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文秀一邊整理一邊想,她把唐秘書趕走是不是有點過分?她認為不過分。如果不這樣,他還要“幫忙”,他不幫還好,一幫她就更忙了,真是越幫越忙。


    她這麽做也是表明一種態度,那就是對他不認可,不同意他提出來的交往的請求。她唯一擔心的是,因為是曾夫人想撮合他倆的,不能因此讓曾夫人心裏不舒服,所以要小心應對這件事。她心裏隻愛佩軒,但是這裏沒有人知道她已經定親,她不想過早讓人知道她已經定親的事,畢竟她年齡還小。當然,如果有一天不得已的話,也可以告訴別人她已經心有所屬,已經定親。但是,那是以後的事。


    她整理好了文件材料以後,又去找小宋,看有沒有下來新的文件需要打,小宋一見她,就笑了,她也笑了。小宋不滿地說:“你笑什麽?”


    文秀反問:“你笑什麽?”


    小宋笑個不停,好不容易停住,說:“咱倆笑的恐怕是一回事。”


    文秀聽了,笑的更厲害了。


    小宋裝作不滿地說:“你還笑呢,做錯了事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太不夠意思了。快過來幫我收拾。”


    文秀笑著說:“我不是讓別人來幫你了嗎?”


    小宋更加不滿地說:“你不提還好,你提了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我就上衛生間幾分鍾,就讓他給攪和成這樣,天哪,真是越幫越忙啊。”說著,就苦笑起來。


    文秀也無奈地說:“我那裏比你這亂的多,我剛剛收拾完。”


    小宋正經地說:“咱們這些活像是家務活,整理這些是要有順序的,不能亂來,否則就越弄越亂了。但是我看他好像沒做過家務活,當然也沒有做過咱們這樣的整理工作。但是......”


    小宋突然停住不說了,文秀追著問她:“但是什麽?”


    小宋笑了,說:“我突然覺得,說多了也許不合適。”


    文秀接著追問:“啥意思?”


    小宋笑著說:“如果......,如果什麽的話,你不要怪我啊。”


    文秀不明白地說:“你說的什麽啊?我一點不明白。”


    小宋詭異地一笑,說:“如果你將來和他成為一家的話,你可不要怪我啊。”


    文秀氣惱地說:“滾你的吧!你才和他成一家呢。”


    小宋辯解說:“說啥呢?我已經成家了,孩子都有了,不可能和他成一家了。你才可能呢,人家不是在追你嗎?”


    文秀堅決地說:“我......”


    她突然停住了,接著說:“咱們早晨剛來上班的時候不是說這個話題嗎?我說假如是你,你怎麽想?你是否願意和他成一家?你還沒回答我呢。我很想聽聽你怎麽想。”


    小宋歎口氣,說:“就過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我的想法就又有變化了,不過還是原來的思路,隻是程度不同而已。”


    文秀迫不及待地催她:“說吧,我洗耳恭聽。”


    小宋想了想,認真地說:“從一般普通人的角度來說,咱們看人不能隻看到表麵,還有看內在,啥是內在呢?我理解就是他的人品、能力這些,人品上來說,太好的人你跟他不一定就幸福,因為他很無私,對人好,但是有時候會影響家庭的。我覺得一個男人有責任感就是一個好男人,他知道對父母、對老婆孩子好就可以,當然他不能是個壞人,要善良,能正直、厚道更好。沒有責任感的男人不像男人,不能要。能力嘛,就是看他有沒有發展的空間。我說的這些太籠統了,像是空話。”


    文秀肯定地說:“你說的挺好的,繼續說。”


    小宋接著說:“從我的角度,我找對象要求不高,隻要有責任感就行,我自己也就是個工人,沒啥了不起,所以隻要他對家庭負責,肯好好工作就行。我對你的要求不了解,我隻從我的角度說說對唐秘書的看法。從表麵上看,唐秘書是大學生,現在是稀有人才;他長相也不錯;工作崗位是秘書,領導身邊的人,當然也是幹部身份;家庭條件應該是不錯的,可能是幹部家庭。但是......,”


