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從此,文秀雖然看到小宋看她的眼神與過去不一樣,但是也沒有多想,還是一如既往地和她一起工作,一起聊天,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可是小宋明顯說話少了,而且一說到唐秘書的時候她不再說他的任何缺點,文秀說了,她隻是聽著,不再附和。而唐秘書時刻都找她,一天一大半時間與她待在一起。她心裏有點煩,但是馬上就被他的幾句恭維話化解了。她想著自己也沒有和他談戀愛,也沒有什麽接觸,隻是他經常來她這裏整理文件而已,有時候兩個人一塊去食堂吃飯,屬於正常的同事關係,也沒什麽。她覺得自己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坦坦蕩蕩,沒做錯什麽,所以她也沒在意別人的目光。


    這樣過了幾天,公司馬上就要掛牌了,大家都在忙,而唐秘書卻還是沒什麽事,依然往文秀的打字室跑。公司裏什麽樣的謠言都有,有的說文秀纏住唐秘書(不可能是唐秘書纏住文秀,因為唐秘書家比文秀家條件好太多了),不讓他工作,耽誤了他;有的說文秀想攀上唐秘書,嫁到他家,順便把戶口、工作都解決了,因為唐秘書家裏有權有勢嘛;也有的說唐秘書為了追文秀,不好好工作,耽誤了大好前程。許多人認為,韓文秀就是個狐狸精,為了抓住唐秘書不擇手段,耽誤了唐秘書的工作。


    隻有極少數人不這麽認為,嚴大姐是其中的一個,嚴大姐通過幾個月與韓文秀的接觸,知道她是一個好女孩兒,特別是她倆一塊出差,讓她對文秀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所以,她不僅不信這些傳聞,而且不允許給文秀身上潑髒水。她聽到各種關於文秀的流言蜚語一概不信,而且試圖為文秀解釋和辯護,但是她的解釋也是蒼白的,沒有幾個人信,但是她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


    這天,嚴大姐實在忍不住了,她想去文秀那裏看個究竟。十一點的時候,她估計不會有人來領物品了,就把手頭的活兒料理清楚,然後去找文秀,到了文秀的管理室,她沒在,又到了二公司打字室,關著門,直接推不開,她就敲門,隻見開門的是唐秘書,文秀在打字。文秀一見嚴大姐,倍感親切,馬上站起來給嚴大姐讓座:“嚴大姐,快坐。”接著說:“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我好想你,可是太忙了,沒空去找你說話。”嚴大姐笑著說:“我今天忙完了,想著好久沒和你說話了,就來找你了。”


    文秀高興地說:“謝謝大姐。”


    嚴大姐看著坐著不動的唐秘書,說:“唐秘書,我跟小韓說幾句話,請你回避一下。”


    唐秘書不情願地站起來說:“好吧。”


    等到唐秘書走出去,嚴大姐把門關上,但是並沒有鎖,從外麵一推就開。然後嚴大姐看著文秀,很嚴肅的樣子,文秀有點吃驚,說:“大姐,有什麽事盡管說吧。”


    嚴大姐嚴肅地說:“小韓,我說話心直口快,你不要介意,我是實在看不下去,才來找你的,如果我說的不好聽,說的不對,你可以不聽,我完全是為了你,才來跟你說的。”


    文秀聽了,感覺好像發生了很大的事故一樣,她馬上點點頭說:“大姐,你有什麽就說吧。我都能接受,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


    嚴大姐懇切地說:“那我就說了。你跟這個唐秘書是怎麽回事?”


    文秀直率地說:“怎麽了?沒怎麽回事啊,就是同事嘛,什麽也沒有啊。”


    嚴大姐不客氣地說:“什麽關係都沒有?他為什麽天天在你這裏?他是幹什麽的?他在這裏幹什麽?”


    文秀委屈地說:“我也不知道啊。他是秘書,又不是我的秘書,也不歸我管,我怎麽會知道呢?那天,羅主任讓他幫我和宋姐整理文件,他就經常來我這裏了。他在這裏基本什麽也不幹。我打的文件我自己整理,我不敢讓他幫忙整理。他不幫還好,越幫越忙。”


    嚴大姐依然氣勢洶洶地問:“照你說,他在這什麽也不幹,現在什麽時候?公司上下全忙的四腳朝天,他一個人在你這裏什麽也不幹,你覺得合適嗎?你覺得對你對他影響很好嗎?”


