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月意識此時回歸本體,立時調整身形,安然落地。而與此同時,因飛火流星瞬間潰散,滔天血海,瞬間便將殘陽宮牌匾吞沒,若楚寧月仍在此處,後果可想而知。


    然而她此時雖安然落地,卻看不懂也猜不出方才黑袍人究竟做了什麽。她此刻下意識抬頭望向頭頂半空中,仍舊持劍淩空的蕭紅玉,心下不禁升起一絲黯然,想不到自己今日,當真會死在昔日徒兒手中。


    這感覺實在....念及此處,楚寧月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一時間心中唯一剩下的,竟是黑袍人之前那句抱歉。他..究竟在為什麽抱歉呢?


    然而就在楚寧月陷入瀕死前的最後沉思,以為自己此戰絕無生還可能的時候,其頭頂上空,卻忽然間響起陣陣悶響之聲...


    “砰..砰砰砰...”


    楚寧月緩緩抬頭,看向上空,隻以為是蕭紅玉反應過來,再運術訣,欲取自己性命。若此刻的對手是旁人,即便楚寧月如今當真氣空力盡,她也會拚死一搏,可是麵對蕭紅玉,她始終遲疑了...


    甚至在生死一瞬間,心中生出一個荒謬至極的想法,她覺得也許就這樣結束,對於她來說,也是一個較好的結局....


    可就在她抬頭之時,卻見上空的蕭紅玉,此刻正身形疾退,隻是她做出如此舉動,卻並非主動,而是被動行事。此刻其體內,無數飛火流星破體而出,每一輪流星破體,便會帶出一道血箭,同時發出一聲悶響。


    蕭紅玉此刻若非有九幽劫塵劍加持,以其如今的肉身強度,根本無法支撐此種傷勢。此刻的她,每有一顆飛火流星破體而出,身形便朝後倒飛數丈,頃刻之間已不受控製,接連後退。


    而第七輪飛火流星破體之時,其周身已被血霧浸染,千瘡百孔,不成人形。可就在此時,其手中的古樸長劍,卻忽然間褪去一層劍身,露出幽藍本相,隨即劍中血光翻湧,直朝其體內匯聚而去。


    頃刻之間,她周身可怖的傷口,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頃刻之間,她周身的傷勢已經恢複九成,隻餘胸前氣海,仍有一道血痕,血流不止。


    可就在此時,其手中長劍,卻忽然光輝黯淡,頃刻間化為虛影,消散一空。而蕭紅玉此刻的身形,則自高空跌落而下,她此刻雖然傷勢穩定,但氣息卻極為孱弱。


    方才劍身之中,蔓延而出的血氣,雖然修補了她的傷勢,卻無法逆轉局勢。這是她在前往南玄州時,她真正的師尊,如今天海道庭現任道君,利用九幽劫塵劍親自施法,布下的一道靈術。


    在其性命垂危之時,此靈術可救她一次性命,但九幽劫塵劍也會因此陷入沉睡,百年內無法動用。


    “哢嚓...”


    隨著蕭紅玉高空墜地,其體內骨骼發出一陣脆響,口中更是悶哼一聲,當場暈死過去。因為她方才觸發九幽劍禁製之後,其狀況與楚寧月如今並無不同,皆是因為靈氣耗盡,短時間無法行動。


    若不是她之前傷勢已經恢複九成,丹是這高空墜地,便也足以讓她重新重傷。


    隻是,九幽劫塵劍雖能治愈她的傷勢,卻治愈不了精神。方才七輪飛火流星,自其體內破體而出帶來的痛苦,絕非常人可以忍受。若非其心性堅韌,如今即便傷勢恢複,精神怕是也要崩潰。


    但在方才那最後一摔時,也讓她最後的毅力消散,此刻昏死過去,卻不知醒來之時,是否還有命在。


    ....


    眼見眼前一切塵埃落定,皆在頃刻之間,楚寧月恢複心神,此刻卻沒有補刀蕭紅玉,而是朝著一旁,在一開始便被蕭紅玉打暈的昭月走去。隨後,便用她這段時間內,重新吸收的為數不多的靈氣,對昭月施加了一道禁製。


    如此一來,即便是她蘇醒,短時間內也無法再動用修為。這樣,自己才是真正取得了勝利。


    就在此時,楚寧月來到昭月身旁的一張座椅坐下,絲毫不像是剛剛經曆過大戰的模樣。此時也不管躺在一旁,生死不知的蕭紅玉狀況如何,竟為自己斟滿一杯茶,而後自言自語一般,輕聲開口。


    “你是如何做到的?”


    楚寧月此言,自然是在詢問黑袍人最後的那一幕。至於之前血池出現,他短暫控製自己,施展水相術法,以幻身取代真身,同時真身潛伏於派遣之上的動作,自己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在自己取回身體控製權後,還曾配合他將靈氣不斷灌入幻身之中,以維持水相術法。同時傳音蕭紅玉,模擬出自己受製於血池,痛苦不堪的假象。


    這一幕如今想起來,都還有些難以啟齒...


