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之上赫然現身的身影短暫沉默,似是有所等待,又或是在給一些人反應的時間。終是在半息過後,仿佛看穿人心一般,聲音再度響起。


    “今日異象非我所為,但我的確從中獲益,也算是與你們結下另一番因果。關於今日之事,你們必定疑惑甚多。而我所剩時間不多,所能做的便隻有盡可能為你等解惑。在離去之時,我也會送你們一份機緣,以全今日因果。”


    說罷,鳳冠女子身形不動,木屋周圍的白晝空間,卻在不斷縮小。終是在眾人沉默三息過後,白晝徹底消失不見,恢複成原本夜空的模樣。而也就在這時,三長老忽然出聲道:


    “前輩,今日靈氣潰散之事,究竟是何人所為?”


    鳳冠女子聞言神情淡漠,卻是隱約抬頭朝著山頂方向瞥了一眼,而後搖了搖頭道:


    “是何人所為我尚不知,隻是靈氣潰散之源,的確是在你們殘陽宮後山山頂一處密洞之中。殘陽宮內之所以靈氣潰散,皆因山頂密洞之中,一處陣法開啟,後山靈氣不足,方才影響山下區域。”


    一旁的小樓主聞言,雙眼微微一凝,隻因“一處陣法”四字,使其不得不看重此事。可是同樣也因為這四字,讓其心中生出頗多疑惑,因為根據神水劍樓典籍記載,邪修所設的陣法之中,便有這樣一種噬靈陣法,會吞噬周圍修士元氣。


    可就在這時,其卻沒有發現,鳳冠女子的眼神,已然落到了她的身上。半息過後,卻像是再一次看穿人心一般,開口解釋道:


    “我知你們心中所疑,若是噬靈陣法,一旦開啟,殘陽宮上下修士必定無法抵擋,輕則墜境重則修為盡廢。即便是這屋內之人,也絕難逃過一劫。


    我雖不知其中緣由,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便是開啟陣法之人,似乎無意傷人,因此刻意修改了陣法屬性。又或者是這座噬靈陣,早在布置之時,便已是如此屬性。


    因此隻要你等不再施展術力,不再試圖引氣入體,與這陣法搶奪靈氣,便不會再受靈氣潰散之苦。換言之,此陣雖形似噬靈陣法,實則功效卻像極了一種功率極大的聚靈法陣。”


    女子口中所言,已然超出了殘陽宮兩位長老對於丹青天下陣法的認知,可對於神水劍樓的小樓主而言,她的話並不難解。若其口中的後山陣法不是噬靈法陣,而是一座功率極大的聚靈法陣的話,倒是能夠解釋為什麽這陣法沒有吸奪不再引氣的修士原本的靈氣。


    “若是這樣,那這些靈氣去了哪裏?”


    小樓主忽然出聲發問,隻是語氣之中,卻帶著幾分敵意,毫無尊敬可言。三長老聞聲,心中擔心其惹怒了眼前這名深不可測的鳳冠女子,趕忙來到其身旁,打算開口解釋幾句。


    卻見鳳冠女子並未動怒,隻是語氣如舊的開口道:


    “這股靈氣起初朝著山頂密洞匯聚,最終卻消失在陣圖之下。若我所料不錯,殘陽宮禁地之下,應是別有洞天。”


    小樓主之所以會對鳳冠女子抱有敵意,正是因為其先前並未見過此人,而對方更是說她獲益於此,讓其不得不思考,此人用意為何,是否便是那開啟陣法之人。


    至於對方方才現身之時空間異變帶來的意外之感,此時比起小樓主心中疑惑所占據的部分,已然越來越小,快要可以忽略不計。


    “但你方才說,自己從中獲益,難道你去了這處洞天?”


    小樓主再度開口,卻是讓一旁的三長老捏了一把汗。因為即便是她,也能聽出身旁之人語氣中的不善,何況是眼前這名似乎可以洞察人心的鳳冠女子。


    隻是這位鳳冠女子,似乎並不在意旁人的態度,又或者說並未將這些看在眼中。隻是短暫沉默過後,搖了搖頭道:


    “我如今不過一縷殘魂,自無能力破開陣法結界,進入洞天之中。但我卻能感知到洞天之內存在生靈,且氣息捉摸不定,變化莫測。而在不久之前,那處陣法便已停止吸收靈氣,因而此刻後山之上靈氣異常充沛,我也因此短暫蘇醒,那丫頭更是恢複了清明。”


    三長老聞言,轉身與師兄互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心中皆已猜到,對方口中的“丫頭”是誰。而一旁的小樓主,此刻卻在為對方言語真假而躊躇,不單單是因為其言語本身帶來的意外之感,還有對方的境界修為...


