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心中,十分明曉對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因為方才交手,天海道庭已然知曉,自己這一行人中,存在一名涅盤聖境,但卻未必知道具體是誰,因為方才戰局頗為混亂。


    但若是稍後出現的人中沒有此人,那天海道庭必會有所防備,不會掉以輕心。可若最後留下的,隻是一名隕天境修士,雖然天海道庭未必便會放過,但力度卻必定要小許多。


    至於對方的前輩二字,如今已變為道友,老者自然也是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在丹青天下,大多數時候,不同宗門且並無特殊關係的兩名修士,素來是以修為定輩分。


    而也隻有同境之人,方才能夠稱呼彼此為道友。老者雖然方才看出眼前之人周身氣息陡增,但他卻並不確定,因為此法實在匪夷所思。不是因為眼前之人所做之事,超出了他的認知,而是因為眼前男子所施展的神通,早已失傳。


    那一脈,早已不該存在世間,而即便留有後人,也該對中雲州深惡痛絕才是,畢竟當年陷害他們的人,正是九大宗門。


    “你是天劍......”


    “誒,看破不說破,隻是叛徒罷了,如今違背誓言,這是我該得的下場。”


    未及老者說完,男子便已開口打斷,隨即轉過身去,另一隻手則抓向身旁女子。兩人對視一眼,男子眼中並無不舍,也沒有強迫對方留下,更加沒有請求柳道友將自己的道侶一並帶走。


    因為他很是清楚自己道侶的性格,亦知曉自己與她的關係,更知道柳道友身上背負的是何種重擔。今日,他必須活著離開,這不是為了一個人,而是為了天下蒼生。


    至於自己,一旦發動這秘術,便注定十死無生....


    “夫人,我們該上路了。”


    而這夫人二字入耳瞬間,女子眼中波光流轉,半息過後卻是忽然輕笑一聲,應了一句:


    “嗯,上路。”


    隨即仙山入口,便隻剩下柳前輩一人,目送眾同道前去赴死,此刻已顧不及身份,一記長揖拜下,數息過後,緩緩起身,隨即便朝身後仙山而去。


    自己這一路,同樣背負許多,而從今日起,又要多背負一份。即便明知山頂真相如何,他也要親眼看上一看,即便真相真與自己所想的一般無二,傳回去的信息,也早已注定。


    而自己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否則消息便會從天海道庭的口中傳回,如此那些居心叵測之人一旦動手,那自己背負的,便是....


    此事絕不能發生!


    ....


    仙山之上,雖然迷霧繚繞,能可阻斷神識,但是卻不會影響修為。若非此地設有禁空大陣,柳姓老者早已登上山頂,如今花費了十息功夫,終於隨著一道流光散去,出現在山頂之上。


    隻是眼前的場景,卻讓他一時間陷入茫然,而腦海之中隨即便浮現出當年,自己接到了仙山大會的邀請,但是卻被族內一名小輩換了玉簡,導致無法進入仙山,最終躲過一劫的畫麵。


    此刻仙山之上,一切如舊,甚至眼前一切麵孔,亦如當年。這仙山之頂,竟並非如同自己猜想的那般空無一物,而是座無虛席。自己一眼望去,無數張熟悉的麵孔,浮現在眼前,隻是他們如今的表情,卻皆都定格在一瞬。


    不多時,他便找到了當年偷換自己玉簡的家族後輩,隻是他仍舊沒有上前,仍舊站在原地。


    不是他不想上前,不想親口詢問這些人,為什麽躲在仙山之上,一去便是一甲子,為什麽任由天海道庭為禍中雲州,卻坐視不理。而是因為,眼前的一切,包括周圍的場景,皆已被萬丈寒冰籠罩。


    仙山之頂的數萬名修士,如今皆都定格在某一瞬間,被困在這冰雪世界之內,生死不知。可隨即,他便發現了一件事,那便是這些人的麵上的神色極為相似,大多分為兩種。


    一者出現在自己不熟悉,或者說根本沒有見過的修士臉上,那是充滿了驚訝與意外,甚至存在一絲恐懼。


    另一者,卻是大多存在與自己熟悉的那些麵孔之上,包括了九大宗門之主,與那些太上長老,那是一種極為怪異,不該出現在此的,羞愧.....


