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音心口一抽,連忙回過頭,顧承炎撐著拐杖,站在路旁的石柱邊,隔著密密落雪,無聲注視她。


    她不玩雪了,急不可待朝他飛奔。


    顧承炎把拐杖放開,雙臂接著她,她撲進他懷裏,他稍稍向後仰,背抵在石柱上。


    她大聲說:“我不生氣,我喜歡你。”


    顧承炎笑開,擁著她問:“那你把我壓倒了,會不會對我負責?”


    秦幼音爽快:“會!”


    說完又眨眨眼睛,小聲試探:“怎麽負?”


    怎麽負。


    炎哥用行動表示,晚上老老實實在他屋裏一起睡,就是負責。


    秦幼音吸取教訓,穿得超嚴實,還纏上厚棉被,活脫脫一個壽司卷。


    炎哥心裏苦,彈了下她額頭:“防賊呢。”


    他進衛生間洗漱,秦幼音要爬出去照顧,他不忍心她忙來忙去,扭頭揚起眉梢,故意嚇唬:“來就幫我洗澡。”


    秦幼音慫慫地縮回被窩裏。


    衛生間隱約響起水聲,她默默浮想聯翩時,枕邊叮鈴一響。


    是小炎哥的手機。


    她順著看過去,屏幕上是陳年的微信。


    “哥,我還是意難平,越想越要哭出來啊啊啊啊啊,你怎麽能這麽苦!”


    秦幼音愣住。


    ……苦?意難平?


    她不願意擅動顧承炎的手機,可陳年的微信接二連三往外跳。


    “我好幾天睡不著覺了哥。”


    “你那麽拚命的事業,那麽好的天賦,咋就能一次一次失去機會,我太難受了。”


    “要是選拔賽晚上三四個月,你傷好了,百分百全國第一!”


    秦幼音呼吸幾乎消失。


    直到屏幕黑下去,她才伸出手,指尖抵在指紋識別處,鎖解了。


    小炎哥,早就把她的指紋錄入。


    她點開陳年的微信對話框。


    除了這幾條消息,還有未刪記錄裏,明晃晃的一張宣傳圖片。


    全國短道速滑職業選拔賽。


    國家隊唯一一年麵對個人的試行。


    報名時間,兩天後,本賽區的比賽時間,元旦當天。


    距離今晚,僅僅一個月。


    秦幼音終於明白晚上回來時,陳年欲言又止的到底是什麽話,她攥住手機,把頭低到枕頭下,手上太過用力,點到了不該碰的地方,係統發出短促的提示。


    她迷蒙抬頭,看到自己戳開了添加圖片的選項,顧承炎相冊裏的一排照片隨之顯示。


    除了她,還是她。


    唯獨有一張,也是字體密集的宣傳圖,卻跟陳年發來的不太一樣。


    秦幼音顫抖著手,退出微信,點開他的相冊,找到這張圖。


    是比 陳年更完善,更細致的報名須知。


    而存圖的日期……


    秦幼音捂住嘴,視野一片模糊。


    日期,是聚餐出事的當天,時刻,是開飯前,他去停摩托車的幾分鍾裏。


    在出事前,顧承炎就已經得知了選拔賽的消息。


    他什麽也沒來得及說,沒有機會告訴她,就義無反顧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了那個漆黑夜晚,本該由她去承受的所有傷害。


