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欣慰地笑,說:“那就好,謝謝您。”


    回到h城後,父親還打過幾個電話來,給她快遞了一堆東西,其中就包括這裏和那裏的金卡和白金卡,各式各樣能用金錢買得到的東西。他還問:“聽說小賀現在在找融資方,不知道找得怎麽樣了?”


    她回答:“他去加州了,正在和一家美國的風投談融資。如果這次不成功的話,恐怕還要求您幫忙。”


    第47章 當我們相愛時(2)


    賀宇川的加州之行算得上很成功。之前融資方已經對他們h城的公司做了多方調研,實地考察,最後去加州,會的是風投基金的幾個大佬。如果不是前期調研結果滿意,最終他們見不到大佬,而中間還有大衛·吳的加持,會談進行得順風順水,到最後幾天,基本上大局已定,談的都是細節上的討價還價。


    最後一晚他約了陳向陽吃飯敘舊,陳向陽說要好好招待他,選了一家舊金山著名的牡蠣餐廳,地點就在棧橋上,對麵遙望舊金山-奧克蘭海灣大橋。加州的冬天暖風和煦,即使坐在海邊露台的陽台上也不讓人覺得冷。


    他早到了幾分鍾,先入座等陳向陽到來。懸在心口的一塊巨石終於落下,又加上良辰美景,誌得意滿,此刻他的心情不可謂不好,打電話給芃芃太。平洋的那一邊她應該剛好起床上班,他向她報告喜訊:“融資的事談得差不多了。”


    她停了停回答:“是嗎?太好了,恭喜你。” 她的聲音也是清新柔軟的,象清早陽光裏撩動窗簾的微風,他幾乎可以想見她清早剛醒,頭發淩亂,慵懶散漫地窩在床上的樣子。


    “芃芃……”海邊微風徐徐,他叫著她的名字,心裏充滿柔軟。有一刻求婚的話就要脫口而出,幸好被他忍住。這是一輩子的大事,無論如何總要找個浪漫的場合,好好準備下才可以出口。


    “嗯,”她在電話那頭答應了一聲,然後說:“其實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她的語氣叫他心頭一沉。他總能在她的語氣裏聽出她高興還是不高興,每次她用這種語氣說話,都是他不想聽到的事。他滿腹狐疑地問:“什麽事?”


    她的語音很平淡:“你知道,公司在h城的office馬上要關閉了。我接受了一份澳洲悉尼office的工作。”


    “澳洲?”他怔怔地停了五秒鍾才反應過來,問:“澳洲分公司才幾個人?澳洲分公司裏大部分都是做銷售和售後服務的,你去能做什麽?”


    她回答:“那裏也有技術團隊,規模小一點而已,基本是local support engineer的工作。”


    這些他都是知道的,可心裏已經陰雲壞繞,不可思議地問:“你去澳洲,那我們怎麽辦?為什麽那麽突然決定?”


    她語調平靜地回答,聽起來一副已經深思熟慮的樣子:“一點也不突然,你叫我好好考慮我們的將來,這一個月我一直在考慮。如果你不是那麽忙,應該注意到我已經盡量疏遠,刻意給我們彼此留空間了。現在我考慮好了,我從來沒想過這輩子要和誰結婚,也不想因此拖累你,我們還是分手吧,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彼此冷靜一下,這樣會比較好。”


    他聽到這些話覺得簡直象天方夜譚,實在無法相信她的說法。不錯,走之前那一個月她確實態度冷淡,可走之前她還精心替他收拾了行李,還說過不想讓他走的話。他不可置信地問:“芃芃,在說什麽?你是不是怕我家裏不同意?我不覺得那是個問題,我爸爸又不是不講理的人,可以說服。就算暫時說服不了,也沒什麽大不了……”說了一半他才想到:“……還是你有什麽事瞞著我?”


    電話那邊靜默了五秒鍾,很漫長很漫長的五秒鍾。最後她冷冷說:“……其實是沈奕衡要去悉尼做director,邀請我跟他一起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誰?”


    她平靜地重複那三個字:“沈奕衡。”


    那一刻他腦中“嗡”的一聲,仿佛天塌下來,全部砸在他身上。他隻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問:“我有沒有聽錯?你說你要和沈奕衡一起去澳洲?薑芷芃,你這個人有沒有心?我知道你愛過他,你有沒有愛過我?”


    換了以前,他絕想不到自己會說出這樣卑微到搖尾乞憐的話,可是現在說了,好象沒經過大腦思考,直接從嘴裏說出來,而且說得心痛如絞,瞬間濕了眼眶。


    隔著電話他看不見她的表情,隻聽到她清淺的呼吸。她沉默了許久,最後說:“這種話你為什麽一定要逼我說出口?”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掛的電話,其實多半是她先掛上了電話,再打回去,她已經關機。加州晴朗的冬日忽然暗下去,他眼前都是灰黑一片。前一刻他還在想著要求婚,後一刻聽到的是她說分手的消息,現在他腦中混沌一片,隻有想不通。


    陳向陽終於來了,看見他的臉色嚇了一跳,問:“宇川,出了什麽事?”他沒有回答。陳向陽叫來侍應生,心想賀宇川神色不對,先點一瓶酒壓壓驚,可惜oyster bar裏最厲害的也不過就是紅白葡萄酒,端上來兩杯,賀宇川一飲而盡。


    溫熱的酒精穿過食管流進血液,他總算鎮定下來,心裏想,怪不得,怪不得,沈奕衡還約她下班以後見麵。


    陳向陽在一邊擔心地問:“宇川,你生病了嗎?哪裏不舒服?”