    “但是我感覺他這個大學生沒學到啥知識,看甄主任羅主任他們有時候在一起閑談那些曆史、文學、詩詞、文章等等,他一聲不吭,顯然是插不上話,他可是學中文的呀。再說,他是工農兵大學生,主要靠家裏有權有勢才能推薦上的,雖然不絕對,但是後來大多數是這樣。他寫的東西很一般,我不懂,但是看不出來好在哪。”


    “還有就是他對工作有點不夠認真,敷衍了事,你看這幾天,大家都忙成啥了?可是他沒事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好像是個多餘的人似的。你說,他這樣能長期在辦公室呆下去嗎?這個不說,就說今天,他啥事沒有,羅主任才派他來給咱倆幫忙的,可是他連整理個文件都給你弄個亂七八糟,可見他什麽都不會幹,在家裏什麽活也沒幹過。如果嫁了這樣的人,談戀愛的時候也許很浪漫,可是結了婚生了孩子之後,不累死你才怪呢。而且這樣的人肯定處理不好家庭關係 ,啥事不是聽他媽的,就是聽他老婆的,搞的婆媳關係緊張。到那時候,你哭都來不及。他雖然啥都不會幹,可是還挺傲氣,總是一副了不起的樣子。這是我的看法。”


    “不過呢,你是個非常有能力有心眼的人,你如果嫁了他,你肯定能把他治的服服帖帖的,也許能過的很不錯,也說不定。完了,我說完了。”


    文秀認真聽完,笑了。


    小宋不解地問:“你笑什麽?”


    文秀不在意地說:“沒什麽。我想說,宋姐你說的很透,說到根兒上了,我也是這麽看的,隻不過沒你看的透。”


    小宋正經地說:“你打算怎麽辦?”


    文秀懇切地說:“宋姐,其實我就沒打算找對象,我還小,現在是個合同工,過幾年還要回家種地,如果找了對象,將來既害了人家,也害了自己,何苦呢?如果能落戶到城市,就在這兒找;如果回去,就在農村找,怎麽都是找個男人過日子,生兒育女,養家糊口。”


    小宋笑著說:“你這不是百分之百的實話。”


    小宋接著說:“對了,小韓,今天有你兩封信,拿到二公司了,你看到了嗎?”


    文秀搖搖頭說:“沒見,我去看看。”


    說著,就走出去了。她想,這幾天非常忙,上次佩軒來信,她回信就沒寫幾句話。今天是不是他來信了呢?到二公司打字室,她看到了兩封信,果然有佩軒的來信,她趁這會兒不忙,就拆開看,佩軒說他元月二十號考試完,二十二號放假,他準備訂二十三號晚上的車票回家,第二天早晨到新鄉,然後坐長途汽車回賈莊。


    他說,現在進入緊張的複習階段了,平時功課上下功夫不多,全靠這會兒用功,三門考試課,其它是考查課。


    他知道了她所在公司要掛牌的事,說是從河南的報紙上看到的消息,他知道她肯定非常忙,因為成立大公司,肯定有許多文件出台,都需要打出來,她是打字員,會忙不過來的。如果忙,就不用回信了,好好工作就行了。他還問道,快過年了,需要什麽,說一聲,北京商品比較多,什麽都有,好買一些,可以買了捎回去。


    他還說,工作忙要注意休息,休息好才能工作好,工作要悠著勁幹,不能拚命幹,否則身體會垮的,她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強壯,所以更要吃好飯,多喝水,好好休息,忙的時候就不要打毛衣了,有時間就多睡一會兒。


    佩軒的信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文秀感受到了他對她的關心,感受到了他的溫暖。她知道他不是一個花言巧語的人,說的都是實在話。他愛她,她也愛他,她隻盼著躺在他的懷裏,他緊緊摟著她。


    文秀看完了信,收起來,坐著發愣,她想著與佩軒分開快四個月了,還有一個月才能見到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是這是沒辦法的事,都是為了將來的幸福生活。這一段太忙,也顧不上給他多寫信,他馬上考試了,也該忙了。他二十三號回家,離過年還有十多天呢。那會兒自己還沒放假,離放假可能還有好幾天呢。自己放假了才能回去,還早著呢。聽說公司放假就到大年二十八、九了,放假時間也就十來天。這樣的話,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就沒幾天。盼了半年,也就在一起幾天,心裏很不是滋味。想到這,她的情緒突然低沉起來。


