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很快過去,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由於去到的都是偏遠的山區,那裏多為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別說吃飽穿暖還是問題,很多人連字都不認識,除了正常的義診外,俞火他們還要為村民們講解常用藥的適應症,用法用量和注意事項,免得他們再吃錯了,引發其它問題。


    常常一天下來,大家已經累的連話都不想說。臨近三月時,誌願隊裏的同誌們都在倒數著回家的日子。隻有俞火還像剛來時一樣,做完自己份內的工作,還會把別人遺漏或是不愛做的工作全做了。


    赤小豆對邢唐提及的那位老朋友倪易舟聽到一些消息,來和她確認:“下周你不和誌願隊一起回去,而是直接轉g省,繼續下一輪的工作?”


    俞火沒否認。


    倪易舟扒了扒頭發:“中國那麽多省,誌願工作會持續很久,你是準備一直跟下去?有頭嗎?”


    俞火看他一眼:“你不跟了?”


    倪易舟一笑:“我跟是正常工作,你跟是逃避,能一樣嗎?”


    俞火不想和他說話了。


    倪易舟已經從肖礪那聽說了她和邢唐的事了,他勸她:“趕緊回去得了,你比來的時候瘦了一圈,再這麽下去,回去人家也不要你了,太瘦,不好生養。”


    俞火轉身就走。


    倪易舟朝她背影喊:“你就沒想過,你說讓他別等了,他的心情?”


    俞火停步,回頭看他:“你怎麽知道?”


    倪易舟實話實說:“你們組那個叫荊誠的小大夫聽見了,和我聊天時說,你未婚夫聽見你這麽說,臉色都變了。說你要是看見他當時的表情,肯定會後悔說那麽重的話。”


    俞火沉默。


    倪易舟出人意料地說:“換成是我,聽見你那麽說,也會答應。”


    俞火抬眸,眼睛裏寫著不解。


    “否則難保你又說出什麽更狠的話。”倪易舟走過來,用手掌撫了撫她發頂:“他就是太愛你了,才不敢留你,怕你愛他,又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左右為難。”


    俞火唇角抿直,半晌沒說話。


    倪易舟本想趁熱打鐵再勸兩句,在下周把人打包送走,也算完成了肖礪的托付,誌願隊卻突然接到一個求醫電話,四十公裏以外的小農村有個十歲的孩子高燒持續。


    原本在貧困山區,感冒發燒算是小病,不太有人當回事,可七天前,有人出現過類似的症狀,救治不及死了,這才引起了村民的重視。小農村村長發現孩子燒了一天,趕緊給前幾天才在村裏做過義診的誌願隊打電話。


    當時沒睡的大夫隻剩俞火,她有心喊同組的另一位西醫大夫一起去,轉念想到對方感冒了,就取了行醫箱,喊倪易舟:“車鑰匙給我。”


    “大半夜的開山路,你瘋了吧。”說著領她往自己車的方向走:“你不是向來不出診嗎?”


    “那是在醫院,我天天坐診,哪需要出診?現在隨時都是出診狀態,我搞什麽特殊?”俞火見他坐進了駕駛位,也不廢話,坐上副駕位置:“正好我不認路。”


    倪易舟無語:“那還要自己開?服了。”邊迅速啟車。


    往小農村去全程盤山路,所謂的四十公裏,比開二百公裏還累。再加上傍晚的時候還下過雨,又泥濘又滑,路況十分不好。


    但倪易舟總下鄉,對路況還算熟悉,再加上太晚了路上沒有別的車,故而車速略快。結果開出一半左右距離時,在一個彎道處,迎麵忽然出現一輛車。


    對方可能和他有同樣的想法,以為路上就自己,車速也不慢。


    他們發現彼此時距離已經很近了,倪易舟反應迅速,手上猛打方向盤的同時,腳上也踩了刹車,本意是貼著右側停住,把左側留給對方通過。然而,前輪卻不知碾到什麽突然打了滑,車子瞬間飄移,猛地橫了過來,副駕陡然暴露給對方,成了最危險的位置。