    倘若對方所言為真,隻是一縷殘魂在此,氣息便可在隕天中期之上,若是全盛狀態,又會是何種境界。正是因為其想不通這樣的人,為何會出現在殘陽宮,因此始終覺得對方是在故弄玄虛,因此對於對方的話,不敢盡信,也不願盡信。


    於是,在半息過後,小樓主還是決定鋌而走險,暗中施展了一個術訣,感應周圍靈氣走向。可在施術過後,卻並未感覺到周身靈氣潰散,反而真如對方所說一般,周圍靈氣異常充沛。


    “若要我推測一二,便是那洞天之內的生靈,正處於一種微妙的關頭之中,需要龐大靈氣支持。而如今其靈氣已足,所散溢的靈氣,便滯留在殘陽宮後山之中。我方才所說,要送與你等的機緣,也與此有關。”


    “等一下!”


    就在此時,一直沒有開口的二長老,忽然間抬手打斷了鳳冠女子的話。此刻卻是身形後退了半步,隨即十分警惕地望了三長老與鳳冠女子一眼,而後抬起右手,一指三長老沉聲開口道:


    “你的話的確很容易讓旁人相信,隻是這其中存在一個巨大的破綻,便是時間對不上。”


    此言一出,三長老為之一愣,而一旁的小樓主,則是若有所思。鳳冠女子對此,神色依舊淡漠,此時卻沒有繼續開口,隻是看著眼前須發皆白的二長老,默不作聲。


    “你說在不久之前,那處陣法便已停止吸收靈氣,哼哼..若我當時在追趕這丫頭時,沒有心急之下,調用了一次靈氣,隻怕真會相信了你的話,覺得三長老能夠施展遁訣而來,是因為陣法已經停止。


    按照你們的說法,我在追趕這丫頭的途中,這位三長老便早已施展遁訣朝著殘陽宮趕來。所以我心急之下調用靈氣的時候,這位三長老應該已在路上。


    可是那時我調用靈氣之時,靈氣潰散的現象仍在,試問這位三長老,是如何避開靈氣潰散,一路下山的呢?”


    話音方落,其言語之中,對於三長老楚寧月的懷疑,已然溢於言表。單是這個稱謂從“師妹”換成了“三長老”,此時更是直接改成了“這位三長老”,便聽能出太多。


    隻是二長老話音落定,隨即看向小樓主,以為這位少年玄丹,能夠與自己的話產生共鳴。卻未料到,對方似乎對自己的話不以為然,反而拉了拉身旁的三長老,示意不必理會。


    小樓主之所以如此作態,自是因為她之前生出的第二個的推論。如今切合鳳冠女子所言,若後山真是一處特殊的存在,自後山而出的人,自然短時間內不會受到靈氣潰散影響。


    因為聚靈陣隻會聚集靈氣,在聚靈陣所能影響的範圍之內,對於越遠的地方,所釋出的牽引力便越強,如此才能將靈氣聚集於陣法中心。而對本身已經靈氣充沛的方位,自然會相對減少一些。


    可是,這似乎也無法解釋,身在靈氣充沛地域的人,在走出這片區域過後,仍能保持一段時間不受影響才是。


    “師兄你到了如今,還是...”


    三長老的話尚未說完,鳳冠女子的聲音便再度響起,隻是在開口之前,先是輕歎了一聲,而後開口之時,一直淡漠的語氣之中,這一次卻添加了幾分不該出現在此的教導之意,隻是這言語卻說得有幾分毒舌。


    “每個人因際遇不同,所擁有的眼界也不盡相同,一些你無法理解的事,不代表本身便是無解。就比如你所修煉的陣道功法,隻是一部再為普通不過的玄階中品功法,以此功法修煉,至於轉脈巔峰開始,便全看個人造化。


    你定然以為自己能在百歲之間,修入玄丹圓滿之境,已算是頗有成就。或許壽元盡前,能可破入分海,看到一方新天地。隻是我不得不告知你,以此功法修煉,玄丹已是極限,你卡在玄丹圓滿應已有一段時日,應該有所察覺。


    即便你終其一生,也不可能破入分海,即便你以天地靈藥破入分海,可你一旦破入此境,若不立即轉修其他功法,半日之內必死無疑。”


    鳳冠女子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毋庸置疑,卻是將二長老心中積累多年的心結之一,當麵說了出來。他的確曾在玄丹圓滿卡了太久的時間,隻是如今因為燃燒壽元加上之前幫師妹應劫重傷未愈,如今已跌落至玄丹中期,倒是不必再執著這個心結。


    “你..你!”


