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麵老者見狀,此時凝視楚寧月,卻見後者一切如舊,並無動作。這讓他不禁想起,先前自己出手,將之拿下的一幕。如今想來,雖是有偷襲取巧的成分在內,但也太過輕鬆了一些。


    眼見鬼麵老者默不作聲,老太監同樣也不著急,此時將手中茶杯送至嘴邊,嗅了一口茶香後,緩緩出聲,卻是吐出了一句誅心之語:


    “你若是閻羅,此時已然動手,但如今看來,你不過是一個戴著麵具,假人之威的鬼域餘孽。”


    話音入耳,鬼麵老者微微轉頭,將目光落在老太監的身上,心中雖然憤怒,但此刻卻在衡量得失。因為對方如此有恃無恐,即便自己沒見過這號人物,也多少能夠猜出對方的身份。


    如今的南域之中,四品鳳毛麟角,而葉家之人又對此人如此恭敬,所以這老太監隻有可能出自風鳴院以及城主府。


    然而風鳴院如何說,也是天啟五院之一,即便落寞,也不會允許門中有閹人任教。所以這老太監唯一可能的身份,便是城主府之人。


    當年鬼域之所以覆滅,與四年前發生之事,有著莫大幹係,但城主府同樣也在其中占據許多影響。如若沒有城主府發兵,如今的自己,還是鬼域閻羅,而非這老乞丐。


    但也正是因為,他與城主府仇深似海,更加清楚城主府的戰力。這老太監此時,未必便是獨自一人前來此地,而他至今為止沒有對自己出手,定然是心中仍存疑惑,不敢貿然。


    自己此時的處境,當真不大樂觀,因為自己若不強勢回應,對方便會看出端倪,覺得自己底氣不足。可若自己強勢回應,一旦激化矛盾,與此人正麵交手....


    若此人外強中幹,短時間內可以取勝還則罷了,可若是此人或者此人背後之人現身,與自己纏鬥一番,拖到自己的隱疾爆發,恐怕今日便無力回天。


    “為何天意總是欺我...”


    鬼麵老者此時心中波濤洶湧,麵上卻未展露分毫,隻是眼神之中,飽含慍怒。好在老太監沒有看他,否則以其看人的本事,定是可以一眼看穿鬼麵老者此時的心境。


    而就在此時,被老太監拿住手腕的青衣少年,此時卻是忽然有了動作。原本呆滯的目光,瞬間恢複清明,此時抬起左手,淩空向老太監的手腕一點。


    一道氣機,便自其指尖迸射而入,竄入老太監掌中。


    “嗯?!”


    老太監原本氣定神閑,如今卻是忽然感覺手腕一陣刺痛,宛如銀針入體,下意識撤手之間,望向青衣少年,同時暗運內力,第一時間內觀自省。


    楚寧月方才的一指,不過是最簡單的氣機外放,為的也隻是掙脫對方的控製,所以那一道氣機,自進入對方體內之後,便沒有多加控製。


    此刻,楚寧月卸去偽裝,已然坐到了鬼麵老者另一側,在兩人警惕的目光中,抬手朝著茶盞之上的茶壺抓去。


    “我原本是想配合你一番,以免超出七日之期。之後到了葉家,發現此地並無高品坐鎮,便想看看你要如何排布。但如今看來,變故已生,再裝下去就沒有意義了。”


    楚寧月淡淡開口,算是一句解釋,為得自然是讓鬼麵老者安心。因為當時,自己以氣機控製對方,宛如拖死物一般,以遁術帶著對方前行。


    然後對方假裝沒有蘇醒,而後忽然出手偷襲,自己則是將計就計,假裝被對方所製。自己固然是被對方點了幾處氣穴,但他所能封住的,卻隻是武道內勁,封不住修士修為。


    而自己的身上,根本沒有武道內勁,所以鬼麵老者所做的,隻不過是無用功,或者說讓自己感覺到手腳無力罷了。


    原本是打算裝到葉家與鬼麵老者完成交易,看一場好戲,看看他要如何守信,一手拿錢,一手不交人。隻可惜,如今葉家之中,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楚寧月雖然不知,鬼麵老者究竟是四品何境,同樣也不知這老太監是何實力。但從二人方才的短暫試探之中,楚寧月卻能看出,這老太監的氣息,不在鬼麵老者之下,甚至猶有過之。


    如此一來,鬼麵老者在此地,便不能以絕對武力,壓製眾人。那麽自己想要看到的戲碼,恐怕也就無法如期而至。


    既是如此,自己自然也就沒有必要,繼續偽裝下去。不如卸下偽裝,直麵眾人,看看這氣息在鬼麵老者之上的老太監,相較開元中期,孰優孰劣。


    “你這一路....”


