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文秀這幾天一早去辦公用品管理室,看有沒有領用物品的單子,如果有就趕快去取出來物品,打電話到領用部門,讓他們來領走。並在領物窗口貼個條:如急需領用物品,請到集團公司會議室找人。然後就去排練了。


    甄助理為了提高演出的質量,從地區話劇團請來了一位導演來指導。這位蔣導演很有才華,他一個一個節目過,指出來哪裏好,應該發揚;哪裏需要改進,怎麽改進。他對鄭江濤和韓文秀的主持也提出了很中肯的意見。他直白地說:“你們的主持不能太呆板,要歡快。不能太一本正經,要有調侃,用調侃活躍氣氛。女主持不能板著臉,要莊重中不失喜氣;男主持要有趣中顯莊重,不能像說相聲那樣主持節目,那樣就顯得太輕浮了。另外,你們的調侃要事先排練好,但是要像是現場發揮,不能顯得是排練好的,那樣就顯得太假了。


    本來因為跳舞,文秀極力想跟鄭江濤拉開距離,但是再次主持節目不得已又成了搭檔,她不得不和他一起排練。不過,鄭江濤對於主持並不陌生,他說他在上大學的時候就主持過係裏的聯歡會,當然也主持過班裏的聯歡會,積累了經驗。在排練的過程中,他給文秀提了不少好的建議,讓文秀滿佩服他。但是由於以前的印象,文秀對他一直敬而遠之,在排練的過程中,也一直板著臉,沒有笑臉。雖然鄭江濤一直在討好她,她仍然無動於衷,這次蔣導演對文秀的批評是中肯的,的確她冷冷的臉色與聯歡晚會的歡快氣氛很不協調,她認識到了自己的不對,通過這幾天的接觸,她對鄭江濤的反感也減少了許多,於是她又像對待常人那樣對待鄭江濤,這樣兩個人的合作得以正常進行,鄭江濤鬆了一口氣。


    按照蔣導演的指導,鄭江濤和韓文秀兩個人的主持水平提高了許多,但是還需要更從容和熟練一些,所以他倆還要合作練習。


    轉眼到了二十二日,這天下午進行了彩排,效果很好,但是蔣導演指點說讓兩位主持人有時間再熟悉一下台詞,他倆答應了。彩排快結束的時候,小宋告訴她說有她的一封信,給她放在二公司打字室了。她問哪裏來的,小宋說沒注意,好像是北京來的。文秀想著吃完飯去看看信。


    這天晚上又舉辦舞會,文秀本來不想參加,但是礙於情麵,不能不參加。因為大家力邀蔣導演參加舞會,她不參加說不過去;再說彩排很成功,她也放心了,也想好好放鬆一下。於是,吃完飯後她直接去參加舞會了,忘了看信這件事。


    舞會上,幾個女孩子各陪蔣導演跳了一曲。剩下的時間,文秀主要和鄭江濤結伴跳舞,她好幾天沒有跳舞,這次很放鬆地跳了一陣,身上出汗,就脫下她的新大衣,穿著毛衣跳舞,更顯得婀娜多姿,舞姿優美,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她跳了好幾隻曲子,她感到好像有什麽事似的,心裏不踏實,臉色就從歡快變成了憂鬱。鄭江濤看到了,就問她怎麽了,她說可能有點事忘了,跳完這隻曲子就不跳了。鄭江濤說他也不想跳了,幹脆陪她回去再練練台詞吧。於是,這隻曲子結束他倆就一起走了,出了門文秀想起來看信的事,她明白了,是這件事讓她心裏不踏實。她對鄭江濤說:“鄭老師,你等一下,我去辦公室一下,馬上回來。”


    鄭江濤點點頭說:“好的,你去吧,我等你。”


