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帳之內,短短數息之間,雙方所說之事,涵蓋信息已是極多。而這些信息,無疑皆是當下的重要線索。陋帳無門,而就算是有門,以站在門外的四名會主的聽力,也不難聽到帳內交談。


    好在帳內之人,本就無意遮遮掩掩,他們所要的正是帳外之人將這些信息認真聽完。倘若他們聽不清楚,反而會種下一份猜疑的種子,不知何時便會生根發芽,將局勢轉勝為敗。


    “我怎麽會知道?”


    林禦心的回答看似合理,可是其說話前的反應,卻已經引起了黑袍小風的懷疑。門外四位會主沒有看到林禦心的表情,此時有心者隻是在心中疑惑,為何對方反應如此強烈,但卻並未到了懷疑真假的地步。


    “他隻是隨便問問,林公子不必在意。”


    問柳適時開口,而其說話的同時,黑袍小風又坐回原位,喝起了茶水,仿佛之前發問的人不是他一般。林禦心瞥了黑袍小風一眼,似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聽問柳接著道:


    “言歸正傳,禦心公子可還記得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從林雄口中得知,當日他趕到茅草屋時,已不見禦心公子蹤跡,隻有那塊搖搖欲墜的石板。”


    林禦心聞言瞬間,便已捕捉到了問柳口中所說的重點,並非是他的問題,而是他說從林雄口中得知。也就是說,眼前這個人,曾與自己的林家有過交集,而自己的信息多半便是林雄向他吐露。


    林禦心心中明白,林雄身為長老親傳,雖然平日裏與自己沒什麽交情,但自己卻清楚他的為人,並不是一個輕易相信他人之人。而如今他會相信一個外人,一定是有不得不相信的理由,又或者眼前之人值得相信。


    雖說林禦心對林雄的信任,遠沒有達到將自己的相信寄托在對方身上的地步,但作為參考總歸還是可以的。因此他再看眼前兩人之時,心下的戒備又放下了幾分。


    “我方才說了,當日的確是受人偷襲,並非走火入魔。如今想來,對方當時是有備而來,不過其中疑點太多,我便長話短說吧。”


    林禦心難得開口解釋,而這也是他釋出善意的方式。隻不過對於他口中的長話短說,一旁看似漠不關心的黑袍小風,心中卻是暗自腹誹,看來對方還沒有完全相信自己等人,不過這樣也好。


    “那日我原本在屋內打坐參悟石板之上的內容,正當遇到瓶頸之時,忽然聽到周圍有雜音悶響。起初我隻以為是駐地之內,又是誰好奇偷著來了這裏,所以並未第一時間理會。


    可後來不知過了多久,那聲音非但沒有半點減緩,反而越來越大,已足夠亂我心境。可就在我準備放棄參悟石板,出去叫他們安靜之時,卻聽到一聲巨響。


    這聲音來得太過突然,讓我強行從參悟石板的狀態之中脫離出來。而我睜眼之後,卻看到眼前已經多了一道人影,正抬掌朝我攻來。我當時練功剛剛被人打斷,此時又見有人偷襲,於是下意識便出了手。


    誰知那人佯裝不敵,隻是一招便已敗退,抽身便朝著石板之下的暗道竄去。我當時怒極在心,並沒有想太多,隻想著拿下刺客,所以就追著那人下了暗道。


    豈料我剛下暗道,他們便啟動了機關,封死了來時道路,這讓我根本無法原路返回。無奈之下,我便隻能沿著暗道前行,找尋出路,而那名刺客已然不知所蹤。


    後來我在暗道中徘徊數久,仍舊找不到出路,心中怒意也早已平複下來,細想之下知道自己恐怕已經中計。那麽既然對方有意引我來此,定然會有後續安排,我想著與其在未知環境之中徘徊,不如守株待兔。


    何況暗道之中機關莫測,在其中徘徊雖然一時間沒有性命之憂,可體力卻在不斷流失。若對方是有意消磨,而後再行出手,我便是正中對方下懷。


    所以....”


    林禦心言至此處,忽然停頓了一下,因為他發現眼前兩人看向自己的目標,有些異樣。問柳見狀,搖了搖頭道:


    “沒事,禦心公子請繼續。”


    而後卻是與小風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底的無奈,原來這便是林禦心的“長話短說”,當真佩服佩服。


    林禦心吸了一口氣,此時也不願理會兩人心中所想,因為他知道即便自己在意,也無甚結果。於是在半息過後,其接著開口,隻是他的話,卻再一次刷新了問柳與小風對他的認知。


    “所以我便找了一處已經觸發過的機關,然後假意踩中機關,之後翻身倒地,等到那些人前來確認之時,我便能一擊製敵。”


    說到這裏,林禦心的話又是一頓,而帳外的四名會主,此時卻對他的做法更有判斷。其中不乏稱讚者,例如月下獨行,覺得此人能夠在危機之中,找到這種另辟蹊徑的法子,倒也不錯。


    自然也有覺得他白癡的人,例如那名紅衣女子,此時隻覺得天底下為什麽會有這麽蠢的人。萬一人家是守在暗道出口處等著你出來,可你又以為有人在暗中監視你原地等了下去,豈不是等到死都沒有人來。


    至於慕容韜與霜天閣之主則是對視一眼,沉默不語,因為他們知道這名林禦心的話沒有說完,之後一定發生了轉折。


    “之後呢?”