    對向的車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情況,盡管也踩了刹車,可兩車距離實在太近了,根本不是一下子能停住的,司機眼見著自己的車朝著對方的車身撞了過去。


    對方車前燈刺眼的光線中,俞火下意識抬手遮住了眼睛。


    同一時間的g市,邢唐猛地從夢中驚醒,前一秒如墜深淵的感覺太過真實,他額頭已沁出細汗。坐在床上好半天,心跳卻平複不下來,他忽然有不好的預感,再顧不得什麽顧慮,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撥俞火的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話嘮小劇場】


    作者:“沒想到吧,居然真的出現了個新人物。”


    倪易舟:“像我這種十八線小配角,還能擁有姓名,榮幸之至。”


    邢唐:“別再廢話了,火火有沒有危險?”


    作者:“說了沒有三年昏迷五年等待的梗,放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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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言紅包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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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言紅包照舊。


    第七十九章


    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邢唐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打給俞火。卻持續地被提示您撥打的號碼不再服務區。


    以她所處的位置, 沒有信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邢唐卻越來越慌。他打給西林, 把助理從睡夢中叫醒, 讓他想辦法聯係向陽送藥車的秦隊, 以此確認俞火平安。


    西林因老板的緊張也有不好的預感。可秦隊關機了, 再聯係和他同行的司機,和俞火的情況一樣, 不再服務區。


    所以由於信號不好,大家到了晚上, 即便不關機,也是不再服務區。


    西林試圖安慰邢唐:“應該沒什麽事,我再聯係。”


    邢唐已經坐不住, 他也不管有多晚了, 是否會打擾到別人休息, 電話又打到了陳院長手機裏,語氣很急地說:“陳叔,麻煩把誌願隊名單發我一份, 要帶聯係方式的。”


    陳院長的聲音悶悶的,顯然是睡著了被吵醒的,他問:“怎麽了阿唐?”


    邢唐什麽都顧不上了, 他說:“我要找俞火。我要馬上聽見她的聲音,確定她平安。”


    “誌願隊那邊出事了?”陳院長徹底清醒了, 他一骨碌坐起來,“你等等,我馬上安排。”


    可當時已經很晚了, 名單什麽的都在醫院辦公室裏,即便有陳院長的命令,相關的人從家裏趕到醫院,拿到名單再轉給邢唐,也是需要時間的。尤其大晚上的,還有人關了機,一時聯係不上。


    邢唐沒辦法幹等,他轉而打給盛遠時,問:“現在有去y省k市的航班嗎?”k市是y省的省會,要去大於縣,必先到k市。


    “嗯?”盛遠時看了下時間,瘋了:“後半夜了啊老邢,你要幹嘛,千裏追妻?”


    邢唐嗓音沉下來:“我覺得俞火出事了。”


    都是過來人,盛遠時明白有時候某些預感不是憑空而來,他收起了玩笑之心,“聯係不上她了?”他凝神想了想:“我這邊最早的航班是明早七點,你等下,我查下其它航空公司有沒有比這更早的。你別急,等我電話。”


    “我現在往機場去。”掛斷後,邢唐換衣服出門。


    ------


    很奇怪,在危險逼近的瞬間,俞火竟沒有絲毫驚懼。


    短短的幾分鍾,或者隻有幾十秒,卻讓她有種醍醐灌頂般的徹悟。


    車前燈刺眼的光芒中,俞火眼前快速閃過好多的畫麵,那畫麵如同她夢見俞一歸出意外那晚一樣,清晰的讓她篤定,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她看到年輕時的俞一歸和鄭雪眉在鏡頭前幸福的笑。可似乎是攝影師出了問題,也可能是相機壞了,他們的臉都笑僵了,照片也沒拍好。鄭雪眉有點不高興了,望向俞一歸的神情,有著明顯抱怨的意思。俞一歸溫柔地摟了摟她的肩膀,表示安撫。她才釋然了一點,然後又看向了鏡頭。


    原來,她不是不情願,隻是沒了耐心,恰巧被攝影師抓拍了。


    這個攝影師太不專業,太不負責了。都不知道多拍幾張,給人留有選擇的餘地嗎?


