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熾陽統領離去,南宮歸元麵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此刻看向身旁的楚寧月,略微沉吟過後開口道:


    “此子既是祁教習一路追蹤,如今便交由祁教習看管吧。至於那另外一人,既然已經重傷,便不難找出,此事便交由內院了。”


    聽到其如此說,楚寧月倒覺省去了一些麻煩,自然不會拒絕。可是南宮歸元此時,卻仍舊望著她,絲毫沒有離去的打算,這讓她感到一絲困惑。


    正疑惑間,南宮歸元給出了答案,讓楚寧月恍然大悟。


    “先前祁教習曾給出一枚可以控製內院陣法的陣盤,可如今那陣盤尚在真正的楚陽手中。方才昊空院之人在此,我未提及此事,如今...”


    這位南宮學丞,似是極為喜歡說話隻說一半,留下另一半給聽者自行理解。而他這句話聽入楚寧月耳中,自是成了方才說辭的破綻所在。


    因為真正的楚陽就是自己,而那枚羅盤的確就在自己身上,可是自己此刻不能將其拿出,因為在眼下的情景之中,自己從未近距離接觸過楚陽。


    如果此時自己拿出陣盤,便是推諉自己自楚陽手中搶奪而來,也會招致眼前之人的懷疑。不得不說,這位南宮學丞,的確算得上是心機深沉。


    然而,祁如清便在此處,他也根本沒有昏迷。南宮歸元的試探,在其謊言的編織功底之下,自然不成問題。於是下一刻,楚寧月開口之時,便是先微微搖頭,而後出聲:


    “那塊陣盤是我親手製作,若此子身上攜有此物,我理應有所感應。但可惜,此子身上沒有此物。”


    不錯,楚寧月開口之時,隻說事實而不摻入個人判斷,沒有一絲一毫引導思維的念頭。


    南宮歸元聞言,麵上毫無波瀾,心中卻在審視眼前之人。半息過後,忽然開口,吐出一句:


    “祁教習,你說此子身上沒有陣盤,會不會是那個易容之人?”


    這句話可謂試探得合情合理,但隻要楚寧月提出自己的判斷,南宮歸元便能判斷出她的心思。但同時,若楚寧月沉默不語,一樣不是最好的回答,因為對於這句試探,不答亦是回避。


    所以...


    “對於其身份,我亦無法判斷,但無論此子身份如何,他如今都無法再離開此處,除非南域之中還有其他高階陣師,若是如此我倒想一會。”


    南宮歸元試探其態度,而其表現出的,卻是對陣道的自信。這答案可謂驢唇不對馬嘴,但聽在南宮歸元耳中,卻再為合適不過。


    因為這樣的回答,很是符合當日現身問賢堂,而後撇下陣盤,說出那句“陣營之事與我無關”後,揚長而去的祁教習。


    “如此,便有勞祁教習費心了。”


    說罷,南宮歸元轉身離開,經過南宮霞身旁之時,將其一手提起,拉出了屋舍。而南宮霞如今,雖然穴道被製動彈不得,但在聽到楚陽未死之後,情緒總算平複些許。


    不過楚寧月方才重點,皆在南宮歸元的試探與祁如清的傳音之上,倒是沒有注意此女神色,更加忽略了其對少年楚陽的重視。


    夕陽已盡,天已入夜,然而今夜注定不眠。


    感知到秋風苑內,眾人已然離去,卻有數道人影,留在了周邊,楚寧月知道南宮歸元並不相信自己。不過這一次,她倒是誤會了南宮歸元,因為留下的這些人,乃是熾陽衛之人,而非內院。


    “楚道友接下來有何打算?”


    躺在床榻之上的祁如清,此時再度傳音,他因為修為散盡的緣故,如今已無法維係術力,自然也不能驅動這副肉身。


    方才不過是憑借陣法,以驅動傀儡的法子,以陣禦人罷了,隻要多多相處,必定露出破綻。


    “四院之人來得這般快,背後定有人推動,而那人極有可能便是幻影千禦最後一人。如今楚陽未死的消息已經傳出,我若是那人,便會有後續動作,所以眼下守著此處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聽到這個回答,祁如清雖然不能眉頭輕佻,但心中卻也覺得有些意外。而對於此點,他並不打算隱瞞,所以傳音之時...


    “以逸待勞,守株待兔,這似乎不是楚道友的行事作風呀。”


    卻不想,傳音之時,楚寧月忽然朝自己望來,目光之中,曾有一瞬懊惱。


    “此事我已有判斷,無需多言。倒是你那術法,究竟要凝練到何時才能恢複行動?”


    “這嘛...”


