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清小姐。”劉士官解釋道,“十分鍾前他們試圖跳窗逃跑,所以我們先把人摁下了。”


    房子裏很安靜,沈都清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玄關,便瞧見五個新時代洗剪吹組合抱著腦袋在牆邊蹲成一排,三個兵哥哥看押著他們。


    大背頭抬起頭,咬著牙看著沈都清一眼。


    沈都清假惺惺一笑:“你不相信我爸爸是首長,我隻好讓你見識一下咯。”


    “相信相信。”此前大背頭已經挨過一頓打,這時候老實得不行。媽的,十個當兵的來搞他們,不老實也得老實啊。


    沈都清臉上一直帶著虛假的微笑,聲音很溫柔,眼神卻很冷:“相信你還敢勒索我家頭上,怎麽樣,我們家的錢好花嗎?”


    沈岩領著沈霏霏進來,從容地往沙發上一坐,沒插手。


    首長氣場太強,即便坐在那兒不說話,壓迫性的氣勢隔著整個客廳都能讓人瑟瑟發抖。


    五個小混混覷了他一眼,鍋蓋頭兄弟倆顫抖著腿努力把自己窩成兩隻鵪鶉蛋。


    大背頭感受到首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戰戰兢兢如芒在背,忙把責任推出去:“不是我們想勒索,是江峙讓我們幹的啊!”


    沈都清一愣。


    今天說白了就是來教訓這幾個混混的,不想勒索的事會牽扯上江峙。


    要是讓爸爸誤會,江峙就等著被收拾吧。


    沙發上,沈岩的眉頭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沈都清沒敢回頭看,定了定神,追問:“那你倒是說說,他為什麽讓你這麽幹?”


    她不信江峙會閑的蛋疼指使他們找沈霏霏麻煩。


    這位鬼見愁同學打架從來都是自己上,連兄弟都不叫,說打你就打你,不挑日子。他才不會這麽委婉指派使者。


    “是、是……”真追究起來還是他們的鍋,大背頭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說辭,支支吾吾。


    沈都清微微彎腰:“別墨跡,老實交代,我爸爸脾氣不太好,他要是來問你,就沒我這麽溫柔了。”


    沈霏霏坐在沈岩旁邊,看著沈都清一會兒炫爸,一會兒拿爸爸來恐嚇人,看得一愣一愣。


    還能……這樣嗎?


    她偷偷看沈岩,見他氣定神閑的,對自己被“妖魔化”“恐怖化”毫無反應。


    沈岩注意到她的目光,偏頭一笑,摸了摸她的頭發:“學著點。”


    在這方麵,沈岩的教育理念與林念君背道而馳。


    林念君主張女孩子要端莊守禮,身為沈家的女兒更要低調做人,沈岩則是從小教沈都清防身術,不遺餘力地鼓勵她遇事報他的名號。


    網上曾經熱傳過一對俄羅斯父女的對話。


    爸爸:如果有別人欺負你,你就立刻用鏟子呼他臉。


    女兒:可是爸爸,我是女生啊。


    爸爸:那你可以用粉色的鏟子。


    沈岩就是典型的這種父親:


    ——有人欺負你,你就打回去。


    大背頭咬著牙如實交代了事情經過:“江峙讓我們去找秦子豪要醫藥費,但秦子豪不露麵啊,讓我們去找你妹妹要,說本來就是為了她……”


    沈霏霏羞愧地低下頭。


    沈岩大掌落在她頭頂,強行把她的頭抬了起來。


    渾厚的聲音自帶威嚴,問大背頭:“這個秦子豪,人在哪兒。”


    “我們也找不……”大背頭的話還沒說完,一個人影從門口跌進來。


    “在這兒。”江峙一腳把秦子豪踹進屋。


    秦子豪氣急敗壞從地上爬起來:“江峙你別太過分了!”


    沈岩一抬下巴,劉士官立刻上前把人拖到牆邊排隊:“手抬起來,抱頭。”


    秦子豪還想反抗,抬頭發現屋裏四個當兵的,想起門口還有兩個,花園外麵還有幾個……順便變成第六隻鵪鶉,老老實實地抱住腦袋。


    江峙沒想到沈岩也在,慢悠悠走進來:“沈叔。”


    “聽說你一個人幹了十幾個,”沈岩似笑非笑,“厲害啊。”


    江峙沒什麽表情:“一般吧。”


    沈都清正擔心老爸會不會因為沈霏霏被勒索這事遷怒江峙,雖然不是他本意,但中間畢竟有他這一環。


    聞言差點笑場。


    他可能覺得“一般”是謙虛之詞,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就是嘚瑟。


    秦子豪臉上幾塊烏青,一邊眼睛腫著,一邊嘴角開裂,顯然是已經被江峙揍過一頓了。


    現在人也齊了,沈都清道:“幾位哥哥,你們自己說吧,今天怎麽了?”


