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將盡,天色將明,凜風城內,寂靜無聲。風鳴外院遭遇大難,內院之人皆閉門不出,似是將外院完全放棄,使得外院多了幾分冷清之意。


    秋風苑本就是懲罰有過弟子,“流放”的偏遠荒廢之地,如今狀況之下,更是無人問津。院落之內,石桌一旁,一名灰衣白發之人坐在此處,自行推演棋局。


    倏然間,一陣勁風疾吹而來,帶起一地塵沙落葉。


    灰衣白發手中棋子為之一滯,麵上浮現出一絲饒有興致的微笑,側目望向天邊,輕輕開口,卻似是麵對老友,開口寒暄:


    “你來了?”


    隻是回應他的,隻有無窮夜色,肅靜一片,便是先前勁風,都隻是巧合一般。


    見此情形,灰衣白發笑容如舊,手中未落的棋子,卻是點在了天元之上。落子瞬間,一道肉眼難辨的氣浪,自石桌周圍擴散開來,席卷八方。


    所過之處,塵沙落葉,皆為之一頓。


    “咚...咚...”


    就在此時,一陣鍾鳴之聲,赫然自院外響起,同樣匯聚出一道氣浪,似有與先前氣浪,對撞之勢,將其全麵壓製。


    而灰衣白發,卻隻是無奈搖頭,望向鍾鳴之聲所傳相反的方向,輕聲開口:


    “你果真還是這般好勝,不愧是我...”


    可其一句話尚未說完,一道人影便已伴隨一道華光,降落此間,現身之際,再度狂風大作,使得院中落葉橫飛,迅速化為利刃,懸浮於空。


    可不知何時,灰衣白發手中,已然多了一床漆黑古琴,此時手按琴弦之上,一聲隨即而出:


    “嗡...”


    琴鳴瞬間,一道波紋擴散而出,空中落葉所化利刃,頃刻之間灰飛煙滅,不存於此。同時亦將現身之人周身氣霧擊潰,露出其本相。


    來人一身黑衣,膚色古銅,樣貌平平,但此刻負手而立,卻給人一眾高深莫測,生人勿近之感。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出手,打破此間寧靜。


    “嗯?”


    黑衣人輕疑一聲,此刻望向灰衣白發手中漆黑古琴,似是有些不解。自己分明已經感覺到眼前之人,重傷垂危,油盡燈枯,乃是最佳的動手時機。


    如何還會有此種戰力?


    加之自己對他可以說是了若指掌,但卻從未聽過,他還有此種手段。為何,為何自己毫無所察?


    “你不知之事還有很多。”


    話音入耳,黑衣人眉頭輕佻,朝前踏出一步,同時伸出一指,淩空點向眼前之人。隨著一道紫光迸發而出,其身後無數劍氣虛影隨即浮現,於身後凝而不發,匯成江海。


    望著眼前之人,以手中古琴之力,化解紫氣一擊,黑衣人並不意外,此刻卻是學著對方方才的語氣,淡淡開口道:


    “你不知之事,同樣很多。”


    話音剛落,身後劍氣便一分為二,一者衝天而起,一者破土而入,成上下夾擊之勢,朝眼前之人激射而去。


    灰衣白發端坐於此,周身凝成一道碧藍氣罩,琴音不斷傳出,將地麵之下的劍氣,層層瓦解,而空中劍雨,則難破氣罩分毫。


    “作為布局者,你掌握的時機的確不錯。隻可惜,空有布局之力,卻無收網之能,注定徒勞無功。”


    聽到眼前之人的話,黑衣人眉頭微皺,但他太過了解眼前之人,知道對方最擅攻心。更加明白,何時需要攻心。


    所以冷笑一聲,再度開口,抓住了對方的關鍵之處。


    “你若真有實力,便不會隻守不攻,所以我猜你隻是強弩之末,故作高深罷了。”


    說話間,黑衣人加催元功,劍氣更盛,但隨其劍氣增強的,還有眼前之人護身氣罩。


    “你不妨繼續猜猜,我隻身在此等你,究竟為何?”


    雖然理智告訴自己,對付眼前之人最好的辦法,便是不聽對方任何一句言語,一味強攻。但麵對此人之時,卻不得不去考慮,是否行此莽夫行徑,便正中對方考量。


    於是黑衣人一麵催動功法,加強攻勢,另一方麵,則是出聲試探:


    “你想要拖延時間,拖到足以改變戰局之人回歸。”


    “所以...”


    聞聽兩字,黑衣人雙目微凝,因為他知道,對方接下來的話,至關重要。自己試探的結果,馬上便有分曉,雖然對於今夜行動,成竹在胸,但若說毫無疑慮,倒也...


    “所以,今夜之局,到底是誰在算計誰呢?”


    一句誅心入耳,黑衣人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不禁升起一絲寒意。是了,如果對方意在拖延,想要拖到援軍趕回,那麽就勢必提前預知到自己會來。


    而在此前提之下,以對方的心性,不可能毫無準備,不可能隻是眼前底牌。如果他知道自己會來,那麽今夜之局,便不是自己鏟除他的妙手,而是他反製自己的良機。


    一瞬之間,黑衣人思緒萬千,生性本就多疑的他,此刻竟已生了退卻之心。


    “哼。”


    一聲冷哼出口,黑衣人身形瞬間虛化,天地兩方劍氣,倏然而止。下一刻,一聲鍾鳴之聲,卻是再度響起,於秋風苑外百丈之處,爆發出一陣氣浪,席卷此間。


    “你...”


    黑衣人一字出口,知曉自己已然中計,此刻的秋風苑,已然被一座大陣籠罩,自己如今能進不能退。


    不過好在,對方擅陣,自己同樣擅陣,對方能夠布置的陣法,自己也當然可以....


    “你若是想要強行破陣,耗費的時間,恐怕遠比你我決出勝負更多。因為我很清楚,你與我在陣道之上造詣不分伯仲,所以我便邀了旁人入局。


    即便我與他相加,比之原本陣法,隻是強了一絲。可偏偏就是這一絲,足以阻攔你難以跨越。”


    說話之間,灰衣白發成竹在胸,但此刻卻仍舊端坐在石桌一旁,並未乘勝追擊。


    眼見無路可退,黑衣人心中情緒,強行冷卻,再度回到院落之中。但此刻望向灰衣白發之時的眼神中,卻多了幾分輕蔑之意。


    “你今日的話,著實是多了幾分。”


    一句出口,黑衣人望向眼前,但卻看不出,他是有心試探,還是成竹在胸。可隨即,他卻吐出了一句話,讓從始至終,皆是古井無波的祁如清,心中產生一絲漣漪。


    “你在等的人,今日回不來。”


    “哦?”


    聽此輕疑,黑衣人麵色一沉,但其再度開口之時,所說的話,卻讓人很難理解,仿佛雲山霧繞:


    “那人的實力,的確值得你相信,但你莫忘了,那人與你是同樣的人,所以我們既然可以合作...


    我們,同樣可以。”


    而此啞謎,對於祁如清來說,卻非謎語,而是明示。雖然麵上神色如舊,但心下已不複先前平靜,而其手中古琴,非心如止水者難以操控,此刻心境一亂,大難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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