    見林禦心遲遲沒有開口,問柳終是替大家問出了這個問題。隻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問題問出之後,林禦心忽然看了自己一眼,眼神複雜,似乎帶著幾分..惱羞成怒。


    問柳見狀,正盤算是否要繼續追問,卻聽林禦心忽然歎息一聲,口出驚人之語道:


    “哎...我不小心假戲真做,睡了過去。等我再醒來時,人已經在暗道之外。我找了許久,也未發現暗道的入口出口,隻是在醒來時附近的一塊巨石上,發現了一封沒有署名的染血書信,於是我...”


    說到這裏,林禦心又是言語一頓,顯然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而在他看來,自己已經這樣表現,對方應該能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如果對方識趣,應該不會....


    “於是如何呀?”


    問柳問出了這個問題,而林禦心對此啞口無言,足足愣神了一息的功夫,方才惡狠狠的看了問柳一眼,使得後者一臉茫然。隻是聽到此處,無論是四位會主還是黑袍小風,其實都知道,他最後肯定還是看了信,至於看信之後...


    “我認為..荒郊野嶺,不會平白無故出現一封信在此處,所以一定是什麽人想要留給我的。於是我就拆開了信,可是那信上除了染血的部分之外,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而染血的部分,則是寫著我的名字,再無後話,所以...”


    說到這裏,林禦心又是一頓,而這一次問柳實在覺得他現在的表現,與第一印象嚴重不符,覺得林家嫡傳不該是這種婆媽之人。殊不知林禦心諸多停頓,皆是在暗示問柳不要繼續追問,此時他的心中也是十分不爽。


    “所以..”


    問柳拉著長音,麵帶微笑的開口發問,而這一次,林禦心則隻是冷冷的看著他,並非開口回答。問柳眉頭微皺,半息過後,卻是直接開口,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語出驚人死不休:


    “所以你看到血染的部分有字,於是就判定這封信是需要用血才能開啟的密信。所以你就割了自己的手指,用血開啟了密信,可之後呢,密信上寫了什麽?”


    問柳這話說得十分胸有成竹,仿佛是他親眼所見的事實。隻可惜他的話方才出口,換來的卻是林禦心的一聲冷哼,這讓他十分不解。而下一刻,林禦心接著開口,卻好像是他自己從什麽地方扳回一城,瞬間舒心了許多,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大聲了許多:


    “我當然沒有那麽傻,我自然知道這信來得蹊蹺,萬一這信上有什麽毒藥,我豈不是要當場暴斃?所以我便將信帶在身上,試圖找尋出路,隻不過...哎...”


    似是一時間說得太快,不小心把自己帶進了坑裏,林禦心歎息一聲。不過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所以這一次他沒有等待對方發問,而是主動開口道:


    “我帶著書信走了沒有多久,便開始覺得天旋地轉,意識逐漸模糊。等我再醒來時,已經是剛才你們對我出手了。”


    此言一出,四位會主與問柳皆是啞口無言,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轉折。隻是問柳沒有忘記自己現在的立場,不過是猶豫了片刻功夫,便繼續開口,問出了一個重點:


    “那封書信,現在還在你身上麽?”


    林禦心聞言朝著自己身上抹去,顯然他之前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而半息過後,其方才將信拿了出來,已經將自己的衣冠翻得極為不整,顯得有些邋遢。


    “在此,隻是這信十分邪門兒,你們可要小心一些,不然很可能就會步了我的後塵。”


    林禦心開口叮囑,此時將信放在了桌上,看著信箋一副後怕的模樣,與方才那個人前臨危不亂的林禦心截然不同。而這一幕,落在黑袍小風眼中,卻與幾位會主所見不同。


    他知道,對方前後的轉變,其實不過是為了轉移自己等人的視線。讓自己等人將心思,用在判斷他是故意做出這種前後反差,亂花賬目,還是根本心性如此,之前不過是強壯鎮定之上。


    隻可惜,小風一開始便看到了他的眼神,知道他此時所做的一切,其實都隻是為了掩蓋最開始的那一句:


    “我怎麽知道?”


    而他,有自己想要掩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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