    江峙在一旁慢慢擰起眉,目光不善地盯著沈都清的背影。她毫無察覺。


    “錢我們還!”大背頭立刻說,“給我們兩天時間。”


    半個月,那五萬早就狼藉得差不多了,讓他們一幫無所事事的街頭混混湊夠五萬,肯定需要時間。


    沈都清卻很強硬:“你沒聽清我說的話嗎?”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強調,“今、天、了。”


    大背頭咬牙,瞪向秦子豪。


    秦子豪和他們不一樣,家境好,五萬肯定拿得出來,況且這錢本來就應該他出的,要不是他推到沈霏霏身上,他們也不至於被收拾成這樣。


    “這錢你拿,趕快給你家裏打電話。”


    秦子豪不願意:“憑什麽?”


    無緣無故問要五萬,家裏能不追問嗎,要是被他爹知道這事,還不打斷他的腿!


    黃毛義憤填膺插嘴:“你說憑什麽,是你找我們去教訓沈都清的,你是罪魁禍首!這錢你不拿誰拿!”


    接著幾人就吵了起來,秦子豪被圍攻,說到底也不敢真和這幾個混混撕破臉,這些人手太黑。


    最後不甘不願地給家裏打電話,又是撒謊又是對他媽媽發脾氣。錢一到賬,馬上跟沈都清說:“好了,好了。”


    沈都清一偏頭:“該給誰給誰。”


    秦子豪頓了下,尷尬地朝沈霏霏走過去,不敢抬眼看她。


    沈霏霏咬著嘴唇恨恨地剜了他幾眼,收了錢立馬就把他拉黑了。


    六個人都鬆了口氣,似乎覺得這事可以了了。


    沈都清站在他們麵前,沒動:“幾位哥哥,我覺得你們應該道個歉,你們認為呢?”


    江峙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黃毛最識時務,忙跟她一連串地對不起,又對沈霏霏一連串地對不起。


    其他五台複讀機也跟著複讀。


    沈都清抱著手臂:“一句對不起,太蒼白了吧。誠意呢?”


    大背頭咬了咬後槽牙,開始檢討:“我們錯了,不應該找你麻煩……”


    剛開個頭,旁邊黃毛砰地一聲磕了個頭:“對不起!首長饒了我們吧!我們犯了滔天大罪!我們該死!”


    說一聲磕一個頭,非常的有“誠意”。


    準備了八百字檢討的大背頭:“……”


    鍋蓋頭兄弟立刻效仿,慢慢地,其他人紛紛也磕了起來。秦子豪梗著脖子堅持了片刻,最終也忍辱負重地彎下腰。


    那畫麵真是不忍直視。


    沈都清轉身走開。


    沈霏霏看著這幾個曾讓自己夜不能寐的混混們,此刻狼狽窘迫毫無尊嚴的樣子,心情很是複雜。


    她一直無法理解,那天沈都清到底是怎麽唬住大背頭全身而退的。


    現在知道了。


    她真的很厲害。


    沈都清完事,一直坐著看戲的沈岩才起身,吩咐劉士官:“這幾個丟去管教學校,好好改造一下。”


    勞教製度被取締之後,漸漸興起矯治教育學校,專門收容這些有嚴重不良行為未成年學生,對其進行教育和轉化。郊區就有一所著名的管教學校,市教育局與公安局協辦,準軍事化的管理,進去和坐監獄沒差。


    幾個洗剪吹頓時臉都綠了,但看看沈岩,一個屁都不敢放。


    “至於他——”沈岩掃了眼秦子豪。


    秦家也算是有些家底,跟街頭混混不一樣,人父母都還健在,不好以同樣的方式處理。惹倒是惹的起,但真撕破臉,會給兩個姑娘結怨。


    “送去秦家,向他父親說明一下他的所作所為,如果他不能好好管教,我不介意代勞。”


    劉士官應聲,手腳麻利地把幾個人趕了出去。


    院裏已經有不少居民聞訊前來圍觀,都在八卦一樓到底出了什麽事,竟然勞動了兵人。


    六隻鵪鶉抱著腦袋走出去,阿姨大嬸們頓時有了目標,指指點點嘰嘰喳喳。


    劉士官把人押上了軍用皮卡,留八個人在後麵看守,將車開離居民區。


    沈都清跟著沈岩出來時,發現江峙一直在瞪她。


    她莫名其妙,沒理他,先爬上車。


    沈霏霏看了江峙一眼,很自覺地上了副駕駛,把後麵的位置留給他。


    江峙上車,抱起手臂,目光森森盯著沈都清。


    車子發動,他磨著牙低聲問:“你他媽剛才叫他們什麽?”


    沈都清回憶了一下。


    “……”行吧,這個醋都能吃。


    前頭,沈岩的視線掃向後視鏡,不冷不熱道:“對我姑娘客氣點。”


    “聽見沒,”沈都清說,“對我客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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