    可其即便不執著於此,被人當麵說穿心事,更是以這種語氣,也讓其十分懊惱。若非忌憚對方實力,此刻隻怕已然出手。可就在這時,鳳冠女子卻忽然轉過頭來,望向了一旁的小樓主,接著開口道:


    “再比如這名年僅十七,便已進入玄丹初期的天靈劍體,若放在殘陽宮,當如何?”


    原本對鳳冠女子的話將信將疑,而對其針對二長老的言語,覺得平平無奇的小樓主,此時聽到對方這句話,心下卻是不由得一驚。因為對方隻是通過雙眼,不但看穿自己的修為,更是看出了自己的年紀與特殊體質,若不是這人之前便認得自己,那....


    “哼,你不必用言語激我,一流中品宗門的弟子,如今的殘陽宮自然比不上,便是整個南玄州之中,也無人能比得上。”


    二長老說話之間,卻忽然看向一旁的小樓主,他雖不知神水劍樓之中存在天靈劍體,卻知道擁有這種體質的人,在一流宗門之中也勢必屬於罕見類型,那其身份八成便如之前自己所猜測的那般,不止是一般的真傳弟子。


    而鳳冠女子,此時又將目光落回小樓主的身上,接著平靜地開口道:


    “她所習的功法,自是宗門傳承的天階功法,視天資而言,憑此功法可於分海之前,一路暢通無阻。而能否破入隕天,便屬個人造化。即便是資質不足之人,憑借此功法,也至少能在三十歲前達到轉脈初期。


    這便是宗門底蘊,便是功法差距,功法自然不會決定所有人的命運,但卻會決定大多數循規蹈矩之人的命運,這便是你無法理解的萬千表象之一。因為你所習的功法,天資卓越者一生止步玄丹,而資質不足者,止步凝氣也不無可能。”


    二長老聞聲不語,隻是冷冷地看著對方,似是根本不想理會這些言語,他隻想看看眼前之人,還有什麽戲要演給自己。卻不知自己之所以不開口,是因為不知如何開口反擊。可此時一旁的小樓主,卻已在心中對這鳳冠女子的看法截然不同。


    因為對方短短幾句言語,已幾乎將神水劍樓之內弟子修煉的情況概括無餘。門中天才弟子,大多皆是十八歲成就玄丹,二十七八歲成就分海,可這些人中,成就隕天之人在破境之時,卻無不是百年之後。


    “而這名天靈劍體,十七歲成就玄丹,或可二十五歲成就分海,八十一歲成就隕天,如此成就,放在九州之中也算出類拔萃。可若放眼整個丹青天下,這樣的人卻算不得什麽。


    再比如你們隻知天地玄黃,卻不知靈聖元神,隻知九州大陸,卻不知六疆廣闊,更不知九州之上,尚有....”


    說到這裏,鳳冠女子忽然間不再言語,而是看向了三長老楚寧月。同一時間,二長老自對方言語之中的影響中掙脫出來,緊接著望向鳳冠女子,冷聲提醒道:


    “但你還是沒有說,為什麽她能不受影響?”


    一旁的小樓主聽到這個問題之後,瞬間想通了這鳳冠女子,為何方才要與自己等人說那些話,又為何要用自己舉例。自己六歲開始修煉,十二歲入轉脈,十七歲入玄丹。


    可是自己身旁之人,卻在短短數月之間,便已達到了轉脈之境。在今日之前,在聽到這些話之前,小樓主一直以為,楚寧月能有如此神速的進境,皆是因為她本身便是玄丹修士,如今不過散功重修,重遊故地而已,自然輕車熟路。


    可如今聽了鳳冠女子的一番話後,其卻是不由得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是否是因為對方的天資在自己之上,對方所習的功法在自己之上,對方在自己之上....


    不過小樓主並不是一個忌才之人,所以她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之上停留太久。而也就在這時,她第一次感覺到了鳳冠女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於是在下一刻,本不該在此時開口的小樓主,忽然代替了鳳冠女子,回答了二長老的問題。


    她的聲音很輕,卻極為真實,至少比起鳳冠女子之前那若隱若現的朦朧聲音更有說服力。


    “因為,她所習練的功法,已然超出了天地玄黃品階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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