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之中,變故忽生,幹瘦男子遭遇血手穿身,慘呼過後,氣絕當場。如此一幕,落在沒有準備的眾人眼中,實屬匪夷所思,駭人聽聞,使得眾人盡皆一愣。


    “嗯?”


    楚寧月心中輕疑,因為她發現這個眾人之中,也包括了那名身穿鎧甲的侏儒。那瓶藥明明是他所有,如果那屍毒是他所下,他此刻便不該露出這種神色。


    莫非,他自己根本不知情?


    “怎麽回事?!”


    站在峽穀出口,石碓之上的圓潤中年,因為夜色與距離的原因,隻能聽到那一聲慘呼,還有大致的狀況,卻看不到眾人麵上的細節。


    他隱約知曉戰局生變,此刻不禁開口發問,不過卻仍舊沒有跳下石碓的打算,因為自己所在乃是最後一道關卡,隻要自己不退,便能讓眼前女子無法通過。


    “這..這...”


    鎧甲侏儒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是此種結果,自己遞出的傷藥的確是動了手腳,可是那上麵的隻是迷藥,而非此等詭異的劇毒。


    侏儒之所以下藥,全然是為了報上次的一箭之仇,因為他與這兩名幹瘦男子是老相識,彼此之間關係微妙。雖然互有競爭,但也沒到了必須殺死對方的地步。


    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他實在是始料未及,此刻已經是判斷出眼前的乙木,是與自己的藥有關,但卻不知是何人在自己的藥上動了手腳。


    正當侏儒分心之時,一道劍氣已然朝著其身後襲來,其察覺之時,劍氣距離身體已不足三寸,根本來不及反應。


    可是其一身鎧甲,此時卻發揮了功效,原本至少能夠讓其喪失戰鬥力的一劍,如今卻隻是將他逼退三步,受了輕微內傷。


    鬥笠女子如今也是受傷不輕,所以她這一道劍氣的摧破之力也受到了些許影響,未能破開對方防禦。


    但眼下兩名幹瘦男子,一死一瘋,石碓之上的圓潤男子遲遲不肯下場,那麽隻要削弱了唯一完好無損的鎧甲侏儒,自己兩人今日便都能夠脫出重圍。


    隻是讓她失望的是,自己的一劍未能奏效,這下激怒了對方,雖然自己並不畏懼,可是於眼下戰局而言,卻會平添幾分變數。


    “吼...”


    可就在此時,發瘋的另一名幹瘦男子,忽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下一刻竟是就近朝著鎧甲侏儒撲殺而去。


    “不是我,是她!一定是這丫頭在藥上動了手腳!”


    後者見狀,心中叫苦不迭,此時自己剛受內傷,氣息不穩,麵前又見幹瘦男子撲殺而來。他方才血手穿心的一擊,如今還曆曆在目,自己可不願去嚐試,究竟他的血手能否破開自己的護甲。


    可是已經屍化的幹瘦男子哪裏聽得懂他的言語?此刻不過是出於本能,就近攻擊眼前一切生靈。完成轉化的他,雖然摒棄了身為武者的一切,卻擁有了超越五品的身體素質。


    此刻每一次撲擊,威力都相當於五品極境全力出手,鎧甲侏儒的鎧甲雖強,但也無法多次抵擋此種攻擊。此時的他,因為心境紊亂,被那幹瘦男子擊得險象環生。


    “好機會!”


    鬥笠女子心中如是想,此時身形一閃,利用峽穀兩側石壁借力,落到了楚寧月身前,一把將其抓起。隨後,其麵上浮現出一絲得意笑容,因為她沒有想到,眼前此局會是這般解法。


    “你不必管我,可以自己離開此處。”


    楚寧月如今氣空力盡,沒有了靈氣的開元境修士,根本無法抵擋五品武者的肉身之力。所以她此刻被對方如同麻袋一般扛起,根本沒有自主行動的可能。


    “說什麽呢?我若是想要自己離開,剛剛就可以逃走,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我都沒放棄,你這個被救的怎麽倒先放棄了?”


    鬥笠女子說話之間沒有停留,而是扛著楚寧月朝前方疾掠而去,絲毫沒有在意什麽男女之別。


    她外出遊曆江湖的三年,一直是女扮男裝,以男子身份行事,若不是此次回南域,怕長輩怪罪自己,如今也不會換回女裝。


    再者,楚寧月如今看上去,也就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而且長得眉清目秀,所以,她覺得救人如救火,扛起對方便走也沒有什麽。


    但..若換做對方是一個麵目可憎的成年男子,或許她便不會如此行事了。因為她行走江湖,一是隨心所欲,二是不違本心。


    這個本心,既是江湖道義,也是眼緣...


    石碓之上的圓潤男子,此刻已經完全看不懂此方的形式,眼見鬥笠女子脫逃,心中卻是猶豫萬分,不知自己是否要追擊。


    可是,鬥笠女子不會給他思考的時間,待他猶豫過後,眼前已經不見人影。此刻的他眉頭緊皺,縱身一躍跳下石碓,開始朝著鬥笠女子逃脫的方向追去。


    卻不想自己剛剛走出沒有幾步,便聽一旁的鎧甲侏儒疾呼道:


    “快來助我!事成之後我的那份賞金分你一半!”