    第52章 欺負52下


    顧承炎洗漱完回臥室, 發現秦幼音纏著被子已經睡著。


    小孩兒卷餅一樣把自己裹成一個筒, 背對他的位置, 一動不動的, 呼吸綿長。


    顧承炎失笑,按捺住想逗弄她的心, 盡量安靜地把傷腿挪到床上, 吃力躺下去。


    明天是周末,秦幼音沒課, 不需要定鬧鍾, 可以睡到自然醒。


    他也就沒看手機,順手放到床頭桌上, 關掉台燈,等身上水汽散幹,才側過身,動作輕柔地把她轉過來,扒開被沿親了一口。


    睡到深夜,顧承炎莫名心神不寧, 忽然驚醒。


    他先本能地伸手去抱,卻撲了空,連床單都是涼的, 迷蒙的睡意一下子散盡, 他猛地睜開眼, 借著窗口透進的銀白月色, 看到秦幼音蜷成一團, 臥在他的傷腿旁邊。


    顧承炎屏息,立即想撐起身去拉她。


    然而秦幼音毫無所覺,指尖在傷處反複摩挲,在他將要坐起的時候,她湊上去,把唇貼到石膏上,顫栗著吻了吻。


    顧承炎怔住。


    月光裏,小姑娘縮在床角不知道多久了,用近乎贖罪的姿態,虔誠而悲戚地親吻著他。


    這一幕無聲畫麵,把他晃動不穩的心髒一箭擊穿,連血帶肉,疼得四分五裂。


    顧承炎吞咽著喉間湧上的苦澀,重新閉上眼。


    他也是在這一刻明白過來,秦幼音那時根本就醒著,是在故意假裝,等他睡著,好一個人爬起來,默默釋放她的內疚。


    事情過去這麽久了,她其實沒有一天走出來過。


    秦幼音弓著身,把臉輕輕枕在他腿上呢喃:“小炎哥,你的命怎麽這麽不好,居然喜歡上我。”


    “看看你遇到我之後,都碰上了什麽事。”


    “一輩子那麽重要的夢想,就斷送在我的身上了……”


    顧承炎眼眶酸脹,故意大動作翻身,含糊喊她:“媳婦兒。”


    秦幼音嚇呆,瞪大眼睛看他。


    顧承炎手在身旁胡亂摸,做出半夢半醒的樣子:“媳婦兒——”


    秦幼音乖乖拱進他臂彎裏趴下。


    顧承炎一把摟緊她,掀開被子把她納入懷中,低聲哄:“睡覺,不抱著你就做噩夢。”


    一直到秦幼音真的放鬆下來,身體不再緊繃,他才挑開眼簾,摸過手機,把通話記錄和信息翻了一遍,看到跟陳年記錄裏的報名宣傳,又到處找找,扒出了相冊裏更詳細的那張。


    顧承炎捏緊手機,痛罵自己幾萬遍也不解恨。


    操啊,他是不是有病,這種東西看完不馬上刪,他媽的留著過年?!


    顧承炎咬著牙睜眼到天亮。


    跟秦宇對話後,一直盤桓在他心裏的猶豫,終於在目睹秦幼音自責的樣子後塵埃落定。


    七點剛到,他把提早編輯好的微信給陳醫生發過去——


    “陳叔,你那的新型封閉針,用夠劑量,能堅持幾個小時?”


    陳醫生隔了十分鍾才回:“顧承炎,你是不是想死?”


    顧承炎嘴角翹翹,回答三個字:“我想贏。”


    他不管陳醫生發過來的一大串激動責罵,扣住屏幕,垂眸撫摸秦幼音的頭發。


    沒有她之前,他活著就是那麽簡單直線,全情投入地訓練,比賽,把所有時間精力,包括從少年起不斷積壓在心底的無數苦悶折磨,全部投入進冰場。


    父親的惡心嘴臉,母親那時的歇斯底裏和打罵,同學隊友的嘲諷孤立,都融在一雙雙用壞的冰鞋裏。


    後來滑冰也坍塌了,連同著他的兄弟老師,他的夢想堅持,一把火燒成灰。


    人生都成了笑話。


    跟教練對峙回來的路上,他在滿地灰燼裏 ,遇到了他的音音,在最傷痛的地方,她縫好他的衣服,明明自己一身傷,還甜甜保證,會修補他。


    從那以後,別的都要靠邊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比秦幼音重要。


    別說一條腿,命給她又怎麽樣。


    天色漸亮,秦幼音還沒醒,咕噥著貼在他胸口熟睡。


    顧承炎低頭親親她微涼的眉心,手機震個不停,他翻過來瞄了一眼,陳醫生的叫囂還在繼續。


    “封閉針的副作用你不知道?”


    “還找我要新型的,新型的你受得了?!”


    “你老實點,腿能養好,非要打什麽封閉,以你那幾處傷,要想上場,打多少針想想也有數!”


    “那就等於麻醉了你懂嗎?你感覺不到疼,一場下來腿不得直接折了?!”


    顧承炎看得煩,調成靜音,手機扔遠。


    從秦宇找他談過後,他就一直在想。


    兩年後帶音音去外地,保護她的安全,可究竟哪個城市,哪家醫院,哪個診所,能比國家隊裏麵更安全?


    隻要他進國家隊,拿到幾個冠軍作保障,就有資本提要求,把音音帶進去做實習隊醫,不再受外界打擾。


    但要麵臨的,是那之前,可能長達一年多的異地。


    他每天用盡全力想著更好的出路,終於在音音沉默的痛苦裏崩潰。


    如果不去比賽,她或許一輩子也走不出,永遠對他心懷愧疚,她跟他,誰都無法承受這種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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