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薇竹還有幾句話要和主任說,兩個人移到窗邊低語。


    時棲蹦到班級後門口,踮起單腳的腳尖兒探頭往裏麵看。


    講台上,她的新班主任,四十歲的模樣,偏黑,太陽穴很凹,顴骨突出,有個鷹鉤鼻,倆嘴角緊抿下垂,長了一副很凶的麵相。


    教室空調運作的風聲呼呼吹,班主任滿臉嚴厲地掃視這些落榜的學生,時棲注意到趴桌子低頭的學生基本都抬頭看向蔡源,隻有一個人沒抬頭。


    那位學生坐在最後一排裏側靠牆的位置,沒穿統一藍校服,穿著件黑色衛衣,單這衣著就和班級其他同學格格不入。


    除此之外,坐姿毫無精神,靠著牆和椅背的九十度拐角坐著,肩膀軟塌塌的。眼睛也沒什麽精神,半睜半閉著。


    寇醉。


    時棲站在後門窗處,正好能看見寇醉側臉。


    寇醉拿起桌子上的咖啡色保溫杯,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仰頭喝水。


    有小片茶葉粘到他唇上,他舔了下嘴唇,把茶葉卷到口腔裏,牙齒輕磨嚼著茶葉。


    全程都對班主任無動於衷。


    班主任掰開一根粉筆,朝寇醉的腦袋擲了過去,寇醉似有察覺,稍偏了下頭,躲開粉筆。


    然後,他輕笑了聲,抬頭看班主任,很輕地說了句話。


    隔著門,時棲聽不到他說了什麽,隻看到班級男生女生都笑著回頭看他,班主任麵目繃得很緊。


    時棲憑借多年的對寇醉的了解,想象到寇醉剛才拖腔拖調說的話可能是——“老師,您剛才差一點,就弄疼我了。”


    不知怎麽的,時棲被自己的想象弄紅了臉。


    寇醉這人也,太不要臉了。


    主任和董薇竹說完話,把班主任叫出來,介紹認識時棲和家長。


    時棲臉還紅著,禮貌地喊蔡老師好。


    蔡源之前就知道有高考狀元要來他班級,但卻沒像主任那樣臉上有笑,而是皺眉看時棲。


    時棲很老實地穿著校服衣服,但沒穿校服褲子。她的腳也不方便穿褲子,穿的是過膝的裙子。


    蔡源打量時棲的著裝以及時棲的拐杖,很一視同仁的意思說:“時棲同學,你遲到了。”


    時棲腦袋裏嗡一聲響,感覺未來十個月可能很難熬。


    就像孕婦孕吐反應嚴重和難產的十個月。


    煎熬。


    時棲偷瞄她媽,果然沒看到董女士臉上有心疼,取而代之的是有兩分幸災樂禍的微笑,好像差一點就要捂嘴笑了。


    時棲乖乖地低頭認錯,“對不起老師,我下次不……我沒有下次了。”


    蔡源點點頭,端詳時棲幾秒鍾後,又道:“我的班級,不允許早戀。我對早戀的定義不是十八歲,而是校規班規,隻要在我班級,就不允許。”


    時棲想變成蝴蝶飛走,囁嚅著表明立場,“老師,我肯定不處對象。我主要是,怕別人追我。”


    走廊裏莫名突然安靜。


    主任輕咳了聲,“蔡老師,你和學生說一聲吧。”


    蔡源點點頭,和董薇竹與主任說了兩句話,進班級敲黑板交代,“都別嘮閑嗑了,咱班來了新同學,大家鼓掌歡迎一下。”


    時棲拄著拐杖,一步步往班級門口蹦,越蹦越近,突然莫名地就心跳越來越快。


    連著感受到自己的臉都燒了起來。


    班級裏忽然傳來一個喊聲,“啊,是那個高考狀元嗎?”


    緊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議論聲,“高考狀元居然來複讀?高考狀元?”


    還有一個興奮驚喜的人喊,“寇哥,你腦袋最好使了,你猜猜高考狀元為什麽複讀?”


    整個班級都在議論時棲,時棲不知道寇醉對此給了什麽回答,拄著拐杖,蹦進了班級。


    班級的議論聲突然停止,瞬間鴉雀無聲。


    班級四五十個人的視線,都匯聚在時棲身上。


    隱隱約約有倒吸氣的聲音,有人低聲喊美女,還有人感慨著罵操。


    時棲不自覺地就臉紅了,臉紅得像紅蘋果,腦袋垂得極低,“你們好,我叫時棲。”


    時棲說完稍稍抬頭,餘光看向寇醉。


    隻是餘光,看不見寇醉臉上的表情,隻有個影影綽綽的好像往書桌裏扔東西的動作。


    班級很靜,靜得時棲猶豫她是不是應該像個戰士一樣扔掉拐杖。


    接著,她聽到了全班如雷般的掌聲。


    有人吹口哨,有人起哄,剛才的死氣沉沉好像都是假的。


    蔡源罵道:“行了行了,你們這會兒倒是有力氣了。時棲同學你坐吧,就坐講台前麵這兒。”


    時棲紅著臉蹦過去,忍不住琢磨寇醉的反應。


    感覺上,寇醉可能會拖著腔調說:“棲寶長大了啊,以前初潮都和哥哥說,現在這麽大的事,都不和哥哥說了。”


    再或者,他似笑非笑,“時小棲,你腦袋被飛機膀子刮了嗎?”