    聽到傳音至此,戛然而止,楚寧月將目光挪走,不再看此人,知道他這是有所保留,不想告訴自己。不過自己何嚐不是對他諸多保留,所以對方如此,也很正常。


    嗯,很正常。


    走出屋舍,楚寧月看向門外等待的葉瓊與柳瘟,這秋風苑本是他們的棲身之所,但如今被祁如清鳩占鵲巢,的確該給他們一個說法。


    隻是還未及楚寧月開口,柳瘟便率先上前,朝著楚寧月施了一禮道:


    “方才多謝祁教習出手相助,否則我二人怕是要死在那紅袍人手中。”


    楚寧月微微點頭,她並不知道柳瘟與祁如清究竟相識幾何,擔心被對看出破綻,所以不大願意與對方過多交談。


    但此時,她卻發現柳瘟望著自己,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來回三次終未開口。於是,她主動出聲道:


    “你有疑惑?”


    卻不想,對方下一刻說出的話竟是...


    “其實我是想要問,楚師兄如今狀況如何?”


    柳瘟說這句話時,有謙卑亦有關切,這讓楚寧月心中有些疑惑。因為她就是楚陽本人,而她自以為和眼前之人,沒有太多交集,更談不上交情。


    雖然自己初入南域之時,的確是眼前之人拉著自己先後前往了聚風鎮與引風鎮,更是摻入了葉家之事,最後葉家滅了半族也和此人有關。


    但當時自己用得,卻並非是少年楚陽的身份,樣貌身形說話聲音皆是不同。此人沒有可能,看穿自己的術法。


    而自己作為少年楚陽之時,與他的交集便更是少得可憐,甚至兩人根本算不上朋友。加之在楚寧月心中,此人一直就是一個普通路人,實在想不通,對方為何會有此神情。


    “你似乎與此子關係不錯?”


    楚寧月淡淡開口,想要試探對方,是否看穿了什麽。但聽來的解釋,卻讓她更加不解,因為自己當時隻是隨手為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楚師兄數次助我二人,雖然我們與他並不相熟,但此人情卻一直銘記於心。如今他落難,我二人自該盡些綿薄之力的。”


    “內中之人,如今並無性命之憂,但需靜養。不過他的身份仍舊不明,是否是真正的楚陽,猶未可知,所以我不在時,你最好不要接近此人。”


    楚寧月方才於院落之中,講述祁如清編織的謊言之時,柳瘟也葉瓊兩人也在當場,所以他們也聽到了其追蹤那二人的過程。


    所以對於這番叮囑,並不意外。


    但楚寧月並不知道,柳瘟之所以如此關切少年楚陽,除了先前他所說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楚陽與司徒奇乃是合作關係。


    而司徒奇,乃是其三師叔,算得上是如今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三師叔已經出關,更是告知自己二師叔未死的消息,想來師父和二師叔出關隻是時間問題。


    所以作為先頭部隊,柳瘟自然在意少年楚陽的安危。


    ...


    凜風內城,城主府內,宮明夜宴,笙歌無數。少城主乃是一如既往地揮霍無度,昏庸無能,阿諛奉承者無數。


    宮殿之外,老城主舊部紛紛麵色陰沉,他們今日來此,便是為了商議李相容之事,熟料少城主卻是如此態度,當真滑稽。


    但這些人雖然屬於凜風城高層,位高權重,但麵對性命威脅,卻還是敢怒而不敢言。因為宮門之外,此刻還站著一人,足以脅迫他們的一人。


    “少城主有令,今日乃其好友華誕,眾人不可打擾。諸位,還是請回吧。”


    說話之人,尖銳的聲音如舊,仿佛今日風鳴院拱門之下的受挫,並沒有挫其半分鋒芒,正是城主府掌印大監。


    “大監,我們確有要事求見少城主,還請代為通傳。”


    在場之人中,已無一腔熱血,隻知死諫之人。因為這類人,早已身死,根本沒有機會留在此處。


    他們雖然仍舊記得,自己效忠的乃是老城主,但卻知道明哲保身,靜待時機,絕不能在此刻折了羽翼。


    所以對於眼前之人,即便心中厭惡,麵上卻還是擺出一幅阿諛奉承的模樣。


    “劉大人這說得是什麽話?咱家來此,便是少城主之意,意思已經十分明確,我看諸位還是不要在此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掌印大監望著眼前眾人,對自己懼怕的模樣,心中很是得意。老城主在位之時,自己可沒有這樣的權力。


    更何況,自己知道的,遠遠比這些人看到的要多,旁人以為自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卻不知自己乃是良禽擇木而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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