    是誰?究竟是誰?!是誰能夠讓中雲州最為巔峰的戰力,露出此等神色,又是誰?能讓他們在一瞬之間,被徹底冰封於此,一甲子無法重見天日。


    是天海道庭麽?若是他們,中雲州乃至整個四洲恐怕早已被其一統。可若不是他們,又會是誰,是誰策劃了這一切,是誰毀掉了中雲州的根基與希望,是誰呢.....


    柳姓老者雖然隻是僥幸破入涅盤聖境,且多年來一直卡在初期,但其一向自以為心境修為甚高,同樣也在上山之前,預想了無數可能,也最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得到的答案,竟然是這樣。這些人沒有消失,而是被人冰封於此,可偏偏算計這一切的人,這一甲子卻從未自世間行走。


    如果說天海道庭隻是棋子,甚至中雲州也隻是他手中的棋子,那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麽,會是什麽呢?


    是....


    “道境長城!東幽之地?!”


    柳姓老者心神激蕩之下,下意識輕呼出口,儼然已有些神智錯亂的征兆。若是那些為他舍身換取時間的人知曉他如今的狀況,不知是否會死不瞑目。


    可就在其思緒,即將陷入一片混亂之際,一道蒼老無力的傳音,卻忽然間響徹在其耳中。


    “道境長城麽...東幽諸族,破關而出了?”


    “是誰?!”


    隨著一聲驚呼出口,柳姓老者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同樣也忘記了自己涅盤聖境的修為。此刻仿佛驚弓之鳥,看向四方,心底裏隻餘下上山之前最後的一個念頭,那便是自己不能死。


    可是至於為何不能死,他此刻卻是忘得一幹二淨,更是將這一句不能死,化作了恐懼的根源。


    隻是其一聲出口,卻遲遲不見回音,心中的不安逐漸攀升而起,不可抑製。終至三息過後,之前的傳音終於再度響起,卻是一句更為讓他意外的言語:


    “你...你是天南煉器世家的柳七麽?”


    此言一出,柳七爺當即一愣,因為自仙山事件之後,自己破入涅盤聖境之後,中雲州之人大多都會稱自己一聲柳七爺。至於其他三洲修士,或許會知道自己的名號,但卻不會知道自己出身於煉器世家。


    知曉此事的,唯有當年那些舊友,還有當年自己機緣巧合之下結識的那些前輩。心念至此,柳七爺麵上立時露出一絲驚愕,隨即猛然轉身朝著冰封之中看去。


    而就在此時,那道傳音再度響起:


    “你如今的修為如何了?可有破入涅盤啊?”


    不知為何,這聲音之中,忽然帶起一絲期望之意。而柳七爺此時,卻是微微一愣,此刻朝冰封之中望去,卻因為對方的這句話傳音,使得他心中不斷產生的疑惑,得到了幾分抑製。


    也終於讓他的心境,開始有所恢複,不至於一個人陷入思維困境之中,最終崩潰。


    “你身處冰封之內,不該還活到現在。”


    柳七爺忽然開口,卻是說出了一句有些耐人尋味的話,好在冰封之內的人,並未動怒,而是出聲道:


    “我的時間不多了,但或許下一個蘇醒的,便是你那族中晚輩。你若破入涅盤聖境,便有一絲機會打破冰封,若未到達涅盤聖境,便就此離去吧,此地沉睡的人,已經太多了.....”


    傳音越是靠後,聲音便越是微弱,到了最後,已然細不可查,仿佛當真陷入沉睡一般。而柳七爺見狀,則陷入短暫沉思之中,但隨著心境恢複,那些被他遺忘掉的背負,也開始重新複蘇。


    頃刻之間,他便已經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的目的是什麽。此刻看向眼前冰封,心中已然暗自做下決定,卻不知自己是一時衝動,還是當真想要以天下蒼生為賭注。


    他很是清楚,如若對方是有意害自己,那麽自己今日斷無可能將訊息傳出,這有背於自己的初衷,更對不起那些為自己犧牲之人。但是,如果剛才的傳音不是幻覺,如果自己當真能夠打開冰封,當真能夠救出這些修士。


    哪怕隻是其中的一人....


    也足以將這裏的情況傳出,足夠讓中雲州之人重燃希望,不至於走上極端之路,不至於犯下大錯....


    這兩者對比之下,一者隻能解一時之困,一者卻有機會徹底翻盤,孰輕孰重,高下立判。


    柳七爺心念一轉,當即匯聚殘存靈氣,猛然擊出一掌,朝冰封按去......


    卻是根本不知,自己的選擇,會將中雲州的命運徹底改寫,更不知自己這一掌,放出了何等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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