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月站在畫舫之上,身不由己,此刻動彈不得,便是最為擅長的神識,此刻也無法離體半分。此時的她,宛如身在旁人設好的局中,卻不知布局之人,暗藏何處。


    她仍記得自己進入山穀結界之前,青年男子麵上最後的神色,她亦清楚,這處傳承可能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簡單。


    可是眼下,自己連行動都成了問題,如何突破傳承考驗,已經成了此刻的奢望,當務之急,隻是如何恢複自由身。


    畫舫順流而下,湖畔兩側的行人,卻似乎看不到畫舫的存在,同樣也沒有人注意畫舫之上,與他們穿著大不相同的少年。


    不過轉念一想,楚寧月心中便有了幾分把握,因為既然此地乃是傳承試煉,就不會毫無破局之法。既然自己身在畫舫之上,經過這處村落,想必村落之中,便有事件發生。


    自己此時與其擔憂處境,倒不如用心觀察周圍,或許點滴之中,便有破局的線索。亦或者是為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賺取足夠的情報籌碼。抱著這種念頭,楚寧月便將心神收攏,朝著左右兩側望去。


    這處村落不大,即便是放在世俗王國之中,亦算是偏僻簡陋。但是這些行人的麵上,卻無半分貧窮帶來的不快,所謂知足者常樂,每個人都需找到自己的定位。


    看著周圍這些一般無二的行人,楚寧月的耐心亦在不斷消磨。因為這些人之中,並沒有她預想中的特殊存在,皆都是一群沒有任何修為或是武道在身的普通人。


    而這種普通人,自是無法解開自己如今麵對的僵局,不知還要維持到何時....


    終於,楚寧月的耐心,隨著畫舫行出村落,逐漸消散。因為如今的湖畔兩側,一目望去盡是叢林,再無人煙。既無人煙,便無破解眼下之局的可能,這讓她心中隱約升起一絲不安。


    “嗯?”


    就在此時,楚寧月輕疑一聲,因為她發現畫舫的速度驟然間降低了九成不止。原本順流而下的畫舫,遠比行人的速度要快上數倍,可是如今的速度,恐怕尚且比不上老者慢行。


    楚寧月不怕變故,怕的便是一成不變,如今變故已生,隨即而來的便是新的耐心。可就在下一刻,她卻發現了畫舫速度降低的主要原因,此刻不禁眉頭微皺。


    她如今雖然沒有修為在身,神識也無法外放,但卻仍舊是修士之身,眼力耳力仍是遠超常人。其此刻一目望去,已然發現自己到了湖泊的盡頭,再向前百丈,便是一處懸崖瀑布。


    如若是放在平時,她自然不會擔憂畫舫自瀑布墜落,可是如今自己動彈不得,又無修為在身。便是修士之身,就此墜落懸崖,也難免受傷。


    更何況,如今自己不是楚寧月,而是這清秀少年。此子的體質,是否能夠承受這墜崖之擊,猶未可知。如若任由畫舫墜落,恐怕.....


    “唰...”


    一聲輕響,突兀自左右兩側密林之中響起,似是勁風呼嘯,穿林打葉之聲。而此聲傳出的同時,畫舫的速度再度減弱數分,原本湍急的湖水,亦在此刻發生了逆轉。


    湖麵之上,原本隻是偶有漣漪,可如今的湖水,卻似將要沸騰一般,不斷發出陣陣輕顫。


    楚寧月見狀,心道變數已至,比起天災她更希望自己麵對的乃是變數。因為變數,往往意味著推進事件,可是天災卻可能帶來人禍,讓旅途終結。


    “嗖嗖嗖...”


    就在此時,左側叢林之中,忽然想起道道破風之聲,楚寧月凝神望去,卻見空中寒光一閃,隨即數白枚菱形暗器,便自林中呼嘯而出,如暴雨傾盆。


    這些暗器的速度雖快,但在楚寧月眼中,卻還是略有不足。她立即便判斷出,使出這些暗器的,並非是修士,而是武道中人。


    隻不過她如今神識無法離體,單憑對方的手段,倒也無法看出對方的具體境界。不過至少可以確定的是,來者是人,並非妖魔。


    既然是人,那自己便可....


    其心念剛剛至此,便聽叢林之中發出一聲震響,隨即一道滿布灰塵的人影,便自林中倒飛而出,朝著琥珀中心落去。


    此人現身之時,周身夾雜淩厲勁風,雖看似是倒飛而出,實則有條不紊。而當其落於湖泊之時,更是足尖輕點,落在一片荷葉之上,宛如蜻蜓點水。


    來人身手雖然矯健,但樣貌卻並非是一個年輕人,而是一名古稀老者,黑發白須,滿臉褶皺。此刻正一隻手撫著自己的胡須,另一隻手則背在身後,看向倒飛而出的方向。


    “嗯?”


