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帳內老者聲音一出,帳外之人皆各有所思,張楚與林家普通子弟心中,更多的是從這聲音之中,判斷出對方內力高深,而不是對方說了什麽。


    少女身形一顫,顯然是沒有想到師父會在這個時候醒來,而她還沒有意識到眼前發生了什麽,隻是白了黑袍小風一眼,隨即不再看他,仿佛一切事皆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小風對此並不在意,起身之間手中白光一閃,古琴消失不見。方才來到帳前之時,他便推測眾人口中的柳師,極有可能不是單純的閉關,因此他便趁著眾人的注意皆在少女身上之時,暗中開啟了識能之境,朝著帳內探查了一番。


    然而結果正如他所料一般,帳內的確有一人正打坐運功,可是其周身卻有黑白兩道氣勁互相擠壓。白色氣勁處於下風,雖然苦苦支撐之下,不會被黑色蠶食殆盡,但也無法拿下對方取得優勢。


    小風的識能探測隻是感知,而無法確切的看到人臉,所以他並不能判斷出對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清楚那黑白氣勁那一道才是那名柳師所有。


    因此權衡之下,他找出了一個辦法,那便是在帳外以識能鎖定住帳內之人,再運轉太素清音訣將曲子灌入對方腦海之中。鷗鷺忘機曲有調和武者心境,加速武者內息運轉之功效,至於黑白之戰仍舊是對方的問題,自己不過是給予一定的助力而已。


    “玲兒,你又在胡鬧了,還不請人進來?”


    與之前夾雜內力的四字不同,老者再度開口之時,聲音卻與尋常老人無二,年邁之中帶著幾分寵溺。而門外被稱為玲兒的少女聞言,卻是轉身看了看李少明又看了看黑袍小風,隨即轉身問道:


    “請誰進來?病人還是彈琴的人?”


    此言一出,林家為首之人眼神餘光立時鎖定了黑袍小風,被這少女如此提醒,他立時便明白過來,柳師的蘇醒不是巧合,而是與那人之前的無聲琴有關。


    隻是他的記憶之中,中原正道之中似乎沒有什麽以琴為武器的門派,倒是邪道之中,聽說有人可以音律亂人心境,致使對方走火入魔不戰而勝。


    “哎...”


    少女話音方落,帳內卻是響起一聲歎息,帶著幾分無奈。隨即帳幕被打開,內中一名身著樸素灰衣的老者,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老者一頭白發,可麵色卻是十分健康,而他還有一點辨識性極高的特征,那便是鼻尖紅潤如醉酒一般,可是他卻毫無酒氣。


    “柳師。”


    林家眾人見老者現身,為首之人稱了一聲,並未再說其他,而其餘人則是朝著老者低了低頭,算是示意招呼,但卻談不上什麽尊敬,因為他們並不清楚這位神秘的醫師到底是什麽身份。


    老者現身之後,先是衝著少女招了招手,而後掃眼眾人,一眼便發現了人群之中,雙目中毒的李少明,眉頭微皺。至於黑袍小風,他隻是仿佛隨意的看了一眼,而後便不再關注,隻是他這一眼,卻讓小風感覺到意味深長。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釋懷,自己雖然與他隔著一道帳幕,但畢竟這麽多林家之人皆都看到了自己方才席地而坐,他們隻需傳音一二自然會知道方才是誰彈的琴。


    但他也清楚,自己會這樣想,也是在本能的趨吉避凶,因為還有一個可能,便是老者並沒有與誰傳音,而是在帳內便判斷出撫琴之人是誰。那麽如此一來,他便大有可能,同樣身負識能。


    “是他麽?”


    小風在心中問了自己這樣一個問題,因為赤魂林之行所見之人中,實在沒有誰的實力配得上自己對那幕後黑手的估量。可唯有眼前之人,自己並不能看透深淺,無論是他的內力,還是其他。


    “見過柳師,不知我這朋友的毒可還有救?”


    張楚見老者看著死白癡卻默不作聲,心中也是一陣忐忑,萬一對方說他中毒已深已然沒救,自己真是無法想象死白癡日後要如何麵對這些。然而下一刻,老者麵上卻是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而後轉身看向一旁的少女,開口問出一句古怪的話:


    “玲兒,你這是...?”


    “師父,他們來的太過巧合,加上您老人家剛才還在閉關,誰知道他們到底是要治眼,還是要為難我們啊。”


    老者的問題古怪,少女的回答聽在眾人耳中,更加無厘頭。張楚聞言眉頭微皺,不知這對師徒究竟是何意,眼下眾人之中,最關心李少明者自然是他,心中焦急之下,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柳師,他這毒...”


    張楚話音至此便是一頓,仿佛不敢說出後麵的話來,老者見狀,看了一眼自家徒弟瞧那人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麽一般,開口道:


    “小友莫慌,你朋友這雙眼...”


    言至此處,老者忽然話音一頓,可就在張楚精神緊繃,準備聽到他最不願聽到,但已無可改變的事實之際,卻見眼前的老者忽然笑了笑,接著開口說出一句在眾人看來匪夷所思的話:


    “哈哈哈..並不是中毒。”


    “不是中毒?”