    於是文秀就去了打字室,一看,果然是佩軒的信。她把信裝到大衣兜裏,想著回到宿舍再看。然後就回到鄭江濤等她的地方,和鄭江濤一起回宿舍去練台詞。


    佩軒本來是元月二十三日晚上的火車票,但是跟老鄉換了票,他二十二日上午九點就從北京站坐車出發了,路上看著窗外的冬景,基本都是綠綠的麥田,沒什麽看頭,隻好看書或者跟車上的乘客聊天。乘客多是放假回家的大學生,大家隨便聊一些學校的事。佩軒因為是第一學期,聽人家有經驗的老生談話,也覺得有意思,自己不便插嘴,隻是靜聽,這樣一路也並不寂寞。隻是火車晚點了一個多小時,本該五點多鍾就到安陽的,結果七點多才到。這時天早就黑了,他急急忙忙下了火車,提著旅行袋,就按照文秀指示的路線坐上公交車去她的公司。大概有半個多小時吧,到了華北冶金集團公司,他打聽二公司的宿舍樓,有人說一直往前麵走,走上三百多米再打聽,他就按照人家指的路往前走,看到前麵不遠處像是一男一女並肩走路,他就想追上去問路,於是加快了步伐,快追上他準備開口問路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這女的很像文秀,隻是穿的衣服很時髦,一頭披肩發,一件紅格子的呢子大衣,腳下一雙不太高的高跟鞋,這明顯是一個時尚的女青年。但是走路的姿勢他覺得就是文秀,因為他對她太熟悉了。他愣住了,心裏怦怦直跳,也不敢再追著問路了,隻好停了一下,等著兩人走遠再朝前走。他看到兩個人並肩走路,兩個人說著話,除了沒有親密動作之外,很像是情侶一塊散步。他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一時心亂如麻。不過很快就想,也不見得就是她啊,看那個時髦的樣子,怎麽也不像她。他寫信說了,她知道他要來,怎麽會和男人在一起呢?再說,一個女人和男人一塊走路,又有什麽?即使是她,又怎麽了?不就和一個男人一塊走路了嗎?佩軒笑笑,自嘲道,佩軒你是個男人嗎?怎麽會把文秀想成那樣呢?自己是不是心裏太肮髒了?他苦笑了一下,往前看,早已看不見前麵的一男一女的影子了,於是就提著旅行袋繼續往前走,遇到人了,就打聽二公司宿舍樓,很快就到了樓下,他上樓,慢慢找,終於找到了文秀的房間,看見裏麵亮著燈,他再看看,確定確實是文秀的房間,就敲門。敲了幾下,沒有動靜,他就又敲了幾下,他聽到裏麵有輕輕的腳步聲,但是仍然沒有開門,他停了一下,又敲門,這時門開了,一個年輕男人站在門口,他以為敲錯門了,急忙問道:“請問韓文秀是住在這裏嗎?”


    那個年輕男人看到的是一個有點土氣的男青年,不客氣地問:“你找誰?”這時候房間裏看不見的地方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呀?”


    佩軒也聽不清是不是文秀的聲音,又大聲問道:“請問韓文秀是住在這裏嗎?”


    這個年輕男人不耐煩地說:“你是誰?你找韓文秀幹什麽?”


    佩軒往屋裏看看,也沒看到文秀,他像做賊一樣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一著急就說不出話來。


    突然他幹脆地說:“對不起,我找錯地方了。”


    然後,提著他的旅行袋,就徑直下樓了。


    走到樓下,停下來,倚著一棵樹,滿眼的淚水奪眶而出,他想到,這裏不是久留之地,讓人看見了,自己在這裏滿眼淚水的樣子不嫌丟人嗎?像個睿智自信的男人嗎?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於是他沿著來的路大踏步往外走去。


    其實,佩軒在路上看到的確實是韓文秀,她和鄭江濤一邊說話一邊向宿舍樓走去。她還要和鄭江濤一塊再練習一遍台詞,鄭江濤邀請她去他的房間,她覺得更不方便,隻好讓他到她的房間來。到了房間裏,她在生理期,急著要換紙,於是脫下大衣,顧不得不好意思,對鄭江濤說:“對不起,我去一下衛生間。”說著,就進了衛生間。


    進了衛生間,插上門閂,開始做自己的事。沒兩分鍾,她隱隱約約聽到敲門聲,她想著鄭江濤會去開門,就沒在意,繼續慢慢做自己的事。可是她又聽見了敲門聲,她知道鄭江濤沒有去開門,於是她趕快做自己的事,並且隔著門喊了一聲:“鄭老師開門!”