    可是,自己卻實在看不懂,為何最後那一瞬間,原本與滔天血浪對峙的飛火流星,會瞬間消散。也不知他如何做到越過滔天血海,瞬間出現在蕭紅玉身前,更不知他如何讓飛火流星,自對方體內破體而出。


    因為這種術法施展的方式,已經超出了她以往的認知,在如今,一切風平浪靜之後,這些疑惑,便自心間不斷升起。


    “我是指最後那一幕。”


    見黑袍人遲遲沒有回應,楚寧月飲了一杯茶,隻以為對方是不知從何開始說起,便再度開口,補充了半句。


    可是數息過後,她卻依舊沒有得到黑袍人的回答,此刻眉頭微皺。不知對方剛剛,是不是因為自己方才一意孤行,所以此刻仍舊憤憤不已,不願與自己多說半個字?


    於是,楚寧月心念一轉,便進入了識海之中,朝著識海中樞而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那裏的黑袍人。


    “我方才那樣做,是因為我與她相識數十年,彼此之間十分了解,這解釋起來頗有難度,你確定要聽麽?”


    開口之間,楚寧月繼續朝黑袍人走來,她今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忽然間對此人的惡感少了許多,甚至開始覺得,有這樣一名特殊的朋友,也不是什麽壞事。


    也許,這便是生死之間的頓悟,讓她忽然間轉了性子,正如她此時,已經全然放下對蕭紅玉的執念。此刻蕭紅玉就倒在一旁,她卻無動於衷,既不上前出手,也不將其救治。


    “我不相信,你就沒有失策的時候,你總說我是你的盟友,那你是否也該給盟友一個解釋的機會?”


    楚寧月眼見對方全然不搭理自己,心中的耐心,正在迅速消磨。畢竟自己與他的關係,一直不怎麽好,今日自己對他說的話,已經足夠多。


    對他改觀是善意,可是善意不是奴意,善意需要被回應,需要有成長的過程。隻有奴意才是僅憑自我欺騙,便能一直持續下去。自己雖然對他的確起了善意,但卻也不想一直用善意換取冷漠。


    所以她此刻開口之時,語氣已恢複成了往日對黑袍人的態度....


    “麵子這種東西,你若給我一分,便還你一分,可若你一毛不拔,別人也絕不會一直待見你。更何況,你還記得自己當日說過什麽話麽?”


    說話間,楚寧月的腳步加速度加快,直朝黑袍人而去,她此刻似是很想要對方給自己一個說法。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證明一件事。


    “你與我約定,除非事關重大,否則你不會幹預我的決定,而且你絕對不會在任何情況下,傷害殘陽宮之人。”


    說到這裏,楚寧月距離黑袍人,已不足十步。而她說出最後這半句話時,顯然沒有什麽底氣。因為她知道,方才的情況危急,而蕭紅玉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能再算是殘陽宮的人。


    加之她如今,隻是想要對方開口,卻已不在乎對方什麽態度,想要說什麽內容。


    於是,她開口吐出了最後一句話,同時抬手朝著黑袍人肩頭抓去,眉頭微皺,話音中帶著幾分慍怒道:


    “所以是你違背了約定,我如今好言相勸,你卻置之不理,這就是你對待盟友的態度麽?”


    說話間,楚寧月一手抓在黑袍人肩頭,這還是她第一次近身接觸此人。可是這一抓之下,她卻愕然發現,自己的手竟直接穿過了對方的身體,就此抓空。


    眼前的黑袍人,竟然沒有實體!


    如此發現,讓她立時撤手,為之一愣,下意識說出一字:


    “你...”


    不過轉念之間,便也想通了一件事,因為這裏是自己的識海,自己如今都是意識靈體,對方以這種形式存在,倒也沒有什麽驚奇之處。即便他一開始真的在說謊,其實他的本體並不在這裏,隻是將一道殘識留在自己識海內...


    可他這些時間內所作所為,也勉強對得起他的說辭....


    自己...


    可以不去深究此事....


    “你平日不是很喜歡說道理麽?今日怎麽不說了?用你的歪理說服我,也許下一次我便會聽你的話行事。”


    眼見黑袍人仍舊沉默,楚寧月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絲不安。而此時開口之時,語氣亦有了幾分激動,更是說出了一句她不該說出的言語。


    可就在此時....


    她卻忽然想起黑袍人對自己說得最後一句話...


    “此後,你自己一切小心。”


    為何?


    “為何他要我此後自己小心,我要小心什麽?”


    此後....


    自己....


    心念至此,楚寧月似乎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再度抬手朝著前方的黑袍人抓去。可就在其抬手的瞬間,眼前的人影,卻忽然間虛化,未及其手落在虛影之上,後者便已化為微光消散一空。


    楚寧月的一隻手,就這樣停在半空,眼前看著這一幕,一時間沉默不語...


    她隻覺得,自己心中忽然間少了些什麽....


    而腦中,則如這識海之中,一片空白...


    她此刻心中,隻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


    亦不該出現在她心中的.....


    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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