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楚寧月輕疑一聲,原本丈許高的竹籠,立即收縮了三分。這既是警告,亦是試探,她此刻無法分辨眼前之人所言真假,隻能以此種手段,迫使對方不敢妄言。


    熟料籠中之人沒有半分階下囚的自覺,開口之間,總是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好似自己與他之間當真熟識,而今不過是在開玩笑。


    “我既打算開口,便沒必要騙你,更何況楚道友這竹籠實在一言難盡,你其實不必費心試探的。”


    楚寧月沒有回應對方,而是又將竹籠縮減了三分,如今的空間,已經不足以一人站立,隻得蹲伏。而竹籠之內,方才傳出無奈的聲音。


    “好吧我說,我也並非此界之人,所以我自然知道你也不是,因為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氣息。除非你是機緣巧合之下,自幼便修煉了異界功法,不過時間卻對不上。”


    話音落定,楚寧月停下術法,不再讓竹籠縮小,此刻麵色如常,心中卻升起一絲異樣。眼前之人說,他也並非此界之人,更提及他有一位通行之人,甚至不是修士。


    如果他沒有說謊,那麽此界之中,可能真的存在許多他界之人。那麽自己會出現在此界的原因,便十分值得深究,單憑乾炎宗那等不入流宗門的後山傳承,當真能夠做到這一點麽?


    “第二個問題,你來找我做什麽?”


    “我早已說過的,我找你是因為....”


    竹籠之內的聲音再度想起,帶著一絲無奈,可是下一刻,竹籠便又開始縮小,這讓他立即將先前準備好的說辭咽了回去,改口道:


    “別別別,別動手....我來找你,是因為想要知道你是否有他界修士的情報,看看能不能有辦法回去。畢竟這裏雖好,身體卻不是自己的,總歸有些麻煩。”


    這個答案,再度讓楚寧月心神微動,因為她注意到了對方所言的關鍵,同樣切合自己發生之事,那便是此界之中的身體,並不是原本的自己。


    如果說先前,對於竹籠之人的說辭,抱有七分懷疑的話,那麽此刻的切合實際,便將這分懷疑降低到了三分。


    因為自己如今使用的身體,並非是自己原本身體的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也不可能利用這一點設局,所以此人定然是從其他渠道得到了這項信息。


    不過,此人的目標雖然與自己相同,但是這並不代表自己和他可以聯手。因為他先前在南宮府對自己的作為,已然構成了威脅。


    如果不是最後關頭,出現了岔子,恐怕自己此刻即便不會成為一具傀儡,也會失去大半神誌。因為自己當時還差一步,便要玉石俱焚。


    “照你的說法,你想從我這裏獲取信息,那你先前為何要將我拉入你所謂的內景,更試圖想要摧毀我的意誌?”


    聽到這個問題,竹籠之內的聲音變得有些怪異,之所以說是怪異,便是因為除了先前的自來熟外,更多了幾分埋怨的成分,好像受害者是他一般。


    “哎...這個問題啊...正如你不相信我一般,我也不會輕易相信他界之人,而我又沒有辦法印證,所以隻能侵入腦識,自己找尋答案。


    不過..你說我要摧毀你的意誌,這倒是冤枉了我,當時我可是一直對你圍而不攻的。甚至最後,那人偷襲之時,我還替你殺了他,撤回了全部的手段,然後陰差陽錯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楚寧月聽完對方的言語,此刻心中卻沒想好如何處置此人。因為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的話不可盡信,而且此人十分危險。


    但眼下,他又是自己於此界之中,見過的第一個看破自己修士身份的人,更加不是此界之人。若自己想要找到回去的辦法,與眼前之人聯手,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他之前還攻擊過自己,更是一名陣師,雖然他現在的狀況,的確要比之前交手時差上很多,可若是當真給他時間恢複...


    以自己對陣道的理解,恐怕日後會防不勝防...


    合作,如果一開始沒有信任,那就需要建立在對等的實力,或是相近的利益前提之下。如今,自己無法確定他所說的目標是否發自真心,更加不會對他有半分信任。


    而實力,如今自己強於他,但又對他的手段沒有破解之法,如何能夠安心合作呢?