    在一起這幾天呢,她還想把自己交給佩軒,當然,還要看生理期,如果允許的話。可是,即使生理期允許,有機會嗎?有機會和他共度良宵嗎?看來很難,很難有機會。她搖搖頭,有點想哭的感覺。唉,順其自然吧,不可強求。有機會固然好,實在沒有機會,也隻能以後再說了。文秀慢慢從情緒低落中逐漸走出來了。她想到,愛一個人,有幸福的時刻,也有煩惱的時候。


    另外一封信地址是鶴壁,她想不起來誰在鶴壁,打開信封,抽出信紙,一看,原來是她在賈莊高中二年級文科班的同學張愛珍寫的信。她知道,這個張愛珍本來比她高一屆,後來複讀插到他們班裏。她倆不是很熟悉,但是也認識。張愛珍也是賈莊高中的知名人物,隻不過後來被文秀蓋過了名頭。因為她開始複讀的時候與一個男生劉國增談上了戀愛,並且她住在劉國增家裏,與劉國增的妹妹住在一起。這在當時轟動一時。但是後來劉國增去當兵了,很快他考上了軍校,而張愛珍在複讀一年後並沒有考上大學或中專,因此心情不好,又因為一點小事與未來的婆婆發生了一點誤會,導致劉國增要與她分手,她後來一再向未來的婆婆道歉,也未獲諒解,最終還是分手的結局,她差點氣瘋。為始亂終棄的故事又添了一筆。與她不同結局的就是佩軒和文秀的愛情故事,在他倆剛談的時候,佩軒是個不名一文的窮小子,而長的漂亮並且家庭條件又好的文秀就看上了這個窮小子;後來佩軒考上了p大,兩個人關係如故,依然相愛至深。這是賈莊高中另一個版本的愛情故事。


    張愛珍首先問候了老同學,祝賀她參加了工作,且工作出色;並且祝福她和佩軒培育了愛情的花朵。然後講了她和劉國增分手的過程和內心無比的痛苦。後麵講到她已經從被無情拋棄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她現在在鶴壁礦務局找到了一個過磅員的工作,對工作很滿意,通過忙碌的工作,忘掉那些撕心裂肺的慘痛記憶。


    她還講到,趁家裏沒人的時候,劉國增占有了她,並且後來多次占有她,她那時認為反正早晚是他的人,也就乖乖就範了。可是她後來一被拋棄,便覺得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讓她後悔不已。她被拋棄的時候曾經威脅劉國增說要去他所在的部隊上告他,他寫信說,‘如果你來告我,我就說你因為跟別人亂搞失去了貞潔,反過來誣陷我,你隻能自取其辱。’她想,她曾經愛過他,雖然分手了,但是還是給他留一條後路吧,不要對他趕盡殺絕。同時,也對他這麽無情感到心灰意冷和不齒。


    信的最後說,鶴壁離安陽不遠,如果有時間請文秀來鶴壁玩兒,老同學有一年半沒見了,到一起說說話也是一件很痛快的事。如果她有空,也會去安陽看文秀。


    文秀沒想到會收到張愛珍這樣的一封信,她看了,深表同情,同時也有些惶恐:假如我是她,會怎麽樣?女人被拋棄的滋味太痛苦了,她能夠理解。


    同時,她覺得她是幸運的,佩軒不僅愛她,而且堅決維護她的純潔。在她一心想把自己奉獻給他的時候,他也忍住了這難以拒絕的誘惑,沒有玷汙她。她是幸運的,因為她看上的是佩軒。她想,如果她像張愛珍那樣始亂終棄,並且被占有了,她會後悔嗎?她認為她不會後悔,因為她愛他,被她愛的人占有她不後悔,即使後來被拋棄也不後悔。當然,她完全相信佩軒,相信他不會拋棄她。她想,也許她與他會發生一點誤會,但是他不會拋棄她,這一點她是有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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