    “她若跑了,我一分都拿不到。”


    許屠夫甕聲甕氣開口,但此刻卻已經駐足,因為鬥笠女子已經跑遠,如今追之不及。不過她身上有特殊的印記,憑借“那位大人”所贈之物,可以隨時追蹤到她的方位,因此倒也不急。


    “八十兩,不能再多了!”


    鎧甲侏儒氣急敗壞,再度提高了出價,卻不知許屠夫看著他這副表情,心中頗為無奈,暗道一聲“我等你死了,你身上的錢不都是我的?”


    但下一刻,許屠夫卻還是選擇了出手。


    “可以。”


    因為南域有頭有臉的五品殺手並不多,所以他們彼此認識,而許屠夫這個人,很是看重規矩,像是南域這種彈丸之地,低頭不見抬頭見,殺手的名聲若是壞了,可比丟錢更難堪。


    ....


    峽穀之外,東方一裏,鬥笠女子落在一片樹林之中,口中悶哼一聲,肩頭的楚寧月立時栽倒下來,摔得七葷八素。


    因為武者輕功雖然在一般情況下不需要內力維係,但耗損的卻是氣力。尤其是她這種負傷在前,又帶著一人一路狂奔的狀況,對於氣力的耗損更是嚴重。


    “你沒事吧?”


    鬥笠女子如今已無力維係輕功,不過這一路逃亡,都沒有看到什麽追兵,也沒有看到其他關卡陸續追來之人,這讓她心中稍稍放鬆。


    楚寧月自地麵爬起,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微微搖頭,但她心中其實頗為沉重。一是因為,自己與眼前此女萍水相逢一麵之緣,她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仁至義盡。


    二則是因為,先前幹瘦男子屍化的一幕,她仍舊記在心底,也感受到了那所謂傷藥之中蘊含的陰氣。此種禦使陰氣的手法,她雖然並不熟悉,但也不完全陌生。


    畢竟先前她才見過那獨臂老者,知曉其周身陰氣濃鬱。


    所以即便此刻神識探查之中沒有出現什麽危機,心底卻還是覺得對方會有後手,因為方才的一幕必定不是巧合,如今的安靜,便是暴雨的前夕。


    要眼前女子離開顯然已經無法做到,可是自己也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看到的一切,更加沒有辦法在此刻讓對方相信未來可能到來的危機。


    “但是我就慘了。”


    鬥笠女子輕聲開口,語氣之中帶著幾分無奈,似是想要以這種自嘲的方式,分散一下注意力。因為方才逃亡之時,意識皆在如何逃走之上,沒有去關心自身。


    可如今冷靜下來,卻能感覺到肩頭劇痛無比,若不是自己想要維持一個高手的形象,此刻怕是已經疼得齜牙咧嘴,在少年麵前露了怯。


    “你...”


    楚寧月欲言又止,一時間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自己因為玄丹境修士常識的緣故,的確是知道一些醫理,也懂經脈氣穴,可是對於療傷,實在是有些無力。


    因為修士療傷,大多是借助靈符、陣法、術法與丹藥,便是外傷也是如此。所以需要施展醫術,親自動手的傷勢,自己可以說是完全的門外漢。


    “看你的樣子,平日裏定是養尊處優慣了,你真的不是淩青河麽?”


    鬥笠女子見少年站在原地望著自己眼中似有歉意,此刻轉過身去,不再看對方,一邊拾取散落的樹枝,一邊出聲閑聊。


    “真的不是。”


    楚寧月回答的同時,卻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幫對方去撿樹枝,因為在這種夜空之下生火,方圓十裏怕是都能看到火光,實在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那你是誰?普通的風鳴院學子?”


    “我姓楚,名..陽,如今的確是風鳴院之人。”


    鬥笠女子注意到了對方的停頓,她遊曆江湖三年,自然也見過許多不願意告知旁人名字的江湖客,所以在她看來,對方這個名字多半是現編的,她也不會刻意揭穿。


    “那你不好奇我是誰?”


    說話間,鬥笠女子已經將樹枝準備妥當,朝著腰間摸去,似是想要找尋什麽。但摸了許久,始終徒勞無功,這才想起可能是方才出手之時落在了峽穀之內。


    “你是誰?”


    聽到少年這麵無表情的三字,鬥笠女子感覺到了濃鬱的敷衍,這和自己預想的一幕有些出入。按照自己見過的那些江湖客,和世家子弟,此刻多半是應該朝著自己作揖一禮,然後問出一句:


    “敢問少俠如何稱呼?”


    然後自己就可以報出大名,在這江湖之上再添一筆。卻不想,眼前少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於是,鬥笠女子有些尷尬,連帶著覺得肩頭傷勢更痛了幾分,無精打采開口,但說辭卻還是老一套。隻是以往她說這話時,皆是神采奕奕,可今日卻有些像是在背書。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域李家李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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