    “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所以眼下我想不出放你走的理由。你既然想要留下,我也不攔著你,而今你便安心在這籠中住下吧。”


    最終,楚寧月轉過身去,留下一句話後便打算離開。她的確不願放過此人,但也不想抹殺此人,因為他的身上,還有許多自己想要的信息。


    但這些信息,無疑是對方的存在價值,以此人的心性,多半不會在今夜吐實。所以,自己隻能用這種辦法困著他,在自己術法編製的竹籠之中,他的氣息變化難以瞞過自己分毫。


    一旦對方有恢複的跡象,自己便會提前動手,雖然這樣說,有些有違正道,不過對付敵人,有時也管不了許多了。


    “楚道友!你這就過分了...這可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


    隻是竹籠之人的話還未說完,已經走出閣樓的楚寧月,便冷哼一聲,隨即開口:


    “你若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放你出來。”


    兩人皆不是笨人,知道彼此心中所想,此刻放他出來,那便隻有一個結果——全力一戰。而以竹籠之人如今的狀況,全力一戰唯一的可能便是被徹底抹殺。


    所以這句話,並不是回心轉意,而是性命威脅...


    熟料下一刻,竹籠之中的黑霧,卻開始迅速消散,楚寧月此時雖距離竹籠十餘丈,但那竹林是她的術法所化,內中氣息她自是再為敏銳不過。


    此時朝著竹籠望去,心中一驚,隻以為那人是打算用強,玉石俱焚。


    可是一句警告的話還未出口,竹籠之內的黑霧,便就此散去。然而那神識無法穿透的黑霧之後,卻並不是什麽生靈,而是一塊圓形石板..


    石板之上,漂浮著一道虛影,而虛影則又被黑霧籠罩,看不清樣貌。楚寧月與虛影對視一眼,後者方才出聲,卻是....


    “這就不勞楚道友費心了,既然你我眼中彼此是陌生人,那這信任二字,便需要慢慢建立,來日方長。”


    話音落定,石板落地,虛影潰散,而消散的黑霧所化的氣息,則被竹籠間隙的氣機攪碎,消弭無蹤。


    “哼..”


    楚寧月冷哼一聲,轉過身去,朝著另一間竹屋而去。對於這個結果,她的確沒有想到,但在見到事實之後,卻也並不覺得意外。


    隻是,有一件事讓她不得不去思考,那便是自己得到的信息,乃是建立在逼問之上。可是如今,逼問的前提已經不複存在,那麽他說的話,又有幾分可信呢?


    再者說,他既然從一開始,就是玩了一個小把戲,真身根本不在此處。那又為何要刻意向自己吐露這些信息?


    還有最後,他明明可以等自己離去之後,再解開他的把戲,讓自己以為是用了未知的手段脫身。又為何,一定要在自己麵前如此行事?


    他到底意欲何為?


    ....


    翌日,風和日麗,水波不興,楚寧月經過一夜打坐,發現自己的神識,比以往強大了許多。隻是因為,如今身處風鳴院大陣之中,受到的壓製力太強,所以昨夜沒有感覺。


    她不知道,這是否與昨天的交手有關,但卻清楚,昨夜南宮家發生了那樣的事,自己作為昨日事件的半個主角,今日注定風口浪尖。


    也不知道最後司徒奇如何收場,今日又要如何安排,畢竟經過了昨天的事後,自己再想和他一明一暗,已然成了奢望。


    走出別院,便是外院學舍,而今日與昨日不同,原本冷清的學舍區,如今人煙鼎沸。因為昨日乃是風鳴院的休憩日,眾人皆不在學舍,而今日休憩日止,正是開學之時。


    “見過楚師兄!”


    就在楚寧月經過學舍之時,原本正閑聊的兩名少年,如今卻是轉過身來,朝著她作揖一禮。如此舉動,讓楚寧月頗為意外,因為昨日這些人對自己的態度還是十分排斥。


    不過轉念一想她也猜到,昨日發生了太多的事,今日消息可能已經傳出。無論是自己與方進那一戰,還是與八公子在食樓之中相識,亦或是南宮府之事,都注定無法做一個尋常人。


    “嗯。”


    楚寧月微微頷首,示意眼前兩人上路,熟料隻是如此舉動,卻仿佛讓眼前兩人,找到了某種自以為的突破口。


    此時立即一左一右,跟到了楚寧月身旁,然後出聲道:


    “楚師兄昨日的事跡我們都已經聽說了,今日師兄是第一次修業,不知我二人是否有這個榮幸做師兄的引路人?”


    楚寧月本打算施展遁術,甩開兩人,但她卻忽然想到,自己昨日不受待見,的確是沒人告訴自己,今日該去何處報道。


    雖然對風鳴院的課業,她沒有半分興趣,但為了做戲和暗查,也隻得如此。隻是這楚師兄三字,聽著著實有些刺耳...


    “如此,便有勞了。”


    兩人聽到回答,一臉喜色,但下一刻,便化作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嘴臉,在前方不斷開路。讓楚寧月後悔,與這兩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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