    文秀聽了目瞪口呆,搖搖頭說:“我天天也忙的四腳朝天,哪裏會想這些?再說,他的事我也管不了啊。我一個合同工,怎麽管得了人家大秘書呢?人家管我差不多。”


    嚴大姐繼續說:“你什麽也管不了,是吧?你們倆在屋裏,關著門,在幹什麽?上班時間裏麵鎖著門,有什麽見不到人的事?下了班,不管幹什麽,隻要不犯法,別人管不著,見得了人見不了人別人都管不著,隻是別在這裏辦這些事,別在上班時間辦這些事,這你也管不了吧?”


    說到這裏,文秀“哇”一聲哭了起來。


    嚴大姐厲聲說:“你先別哭,我把話說完你再哭。”


    文秀隻好忍住哭聲,麵對嚴大姐,眼淚直往下掉。


    嚴大姐繼續說:“你以為別人都認為你們關著門在學馬列主義嗎?你知道這幾天人家怎麽說你嗎?說你是個狐狸精,為了留在城裏,不擇手段,不顧臉皮,勾引唐秘書,把他勾得神魂顛倒。我知道這些話大多數是不實之詞,但是我能不讓別人這麽想這麽說嗎?本來你是一個很善良、很純樸的女孩兒,現在造成這樣的影響,你不覺得自己不夠檢點嗎?你別嫌我的話難聽,隻有我肯給你說這些話,別人誰也不會跟你說。我的話說完了,走了。”


    嚴大姐說完,揚長而去。


    文秀虛掩上門,趴在桌子上痛哭失聲,她沒想到這個唐秘書天天來她這裏居然造成了這麽壞的影響,這其實是她放鬆警惕的結果。到這一地步,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她自己覺得隻要自己不越線,沒什麽大不了的事。結果呢?這還沒有造成最壞的結果,否則,自己搞成身敗名裂不說,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就會失去佩軒,到那時候,你韓文秀才是哭天無淚、萬劫不複呢!


    你一個女孩子,天天跟一個破罐破摔的男人在一起,關著門,別人會怎麽想?別人會認為你們在幹正經事?幹正經事關著門幹嘛?這是正經女人幹的事嗎?


    對你最好的還是嚴大姐,如果不是她提醒你懸崖勒馬,你不知道墮落到啥地步呢。人家小宋也一再提醒你,你一點不在乎,仍然跟那個唐秘書在一起,人家不好意思再說你。


    你沒覺得嗎?這幾天人們看你的目光都是怪怪的,你就那麽反應遲鈍嗎?你自以為了不起,你比起佩軒差遠著呢。他處處小心謹慎,做什麽都不敢大意,你呢?


    你為什麽這個樣子?你出來工作好幾個月了,不知不覺的,你改變了自己,你見到的多了,就慢慢變了,就開始喜歡虛榮了。見到城裏帥氣的小夥子,就開始慢慢嫌棄土裏土氣的佩軒了,你雖然醒著的時候不敢嫌棄,但是心底裏已經有了嫌棄的苗頭,這苗頭已經在瘋狂生長,如不遏製,會迅速長大,也就是說,如果任其發展下去,你與佩軒約定的婚姻關係將岌岌可危。前幾天你腦子裏兩種看法的爭論就說明你已經離滑向深淵不遠了。


    這個唐秘書,除了表麵光鮮之外,他有什麽?他真的有知識有文化嗎?他沒有,他僅僅有個文憑而已。他是個勇敢、堅強的男人嗎?他有更高的認知嗎?可以說,就是佩軒隻上了中學沒有上大學,無論知識還是認知方麵,就遠遠超過了這個所謂上過大學的唐秘書,何況佩軒還要讀四年大學呢?說不好聽點,這個唐秘書就是個草包,就是一個渾渾噩噩的人,你改變了愛佩軒的初衷,開始愛慕虛榮了。


    你還愛佩軒嗎?你自然會說,你愛他,你永遠不會改變,但是實際上呢?你與唐秘書關在一個房間裏工作,沒有覺得不合適,你不覺得羞愧嗎?你認真想一想,他是個值得你跟他在一起的男人嗎?