    她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接著隱隱約約聽到:“請問韓文秀是住在這裏嗎?”她來不及多想,就喊了一聲:“誰呀?”但是她還沒有做完自己的事,沒法開門,隔著門不容易聽清楚聲音。她又聽到:“請問韓文秀是住在這裏嗎?”她聽出來這是佩軒的聲音!隻是說的是普通話。接著就聽到:“對不起,我找錯地方了。”這分明是佩軒的口氣嘛!再清楚不過。她急忙把自己的事辦完,打開衛生間的門,走出來。一看沒有佩軒的影子,急忙問:“人呢?”


    鄭江濤不在意地說:“你說誰?”


    文秀火急地說:“剛才的人哪去了?”


    鄭江濤得意地說:“剛才有個又矮又瘦、農民模樣的人來敲門,我問他是誰,他不說,讓我打發走了。一個農民,還給我撇普通話,嗬嗬,裝什麽洋?”


    文秀想,天哪!佩軒走了!


    她來不及多想,隻穿著毛衣,連棉衣也沒穿,就急忙追出去,下樓跑出門外,不見佩軒的影子,她沿著往外走的路,不顧一切地跑出去,拐過彎兒向南,跑了大約一百多米,看到前麵似乎有個人影,她繼續跑,因為還穿著高跟鞋,跑不快,但是依然拚命往前追,一邊追,一邊喊:“佩軒!”離前麵的人越來越近,但是前麵的人隻顧往前走,連頭也不回。


    近了,隻剩下二十來米,路燈下,她認準就是佩軒!她哭著喊著,他依然不回頭,腳步更快地往前走。她衝上去,從後麵雙臂猛地抱住他,泣不成聲地說:“佩軒!你別拋下我!”


    佩軒一言不發。文秀痛哭失聲。她手略鬆,轉到他的前麵,又緊緊抱住他,哭著說:“對不起,佩軒。”佩軒依然一言不發。這時,前麵遠處許多人走過來,一片說話聲傳過來。佩軒拉著文秀往邊上的小路走去,文秀站在原地不走,佩軒使勁拉著她往旁邊走,厲聲說:“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文秀哭著說:“我不管!我什麽也不管!”


    前麵的人越來越近,原來是舞會結束了,人們回宿舍去。佩軒不由分說,拽著文秀就往旁邊的小路上躲。這時候,佩軒才發現,文秀沒有穿外衣,隻穿了一件毛衣,這時正是寒風刺骨的三九天!他不由分說脫下自己的棉衣披到她身上,低沉地吼一聲:“穿上!”


    她邊哭邊說:“不穿!”


    他厲聲說:“你想挨打!”


    她抗議說:“你打我也不穿!”


    這時候人群走到離他倆直線距離最近的地方,佩軒擋住文秀,怕有人看到她,他不敢說話,怕引起人們的注意,她還在低聲哭泣。他低聲說:“別哭!讓人看到怕不怕丟人?”


    她低聲說著:“不怕!”雖然嘴裏這麽說,但是停止了哭泣。人群裏也有朝這邊看的,但是因為是夜裏,路燈也比較暗,而佩軒擋著文秀,這些人又不認識佩軒,所以沒人知道他們在幹什麽。等到人群走的稍遠,佩軒就抓住文秀的一隻胳膊塞進佩軒棉衣的袖子裏,接著又把她另一隻胳膊也塞進另一隻袖子裏,這樣就給她穿上了棉衣,她哭著說:“你穿啥?”


    佩軒吼道:“你不用管我!”


    文秀喊道:“不行,你會凍病的!你跟我回去!”


    佩軒想到,也隻有跟她回去這一種辦法,把她送回去,自己才能穿回棉衣走掉。於是兩人急匆匆往宿舍樓走去。路上,佩軒一句話不說,文秀依然哭著。到了宿舍樓,文秀拉著佩軒上樓,佩軒冷冷地說:“你去吧,我不去。”


    文秀哭著說:“你不許走,在這等著我。”


    佩軒不說話,文秀哭求說:“你必須答應,不然我不上去。”


    佩軒沉著臉說:“知道了!把你眼淚擦一擦。”


    文秀脫下棉衣硬塞給佩軒,佩軒知道她進宿舍樓就不冷了,就接住棉衣穿上。文秀停住哭泣,擦一擦眼淚,理一理頭發,穩定一下情緒,上樓回到宿舍。


    文秀知道,佩軒答應的事他會照辦的,她看到佩軒答應等著她,就知道他不會自己走掉,會等她過來的,她這才放心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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