    鬼麵老者沒有將話說全,但此時眼神中展露出的意外,卻已然被老太監盡收眼底。後者如今內觀自省,發覺自身並無異樣,此刻亦是看出眼前兩人,似乎貌合神離。


    當即心下一動,想起先前葉家給出的情報,開口試探道:


    “天北宋家距離我南域,已有數萬裏之遙,你既是天北宋家之人,為何會出現在我南域啊?”


    “訪友。”


    楚寧月出聲回應的同時,亦是在心中猜測這老太監的身份,此人看似隨意,實則來此乃是做了充足的準備。


    他既曉得當日發生之事,亦知曉自己當日,根據柳家管事給出的信息,信口胡諏的名號,乃是天北宋家宋連山,那麽便也該清楚,自己背後可能存在勢力。


    當然,這一切隻是自己順水推舟而為,既然身在此界,自是需要有一個身份,否則便會被眾人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為名,定性為外域妖人。


    雖然楚寧月不怕麻煩,但也不喜歡麻煩,這些用一句話便能避免的麻煩,她並不想事必躬親。


    “少年不遠萬裏,前來南域訪友,想必此人於你而言,意義非凡吧?”


    老太監再度開口,言語之中,盡是試探之意。同時也在上下打量少年,想要從對方的身上,看出一些端倪,判斷其實力。


    因為在他看來,無論鬼麵老者是否是當年的鬼域閻羅,他的實力至少都是五品極境。所以能夠在他的眼皮下,瞞天過海的青衣少年,身上必定有過人之處。


    天北宋家雖然無法與五大世家相比,但也是二流世家,實力應與如今的風鳴院不相上下。若這少年,不過是天北宋家之中的普通子弟那也就罷了,可若他是什麽核心嫡係,恐怕便會.....


    更何況,此子如今雖未在自己麵前正式展露實力,但方才出手偷襲自己的一手,已然可以說明其不凡。這樣的人,在家族之中,當真會是岌岌無名之輩麽?


    所以,城主府不怕敵人,但也也不想主動樹敵,尤其是外域之人。


    “是淩家之人。”


    楚寧月當然清楚,對方的目的在於試探,而自己如今已然可以推斷出,淩青山與便宜師兄一行人,定然是出了事。


    如今自己若報上他的名號,定是會打草驚蛇,所以自己隻能說個大概,既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又不會改變淩家局勢。


    “哦?”


    眼見青衣少年如此回答,老太監輕疑一聲,知道對方不是初出茅廬的少年郎,懂得隱藏信息。那麽自己繼續試探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此時腦海之中,將淩家可能出現的人選,一一過濾,最終鎖定在了三個人選之上。


    如今的淩家,乃是城主府附屬,如若這少年與淩家之人關係密切,那便有機會為城主府所用。風鳴院,一直是城主府的心頭大患,若能得到外域之人相助,也許會是一個突破口。


    更何況,這四年來老城主一直閉關不出,雖然三餐皆有人如舊伺候,但送去的飯菜,是否真的被老城主享用,卻無人知曉。


    城主府上下,其實已然對老城主的處境,有了諸多猜想。因為老城主四年之間,從未現身人前,也無視了所有的稟告。


    所以在他看來,老城主如今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而風鳴院一方,那位山長同樣是多年閉關,可是自己城主府,卻無法獲取風鳴院內的第一手信息。如今南域局勢,看似是城主府一家獨大,但如果風鳴院山長先一步出關...


    那南域局勢,將會發生不可預知的逆轉...


    所以,眼前之人,需拉攏,而非敵對。


    另一方,葉家大長老默不作聲,照理說麵對楚寧月,他應當是暴跳如雷,急著讓城主府的大監出手,擊殺或是拿下對方。


    可是如今,他卻多少看出的掌印大監對此少年的態度,更加覺得葉瓊的潛力,需要重新估算。若自己最終選擇葉瓊,那麽今日便不能與此人為敵,否則他日自己後患無窮。


    然而此時兩人,各懷鬼胎,卻是忽略了在場的另外一人...


    鬼麵老者,此時麵色陰沉,望著其餘三人,終於吐出一句...


    “你們當老夫死了麽?”


    此言一出,葉家大長老,掌印大監與楚寧月三人,皆齊齊望向他。此時的他,已然成了此處的焦點。。。。


    而下一刻,老太監的眼神,忽然變得肅殺無比,語速極快開口道:


    “葉家絕殺令之事,如今看來,疑點重重,定是你這鬼域餘孽,從中作梗。今日咱家便替天行道,除了你這南域之禍,還天下太平!”


    話音方落,已是變掌成爪,直朝鬼麵老者咽喉抓去...


    楚寧月坐在原地,全然不知老太監為何忽然動手,亦沒有打算出手相助鬼麵老者,此時的她,很是樂意親眼看看,此界四品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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