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晉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眼神微變,看向碧霞宗修士,卻如一雙鷹眼,俯瞰獵物,懾人心神。碧霞宗修士見狀,心下一驚,正想開口之際,卻聽對方率先一步道:


    “我知你方才所言有所保留,是怕仙盟處置你碧霞宗。如果我是你,已經說了這麽多的情報,就不會再去計較一些細節的得失,若能在仙盟平定玄霜之亂上,做出一些貢獻,亦算是功勞一件。”


    聽到這番語氣平淡的言語,碧霞宗修士心中,反而覺得比麵臨雷霆之怒更為驚心。便如身處一座寒潭之上,隨時有可能跌入湖底,使人防不勝防,遠比明處的刀劍威脅大上許多。


    隻是還未及其開口,司空晉便又再度出聲,用一種帶著幾分玩味的語氣,隨口說道:


    “我猜那封被你一句帶過的書信之上,應該寫明了要你們派出人馬,前來臨泉城潛伏。然後在未來某一個事件發生之後,出手針對鬥場之人。也就是說,你們的出手不是臨時受命,而是提前約定的條件得到了滿足。”


    司空晉說這些話時,目光在碧霞宗九名修士身上,一一掃過,最終定格在為首之人身上。而他們的表現,已經足夠證明,自己的猜想多半接近了事實。


    但是猜想終歸隻是猜想,缺少有力的證明,便隻是一場虛妄。所以一些該由對方承認的話,仍舊需要對方承認。因此司空晉選在九人為首者,短暫遲疑之際開口道:


    “接下來的話,是你自己說,還是由我繼續來猜呢?”


    這句話,無疑是一句再為明顯不過的威脅,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此刻碧霞宗修士,最為擔心的便是得罪南玄仙盟,眼下已經認為對方可能掌握了部分信息的他們,自然不敢再有所隱瞞。


    若是這些話由自己說出,那便相當於亡羊補牢,可若是由對方說出,卻算是定了碧霞宗欺瞞之罪。


    “書信之中,的確是要我們前往臨泉城待命,伺機而動,牽製地下鬥場之中可能出現的修士。一旦有人在鬥場之中展露修為,並且鬥場之人出手攔阻,引起混亂,我們便隨即出手。”


    為首之人給出的信息,即便司空晉早已猜出了七分,但如今從他口中得到了印證,仍舊算是有所收獲。因為猜測終於不再隻是猜測,而是成為了事實,如此一來便能以這點結論為基礎,進行下一步的推斷。


    半息過後,司空晉轉頭看向一旁的楚寧月,卻正好發現對方正望著自己,眼神古怪,不由得心頭一緊。他並不知道,即便自己偽裝成司空晉說話時蒼老的聲音,卻也在下意識間,流露出自己說話的風格與語氣。


    他之所以會有這種破綻,不是因為他粗心大意,而是因為從一開始,他便隻是不知如何向楚寧月解釋,所以為自己增添了一層保護色,並未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讓對方察覺不到。


    他要的不是對方徹底將自己當做司空晉,因為司空晉與楚寧月,隻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陌路關係,接下來行事之時,必定效率大減。他想要的,隻是楚寧月不主動說破此事,若是能夠讓楚寧月一直保持這種半知半解,心中存疑的狀態,那是最好不過。


    隻要楚寧月不說破,那麽他便不必麵對無法解釋的尷尬,所以他的偽裝隻是隨意而為,並未投入太多心力。


    “我還有一個問題。”


    收回目光,司空晉尷尬一笑,隨後正色看向九人為首者,吐出了這樣一句話。後者如今,已經不敢再對仙盟有所欺瞞,此刻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即便朝其看來。隻是沒有想到,接下來對方的這個問題,卻有些古怪。


    “今日之前,你們可曾確定過鬥場之內,的確存在修士?”


    “這....”


    為首者不知司空晉此言用意,陷入短暫遲疑之中,但在對方目光的注視下,這種遲疑沒有持續太久。而他的回答,也算是一應俱全。


    “今日之前,我們雖從玄霜王室得到情報,此地乃是陽炎組織匯聚之地,但卻並未發現其中真有修士存在。可是今日我等修為忽然恢複,這鬥場之內也出現了數股修士氣息,預感今夜會有事發生,所以我們才會聚集於此。”


    司空晉聞言,不再開口,而是轉過身去,坐回了原位。因為這項信息的推論,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所以在得到更多情報之前,這個推論,不必告知眾人。


    否則,隻會讓這個推論,影響眾人的判斷,因為在他看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將推論得出的結論與事實進行區分。


    眼見司空晉坐回原位,楚寧月亦收回了審視的目光,隨後將注意力放在了地下鬥場之內。此刻二十一輪箭雨已過,整個地下鬥場之中,除了自己所在的十丈方圓之外,皆都插滿了破魔羽箭。


    而如今眼前的眾人,已經是這場機關送葬之下,全部的幸存者了。


    天空之上的封印陣法,早已因為破魔羽箭而土崩瓦解,自己等人其實很早之前便能離開。但之所以沒有離去,皆是因為想要從碧霞宗九人口中得到可用信息。


    眼下信息已得,九人已給不出更多情報,如何安置這九人,卻成了當下一個問題。還有....