    不知道,他會說什麽。


    時棲停住,回頭小聲請求說:“老師,要不我坐最後一排吧?不然我上課的時候如果來回進出,可能會影響到同學們上課。”


    蔡源麵無表情,“上課的時候還允許你來回進出?當自己家呢?”


    “你就坐第一排吧,正好你還矮。”


    第6章 同班同學


    時棲站在過道間,很深很深地,吸了口悶氣。


    其實這兩年,她還竄得高點了。


    小學和初中的時候,她做間操都永遠是把頭第一個。


    她現在的個頭,應該已經算是中等水平了。


    時棲很坦蕩地隱瞞了兩公分,挺胸收腹昂首說:“老師,我一米六。”


    但是顯然,蔡源對她的身高完全不感興趣。


    朝她虛揮著手說:“我一米八,你趕緊坐下吧。”


    教室裏有壓抑著的笑聲,紅著臉的時棲支著耳朵聽,好像沒有聽到寇醉特有的輕笑聲。


    想看看寇醉的表情,又怕太明目張膽,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時棲把拐杖放到地上,摘書包拿書,回頭對新同桌笑說:“你好呀,我叫時棲,棲息的那個棲。我爸媽希望我不要太累,就取了個這名字。”


    時棲的新同桌是個女生,在時棲坐下後就開始兩眼放光,“你好你好,我叫方亦圓,就是又方又圓的那個方亦圓。”


    “方亦圓,”時棲輕聲重複兩遍,讚道,“好哲學的名字,我喜歡。”


    方亦圓突然就控製不住地抓住時棲的胳膊晃,“嗚嗚嗚你太美了,我都移不開眼睛了,你聲音也好聽,你居然還是高考狀元,啊我要死了。”


    時棲不好意思地客氣道:“運氣好,運氣好。”


    時棲正想問方亦圓是哪個學校來的,突然她頭頂蔡源狂敲講台喊,“再說一遍,以後在我蔡源的班級裏,除了學習就不允許有別的!學習學習,隻有學習!隻要學不死,就都給我往死裏學!”


    “對我有任何意見的就回去找爹媽調到其他複讀班,不想調的就都給我往死裏學!”


    教室裏一片安靜,時棲被震得半邊腮幫子發麻,盡量乖巧地拿書拿筆準備寫字,左耳聽右耳冒。


    蔡源在講台上擼胳膊挽袖子,極具震懾力地又喊了十分鍾後,終於拍黑板收尾,“明天選班委課代表安排值日,擦黑板就從高考成績的學號開始,今天1號擦黑板。”


    時棲安靜了五秒,對方亦圓歎息,“運氣,好像也不太好。”


    第一節課,是輕鬆一點的語文課。


    時棲幾次想回頭看寇醉,忍住了。


    她和寇醉還從來沒做過同班同學,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


    令她總想回頭看他在做什麽,是在睡覺,還是打嗬欠。


    下課鈴剛打,她拽出書包,準備翻出寇醉的黑色耳機,去找他給他還耳機。


    但是耳機還沒從書包裏拿出來,她的馬尾辮突然被人揪了一下。


    咖啡色保溫杯落在她桌子上,接著是一個大活人,坐到她桌子上。


    就像坐在家裏的沙發上,輕翹著二郎腿,兩條大長腿在她麵前蕩著。


    寇醉拿起保溫杯喝了口茶,然後旋轉杯蓋給蓋上放到她桌上,雙手插衛衣兜裏,挑眉看她。


    一係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就很像刑警大隊的隊長,拿著水杯推門走進訊問室,喝口水後淡淡地看著犯人。


    翹著二郎腿晃啊晃,雙手勾著膝蓋,淡定從容地等待犯人的坦白從寬。


    時棲默默地把耳機放回書包,抬頭看他,很發自肺腑地、識時務地、乖巧地說:“哥哥好。”


    寇醉斜睨著她,沒說話。


    時棲想起前天在網紅咖啡店,她叫他孫子的事,停了兩秒,改口道:“爺爺好。”


    寇醉輕笑了聲,勾著眼尾看她,好似在笑話她的慫。


    “事實上,我隻是好奇,”寇醉欣賞了會兒時棲的慫樣兒,垂眉看著時棲的受傷的右腳,慢慢悠悠地說,“你是 怎麽上廁所的。”


    時棲:“……”


    學校的廁所都是蹲便,這確實是個問題。


    當初董薇竹女士,第一擔心的事,也是她怎麽單腿蹲下並用力。


    但是她完全沒想到,寇醉在和她成為同班同學後,第一句話會是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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