    老者輕疑一聲,似是注意到了水麵的異常,此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朝著楚寧月所在的畫舫望了一眼。


    楚寧月察覺到了老者的目光,可是她卻發現,對方的眼神,雖然是朝著自己這個方向,但卻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自己頭頂。


    正當其思索,如何利用眼下變數,嚐試解開自身困境之時,卻聽百步之外的老者,沉聲開口道:


    “公孫坊主,今日你不該來。”


    話音落定,卻無人回應,唯有周圍水聲,再添幾分沸騰之意。


    不多時,叢林之中,一陣飛鳥驚飛而出,一名身穿黑衣,頭戴戲劇臉譜的老者,突兀出現在一顆大樹之上,居高臨下,望著湖泊之上的老者,默不作聲。


    “當年我便說過,這部葵水寶典,你隻可修煉上半部,切不可修煉下半部,否則禍患無窮。當日我不告訴你其中細節,便是擔心你鋌而走險,如今看來,你還是踏出了那一步啊。”


    白須老者話音方落,周圍沸騰的湖水之中,忽然間有無數水珠離湖而出,頃刻之間便凝聚成一顆巨大水團,晶瑩剔透,宛如一顆珍珠,懸浮在水麵之上。


    而與此同時,楚寧月終於明白,為何白須老者一直望著自己頭頂,因為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此時正是從自己頭頂方向傳來。


    “你說我資質不足,無法修煉下半部功法,可你卻將下半部功法留給了她。這二十年來,我處處受她掣肘,事事低她一等,我倒想要問問你,為何她能練得,我就練不得?”


    話音方落,水麵之上懸浮的巨大水團,忽然間朝著白須老者激射而去。而後者卻似早有準備,當即抬掌一按,一道金色掌印脫手而出,落在水團之上,當即便讓水團炸裂,水花四濺。


    可是下一刻,四濺而出的水花,卻忽然間凝聚為道道水箭,朝著白須老者蜂擁而去,比起之前那些暗器,尤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須老者見狀,雙目微凝,因為眼前變故,是他意料之外。當即將背在身後的一手抬起,周身立時升騰而起一道水霧,形成護身氣罩,將其籠罩在內。


    水霧與水箭碰撞在一起,發出陣陣刺耳之聲,不似水波相撞,倒更似金鐵交擊。隻是這些水箭,雖前仆後繼,但卻終究後繼無力,無法攻破護身氣罩,隻是逼得白須老者離開了原本所在的方位。


    “你不該害了她,更不該與唐老怪合作,但你最不該的,便是修煉完整的葵水寶典。”


    “我不該?哼哼...我最不該的,便是當年相信你的鬼話,相信你會一視同仁!”


    沙啞女子口中厲喝一聲,身形一轉,便自畫舫之頂,落在了白須老者身前十丈的水麵之上,卻好似對楚寧月的存在,毫無所察。


    而同一時間,大樹之頂的麵具老者,亦在此時發出一陣尖銳的聲音:


    “許老鬼,你怕是做夢也想不到,當年你棄之如敝履的弟子,如今非但練成了葵水寶典,更是習得了老夫的萬樹飛花。這等資質的弟子你都視而不見,你玄機門不滅,誰滅?”


    “你說什麽?!”


    一直語氣平靜,顯得古井無波的白須老者,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麵色微變,疾呼出口。而麵具老者,則似乎是拿準了對方的弱點一般,接著開口道:


    “你這玄機掌門,怕不是隱居把腦子隱傻了,怎麽你還不知道,玄機門早在五年前,便被五大世家聯手滅門了麽?我還記得當初的罪名是.....


    勾結西疆,妖言惑眾,禍亂江湖武林!”


    此言落定,白須老者麵色陰沉,卻未開口。因為他此刻,正在判斷對方所言的真假,同時亦在壓製心中怒火。因為他很清楚,眼前的唐老怪,是想要亂自己心境。


    然而此時,被三人完全無視的楚寧月,此刻聽在耳中的重點,卻不是他們口中的恩恩怨怨,而是“江湖武林”四字。


    這種說法,隻會存在於世俗王國之中,正如玄霜國之內,便有他們所謂的南北武林。可是方才看這些人的出手,卻不似一般的武道中人,雖然用的不是術法,但也相差無幾。


    這讓楚寧月,感覺到一種陌生,同時開始疑惑,自己究竟身處何地,當真隻是乾炎宗秘境之中的傳承之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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