    俞火這樣想著,又看到了幾幀俞一歸給人看病的畫麵——


    他眉心輕聚,神情專注地號脈;他垂眸思索後提筆開方;他拿著方子,站在藥櫃前,按方配藥;他沒有任何不耐煩地為患者做著醫囑;深夜,他披著外衣,坐在桌前記錄醫案;他接到一通電話,帶著行醫箱要出門……


    祁淑珍似乎是不太同意,俞一歸握著母親的手說了幾句什麽,又指了指俞火的房間,似乎是讓祁淑珍去陪俞火休息。然後,他就出門了。


    俞火有點猜到他要去哪裏了。


    畫麵轉換,俞火看到了年輕時候的邢唐。他躺在床上,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皺著眉頭,閉著眼睛的樣子,昭示他有多不舒服。


    俞一歸坐在床前,三指按在邢唐寸關尺處。感受了片刻,他眉心略微舒服展了,先前緊抿的唇角也鬆馳下來。


    俞火作為大夫,從父親細微的神情變化判斷,他經過辯證確認,邢唐的病,自己能治。


    邢外婆卻很緊張,拉著俞一歸的手,急切地詢問著。或許是懇求。看她的神情,那時候應該是清醒的,又或許是九年前,她還沒有病,至少病得比現在輕很多。


    俞一歸對著邢外婆解釋了幾句。


    邢外婆的神色才放鬆下來。


    俞一歸打開行醫箱,取針。


    左手大拇指指甲切按在晴明穴的皮膚處,輕撥眼球,推針速刺,不撚轉不提插。


    同樣的手法切按球、後、穴,弩法進針。


    揣定太陽穴,彈針速刺,搓針行撚轉瀉。


    揣定風池穴,彈針速刺,搓針,行透天涼之法。


    以上分別留針二十分鍾。


    唯魚腰穴,點刺不留針。


    根據俞一歸下針的穴位,俞火確定,邢唐當年確實是得了暴盲症,俞一歸是在用針刺法為他清熱明目。俞火至今沒有遇到過相同的病例,但她清楚,晴明和球後二穴針感較強,對手法的要求極高,手法重了很容易導致小血管破裂,需以輕柔的手法疏經通絡。


    俞一歸取針時,邢唐的神情不像此前那麽緊繃難受,輕閉著眼的樣子,像是睡的很安穩。


    邢外婆很高興地再次握住了俞一歸的手,似乎是在說著感謝的話。


    這時,原本無聲的畫麵中,忽然傳出俞一歸的聲音,俞火聽見他語氣溫地說:“等他睡醒,眶深部的壓痛感基本會消,視物會微有模糊,但不要緊,視野會逐漸變大,三天之內應該能恢複正常。我再寫張方子,服一個療程的藥,調理一下,就痊愈了。”


    邢外婆不停的道謝。


    俞一歸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說:“您老別客氣,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


    這個時候,傳來了雷聲。


    俞火的心瞬間揪緊,她清楚地看見俞一歸向外看了一眼,隨即接起了手機,說:“媽,看完了,這就往回走,你帶著小九睡吧,不用等我了。”


    不用等我了……隨口的五個字,竟成訣別。


    俞火捂住嘴,眼淚瞬間溢出眼眶。


    俞一歸很快寫好了方子,交給邢外婆。


    邢外婆卻攔住他,絮絮地說:“不行不行,雨太大了,不安全,再急也得等雨小一點才能走……”


    或許是見雨確實太大了,也可能是邢外婆像極了母親祁淑珍,俞一歸不忍讓老人家擔心,他沒再堅持,而是坐下了,和邢外婆聊起了天。


    俞火聽見他那麽溫柔地說:“對,小九是我家丫頭,大名俞火,十五了。那是……”俞一歸往邢唐的方向看了看:“哦,您外孫,邢唐,好名字。二十二,正是好年紀。”不知邢外婆說了什麽,他似是有些為難,又帶著幾分靦腆地說:“丫頭還小,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可要是將來兩個孩子有緣,那當然是好……”


    所以,那一年,那一夜,在還沒有見到俞火的情況下,邢外婆就和俞一歸提了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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