    清醒吧!再不清醒,你就會葬送自己,就會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會失去佩軒。當初,佩軒隻是一個土氣的、貧困的男生時,你毫不猶豫地愛上了他,後來人們誰不羨慕你?誰不讚許你?都說你眼光好,可是現在呢?你開始遠離那時候的你,你不自覺地在外麵這個花花世界裏悄悄改變自己了。這是滑向深淵的開始,如果再不清醒,再不止步,你就會迅速墮落,再想回頭都難了。


    她一邊哭,一邊想,越想越恨自己,越哭越想哭。哭到快下班的時候,唐秘書又來打字室,她二話沒說,起身就走了,唐秘書跟她說話她也不理,她到管理室,關上門,繼續哭。她恨自己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年那個夏海超也比這個草包唐英俊強許多,而她隻看上佩軒,對夏海超不屑一顧,如今居然思想上對這個唐秘書沒有拒斥,這是多麽可怕的轉變啊。她哭了好大一會兒,想到下午還有許多文件要打,隻好洗把臉去吃飯,吃完飯就回了宿舍,路上盡量躲著人走,她覺得沒臉見人。一個姑娘家,自己不檢點,把自己的名聲差點搞臭,哼,也隻有你韓文秀辦得出來!


    她回到宿舍,脫了外衣,想睡一會兒,可是睡不著,仍然不由自主地想哭,幹脆哭吧!越哭越止不住,越哭越傷心。哭著哭著,就慢慢睡著了,鬧鍾的響聲把她喚醒,她沒有猶豫,馬上起來,洗一把臉,一照鏡子嚇了一跳,眼睛紅腫,臉色憔悴,完全不像原來的樣子。容不得她多想,就去上班了。已經有不少文件需要打了,估計下午還會出一些文件要打出來,這幾天小宋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好像一下子拉開了距離,因為忙,自己也沒時間想為什麽。現在想起來,是因為小宋覺得自己失言了,她跟唐秘書越來越近,小宋是不讚成的,所以一下子兩個人就疏遠了。人家早提醒過你,你不聽,人家隻能疏遠你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嘛。


    文秀這樣亂七八糟地想著,也來不及考慮自己該不該羞愧的事,因為許多活兒催著自己,兩三天就要掛牌了,自己可是不能掉鏈子,否則,對不起許多幫助自己的人,尤其對不起曾叔叔。


    她這樣想著,就急走到總辦打字室,看小宋在,就說:“宋姐,下午的活再給我點,上午的快打完了。”


    小宋頭也沒抬,說:“不用,沒多少活,不夠我幹呢。下午再來活兒了再說吧。”


    文秀平靜地說:“宋姐,你把手邊的給我吧,我來打,你歇一會兒。再來活兒了,你再打。”


    文秀這麽體諒小宋,小宋也隻好整理一下文件,交給文秀。她抬頭一看,嚇了一跳,急切地說:“小韓,你怎麽這個樣子啊?眼睛都腫了,臉色憔悴不堪,怎麽了?”


    文秀盡量平靜地說了一句:“沒什麽。”說完,再也忍不住,大滴的眼淚流下來。小宋動了惻隱之心,關切地問:“到底怎麽了?”


    文秀感覺也說不清楚,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任憑眼淚往下流,也說不出話。


    小宋想當然地問:“他欺負你了。”


    文秀搖搖頭,說:“沒有。”


    小宋不解地問:“那為什麽哭?”


    文秀一臉羞愧的說:“沒別人的事,為我自己愚蠢無比哭。”


    小宋不以為然地說:“你沒做錯什麽,自己想做的事就做,不涉及別人,沒什麽。”


    文秀羞愧地說:“我是個傻瓜,你提醒過我,我沒當回事,你看我不上路,以後就不理我了。我也沒時間去想,傻乎乎地啥也不在乎,上午嚴大姐狠狠罵了我一頓,把我罵醒了,我哭了一中午。為自己的行為無比後悔,羞愧難當。對不起,宋姐。”


    小宋歎口氣說:“你明白過來就好。我好意給你提醒,你當作耳旁風,我也就懶得理你了。因為這種事,別人是很難幹預的,全靠自己醒悟,本來是好意,最後弄得關係很緊張,就不值得了。所以我隻能點到為止,你聽不聽,那是你的事了。”


    文秀聽了,又後悔得哭了。


    小宋安慰她說:“你別哭了,明白過來就好,一點不晚。怕的是吃了虧再明白,就來不及了。”說著,就把文件給了文秀。


    文秀懇切地說:“謝謝宋姐。”然後就去了自己的打字室打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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