    “不好!”


    就在此時,楚寧月忽然心中輕呼一聲,雖然她嘴上沒有說話,但卻被暗中施展神識,觀察她表情的司空晉,看得一清二楚。司空晉此刻之所以沒有離開,其實並不是因為碧霞宗九人,而是因為西門高的頓悟尚未結束。


    自己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於此方武者頓悟所需的時間,也是一無所知。眼下除了靜等之外,也別無他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西門高體內的功法,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停止運轉,所以司空晉才會撤去古琴加持。


    但至於其為何還不蘇醒,卻在他的知識範疇之外....


    “何事?”


    眼見楚寧月此時不發一言,卻要離開此地,司空晉終是出聲將之攔下。因為於大局而言,楚寧月這位轉脈境修士,實在是一名不可多得的戰力,於私而言,他則是不希望自己這位盟友,落入危難之中。


    如果沒有之前那個推論,以她轉脈境的修為,自己自然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可是眼下有了這個推論之後,卻讓自己不得不思考,她的存在,是否也在布局者的算計之中。


    “我與一人同行,她先前去了城主府。”


    聽到楚寧月如此說,司空晉立即意識到,對方不大願意在此刻,告知自己此事的細節,所以才會將信息說得如此簡潔。但是這些信息,於自己而言卻已經足夠,因為事實擺在眼前。


    “我若是你,便不會在此時前往。地下鬥場發生這種事,勢必會鬧出很大的動靜,可是此地守軍卻無半點動作,亦未派人前來查看,這便說明他們知曉今日行動。


    既然如此,你那位朋友所行之事,便也不會受此事影響。但若你此刻插手,便會成為改變此事的變數。屆時你那位的朋友的命運,也可能發生改變。”


    司空晉的話,說得有些雲山霧繞,卻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麽和對方解釋之前發生的一切。總之他很清楚,如果楚寧月介入此事,必定會讓事情朝著不同的方向發展。


    今日地下鬥場的破魔箭雨,雖然未必是玄霜王室的手筆,但時間過去這麽久,守軍尚未來到此處,便能說明他們定是受到了某種命令。而此地,與勢必會被監視起來。


    既然玄霜王室早前便知道此地乃是陽炎組織的匯聚地,此地存在修士,那麽用來監視的手段,也一定是針對修士的。所以如果楚寧月此時出去,無疑會被立即盯上,正確的做法,是讓她留在此地,而自己出去。


    “什麽意思?”


    楚寧月先前忘記了兮夜的存在,此刻回想起來,正是覺得心中有愧,哪裏會因為司空晉的幾句話,便放棄前往城主府?於是她省去了思索的過程,直接用發問代替了思考。


    卻不想下一刻,得到的答案卻是一句傳音....


    “我替你去。”


    楚寧月聞言眉頭微皺,隻是她還未開口,耳中傳音便再度響起:


    “臨泉城守軍按兵不動,定是先前得到了命令,無論今日箭雨是否是玄霜王室安排,此刻鬥場都必然為他人所監視。你修為雖高,但卻無法保證此種針對修士的監視,可以讓你成為例外。


    一旦你被察覺,而且前往城主府,你那位朋友恐怕便會成為掣肘你的工具,陷入危機之中。但若由我前去,則情形不同,一是我有十足把握,去得無影無蹤,二則是.....”


    然而楚寧月卻並未等到對方傳音說盡,便在此開口,問出了一句:


    “我能相信你麽?”


    司空晉聞言語塞,隨後尷尬一笑,緊接著傳音道:


    “當然。”


    於是下一刻,楚寧月便將兮夜公主之事,無保留的告知給了司空晉。後者聽完之後,表示自己此行,一定將人平安帶回,隨後又請楚寧月,代為照看一下西門高,最後身形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隻是他心中,卻升起了一絲無奈,因為在得到楚寧月如此簡單的托付之後,他便確定了楚寧月,已經看破了自己的身份。雖然她一時沒有發問,但總歸會有發問之時,到時自己又要以何種方式,解釋此等離奇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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