殿下,那可以繼位的人就多了去了,可皇位隻有一個,國家隻怕更加動亂。無論是論繼承順序,還是民望,四殿下都是最好的人選。這些日子我不在朝中,反倒有時間閑下來想一些東西,我想,皇權高度集中,皇帝太能幹,也未必是好事。君王的權力太大,譬如現在,遇到一位暴君,百姓便苦不堪言,國家前途更是動蕩不安。最理想的,便是有一位能力不卓著,但從諫如流的君主,和一群忠心而能幹的臣子,這個國家或許會有更美好的未來。”


    蕭文園從他房中出來,見鬱铖已經在院子裏站著。兩個人從院子裏出來,走動之間,便察覺鬱铖塞了個東西,到他手掌心裏。


    他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鬱铖,鬱铖麵無表情,說:“通過文良辰的手,下到皇帝的肚子裏。”


    蕭文園問都沒有問,攥在手掌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文良辰一包,鬱铖一包,趙潤一包,哈哈哈哈。


    第四十九章


    軍人格鬥賽,終於隆重開幕了。


    開幕的這一天, 全國的百戲大師都來了, 他們要聯合做開幕演出。


    如今要說百戲大師,最有名的就是文良辰了。人家混的是帝王權臣的圈子, 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熱, 甚至很多人都傳言說,他將會成為帝國第二個男皇後。


    先帝那麽穩重的一個人,都破天荒娶了個男皇後,何況如今的這一位,他什麽事幹不出來!


    趙準賜給了文良辰一件極其華美精致的百服, 紅色的長袍,繡工花了兩個多月時間,手工繡了百花在上頭,用的全是金線。


    這已經超出皇後禮服的規製了。內宮廳的人報告人蕭文園, 蕭文園一句話都沒有說。


    換了皇帝以後, 蕭文園的權勢已經大不如前了。


    趙準讓文良辰穿著這件百服,陪他一起出席了格鬥賽的開幕式。文良辰身著華服走在他身後,儼然已經是另一個男皇後。


    “一個戲子, 竟穿這麽華美的衣服,走在皇帝身後,再往前兩步, 他就和皇後沒什麽區別了吧?”


    “陛下出席這樣的場合,竟然還隨身帶著他,難道外頭的傳言是真的, 皇帝真要娶他做皇後?”


    “先帝開了男皇後的先河,文良辰怎麽就不能做男皇後了?”


    “就他,也配跟陳皇後比?”


    “就是。你們快看,陳皇後來了!”


    眾人紛紛朝入口處看去,就看見陳醉走在鬱家的隊伍裏,一身黑色禮服,胸口的口袋裏,別了一枝紅色的花。


    自從上次新聞發布會以後,陳醉已經小半年沒有再出現在公眾場合裏了,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穿百服,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正裝,潔白的領口,全身都隻有黑白兩色,胸口的那支花就格外顯眼。


    他身形高挑清瘦,容色清亮俊美,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一場宴會,陳醉注定是最引人注目的焦點。


    隨著更多地人看見他,圓形的觀眾席上甚至出現了小小的騷動,就連紅毯盡頭的記者在趙準等皇室成員走遠之後,都舉著相機朝陳醉跑了過去。


    趙準和趙潤等人回頭,就看見陳醉微笑著在朝眾人招手。腰背挺直,步伐矯健,和從前相比,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


    他自發脫離皇室以後,反倒比從前更受歡迎和愛戴,他的皇室身份在可有可無之間,可是在民眾的心裏,他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皇後殿下了。


    以前陳醉當皇後的時候,民眾嘩然,他的口碑可以說差到不能更差,如今有了文良辰做對比,大家突然發現,陳醉也沒有那麽不堪。


    他起碼家世清白呀,雖然不是貴族,但家境富裕,也是大戶人家的出身,年輕美貌,受過良好的教育,自嫁入皇室以後也一直在進步,後來還殺了奸臣於懷庸,本是有功之人,卻又被新帝鞭笞,簡直又美又可憐。


    他的遭遇,值得大家的尊敬。何況他柔弱之軀,在自動退出皇室以後,竟然參了軍,成了一名軍人,即將出現在軍人格鬥賽的賽場上。


    這簡直是全國轟動的大事,萬眾矚目的焦點,他的人生實在太傳奇了。


    大家都期待他和皇帝打一場。


    天哪,皇帝和前皇後決鬥,這應該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八卦了!


    看到陳醉的人氣這麽旺,皇室成員心中各有各的滋味。最不滿的自然是趙準,冷笑一聲,說:“他要參賽,就是為了嘩眾取寵吧,朕還真希望能在賽場上遇到他,也叫他知道,搶朕的風頭,會是個什麽後果。”


    這本來該是他的主場的,他是曆史上第一個屈尊參加格鬥賽的皇帝,他也是奔著冠軍去的。


    趙潤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扶著他身邊的林雲英,一句話也沒有說。


    倒是姚太後,一隻手壓著自己的禮帽,對趙準說:“一個皇帝,跟他計較,隻會辱沒了你的身份。這麽多人看著,你更要拿出你帝王的氣度來。”


    “母後,要不要請陳醉過來與我們同坐?”趙潤開口。


    姚太後說:“如此也好,也是我們皇室的氣度。”


    誰知道趙準卻說:“他既然自己找了媒體說他脫離皇室,我們又何必熱臉卻貼冷屁股。就叫他在下席坐著,他才知道落差到底有多大。”


    以前一直高高在上,如今卻要和臣子坐到一起去了。這個落差,該讓陳醉好好嚐嚐。


    他對文良辰說:“等會你就坐我旁邊。”


    姚太後眉頭微動,沒有說話。


    文良辰今日著盛裝,就連妝容都是經過修飾的,極為豔麗。他還加重了他眼角的那塊桃花印記,畫成了一朵真正的桃花。


    老王妃對林雲英低聲說:“完全是戲子做派,果然穿上龍袍也不是太子。”


    林雲英看了看文良辰,隻覺得他豔麗如火,確實美豔驚人,年紀也輕,論美貌,絲毫不輸給陳醉。


    隻可惜這樣一個如鮮花怒放的美男子,即將迎來他的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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