    張楚聞言一愣,脫口而出,而一旁的林家為首之人已經搶先一步攔在了他身前,似是怕他衝動之下做出什麽。同時也開口解釋道:


    “可是柳師,玲兒姑娘方才分明說這毒很重,她的醫術治不了。”


    柳師聞言轉身看了自己徒兒一眼,眼中盡是無奈之意,他自然明白自己這個徒弟心中所想,但這話也不好與外人言說。可是少女卻沒有這層顧慮,先是瞪了林家為首之人一眼,而後解釋道:


    “我又沒有說錯,他這根本就不是毒,而你們一定說這是毒,我自然要懷疑你們的動機了。既然你們一定說這是毒,那對不起,我的醫術的確治不了。”


    醫術兩字少女著重發音,而後又是白了一眼張楚,不得不說她的確很喜歡給人白眼。而師徒倆的一番話,聽得眾人雲裏霧裏,而場上聽懂的幾人又與此事無關,並不打算開口,唯一苦的卻是張楚,心中明明焦急萬分,卻被林家為首之人狠狠按著,無法發作。


    似是看出了張楚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柳師忽然朝著林家為首之人招了招手道:


    “林雄,放開他吧,至於那位小友的雙眼,的確不是中毒,隻是...”


    “隻是什麽?”


    林家為首之人將人鬆開,而張楚立時開口詢問,他對於這對喜歡賣關子的師徒,心下已經沒有什麽好感可言。但他卻心中對那少女有愧,抵消之下的後果,便是對柳師觀感極差。


    “他這雙眼,隻需冰敷數息即可,但這冰...”


    言至此處,已無需多言,原來李少明的雙眼,隻需要冰敷即可,可是如今在這赤魂林中,又能去哪裏弄到冰塊?世家弟子曆練會帶食物,會帶廚子,甚至會帶醫師隨行,但卻不會把自家冰窖帶上。


    明明很簡單的治療方法,如今卻極難實現,不過也並非毫無辦法,隻是...


    “不知諸位,有誰修煉過水屬功法?”


    林家為首之人開口發問,可是他問這話時,眼神卻直接落在了小風四人的身上。因為在場之人修煉何種功法,他心中再為清楚不過,他林家修煉的是風屬功法,張家修煉的是火屬功法,至於柳師..他既然為難,便一定是無法以內力凝冰。


    眼下有可能的,便隻有那外來的四人,可是他卻並不抱有太多的希望,因為以內力凝冰說著簡單,做起來卻需要不俗的內力。


    聽至此處,小風心中暗笑一聲,他自然是可以弄出冰塊,但此時他卻不願出手。因為他已經開始懷疑眼前發生之事,是否是人為刻意安排。


    假使自己先前猜測無誤,的確有幕後黑手存在,而這人又與赤魂林中三家異象相關,那麽他們將李少明抓至此地的動機,便耐人尋味。


    倘若自己要借李少明之手,挑起兩家紛爭,那麽他的雙眼所中的毒一定無藥可解,同時也不會如此布局。


    更讓他懷疑的是,李少明的雙眼,究竟是不是真如那名柳師所說,隻需冰敷即可?究竟是那幕後之人想要試探些什麽,還是眼前的柳師知道什麽。


    其實小風清楚,在自己生出這個疑問的同時,心中便已開始傾向,眼前這個極有可能身負識能的老者,便是那名幕後黑手。小風深知人心變化,也知自己很可能陷入思維困境之中,所以他現在能做的,便是維持現狀,靜觀其變。


    一眼,隻需一眼,隻要那名柳師在此時此刻,下意識的看向小風一眼,後者便能印證心中猜想。可是結果卻不如他所想,那名柳師始終將眼神放在他那名少女徒弟之上,不曾看別人一眼。


    然而就在這時,小風卻感覺到身旁之人有上前之意,抬眼之間卻見問柳已經跨出半步,可隨即黑無常也邁出了半步。而後問柳開口問道:


    “你們可是想要我們以內力凝冰?此法固然可行,隻是以我們二人的內力,尚不足以完成此事。”


    黑無常與問柳走出人群,兩人好似早有共識,顯然是之前已傳音商議過,隻是兩人此次傳音,卻並未知會小風,不知原因為何。小風對此並不在意,隻是心間那一絲疑慮,暫時被他放了起來,因為他之前沒有想過,除了自己還有兩人能弄出冰晶。


    “這個簡單,你們將內力灌輸在他身上,然後等著他們運轉功法就行了。”


    就在這時,那名被稱為玲兒的少女,似是已與柳師傳音完畢,忽然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而這一句話,卻是一語驚醒了林家為首之人這個夢中人。


    因為後者的確根本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內力不足可以借用,而火屬功法的人,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凝聚冰晶。然而就在林家子弟取出水袋交給問柳,而林家為首之人以及張楚分別來到黑無常與問柳身後,雙掌相抵,準備灌輸內力之時。


    一個不該在此刻睜開雙眼的人,卻是在此時此刻,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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