    他冷笑一聲,直接問:“沈奕衡要去悉尼做director,你有沒有聽說?”


    陳向陽沉吟:“是嗎?我聽說h城的辦公室要關,倒沒聽說沈奕衡接下來會去哪裏。”


    他在心裏想,澳洲是個好地方,他們是什麽時候說定的計劃?是最後那一個月嗎?怪不得她的態度突然冷淡下來。還是更早?怪不得她想去澳洲看大堡礁。


    入口的酒精甜得發澀,連呼吸都覺得痛。


    陳向陽倒在一邊打開了話匣子:“說到沈奕衡,我到了總部之後倒是聽說他不少事。原來他很早之前就曾是jane的手下,是jane一手提拔上來的。後來……”他的語調忽然轉為神神秘秘的曖昧,“據說,還鬧出過一件事。”


    他早知道沈奕衡是jane提拔上來的,倒沒聽說過鬧出什麽出格的事,這時候冷冷問:“什麽事?”


    “聽說有一次有人誤入一間大門緊閉的會議室,看見他和一個女的在裏麵親熱。那人立刻走了,沒看清那女的是誰,不過很多人都說那是jane。你知道,jane是有老公的,還是公司的董事,後來因為傳聞鬧得沸沸揚揚,jane主動調去了中國。”


    他在心裏冷笑,jane對他當真不錯,鬧出這樣的傳聞,自己遠離是非圈去海外,他倒什麽事也沒有。


    陳向陽繼續說:“後來你知道的,總部這邊開始改組,原來的第一線團隊小組長都降級了,他的位置肯定也是不保了吧。不知他怎麽活動的,竟然又抱上了jane的大腿。可有了上回的傳聞,jane肯定也要小心行事的,要不然她老公那一頭還不氣瘋?雖說他老公也不是什麽聖人,小明星女秘書也沒斷過,但自己老婆公然又和小白臉……”


    “所以他和薑芷芃……”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是啊!”陳向陽拍大腿讚同,“我一開始也覺得沈奕衡和jane有曖昧,可他那麽高調地跟薑芷芃成了一對,我就沒往那方向多想了。現在回想,那肯定是做給別人看看掩人耳目的吧。唉,不知道薑芷芃知不知道自己被人當擋箭牌使,怪可憐的。現在jane的老公死了,jane進了董事會,他們倆可算是熬出頭了,圖窮匕見,沈奕衡估計第一件事就是跟薑芷芃劃清界限吧。”


    他的心裏發澀。他走的那天晚上,芃芃是在哭吧?她背著他不肯讓他看見,不知心裏在難過些什麽。


    陳向陽說:“沈奕衡這渣渣現在還不定多得意呢。他要去悉尼做director?大概是jane安排的吧。是不是要叫他先去避避風頭?”


    他在心裏冷笑,做了這許多上不了台麵的事,到頭來還要什麽臉麵?可他忽然意識到些什麽,脫口而出說:“這種情況下,沈奕衡怎麽會帶她去悉尼?即使他想,jane也不會同意!”


    陳向陽被說糊塗:“你說誰?沈奕衡要帶誰去悉尼?”


    那一刻他似乎忽然就明白過來,那晚,她替他收拾了行李,又不告而別,他尋過去,她在門口哭,抱著他說不想讓他走。他怎麽那麽笨,即使注意到那晚的氣氛不對,也沒有多想。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跟沈奕衡無關,而她又竭力在隱瞞。當時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在同他道別,現在想來,眼淚都要湧上來,身上每一寸骨頭都開始痛。


    要不是分手兩個字來得太快太鋒利,他一下子被她說懵,他絕不會相信她的說辭,什麽沈奕衡,什麽悉尼,時至今日,經曆這些年相識相知,他再不相信她會這樣決然分手。


    他用手掌扶著額頭,遮住眼睛。陳向陽第二次問:“宇川,你真的沒事嗎?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強自鎮定,抬頭說:“對不起,向陽,今天我還有急事,我先走了。”


    走出到外麵,海風迎麵撲來。加州冬日傍晚的天空糅合著瑰麗的夕陽,好象火苗燃燒殆盡前的最後燦爛。他站在馬路邊上給李安然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他問:“聽說芃芃接受了一個去悉尼的offer?”


    李安然在電話那頭猶豫半天,最後說:“哦,你都知道啦。聽說是這樣的,大家都這麽說。我是想告訴你的,呃,有點怕你接受不了……”


    他打斷她問:“芃芃呢?這幾天來上班了嗎?”


    李安然回答:“她請了幾天年假,說是離開前要收拾收拾家裏的東西。現在公司亂得很,大家都在找工作,今天這個請假,明天那個請假,都快樹倒猢猻散了呀……”


    他再打芃芃的電話,她當然是不接,他給她發了條微信,說:“分手可以,當麵談。”


    那是個漫長的晚上,他徹夜無眠,一直盯著手機,可是手機一直沒有動靜。他在淩晨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睡了大約沒多久,猛然醒來,就要去趕飛機,這時候他看見芃芃已經回了消息,給她發過來一個“好”字,還有見麵的時間地點。


    時間就定在他回到h城那天的晚上。飛機降落在下午,他直接從機場去了芃芃家,不出所料,遇到的是冰冷大門,再怎麽敲門也沒人應。他去敲了樓上房東孫阿姨的門,孫阿姨一臉不快地瞪著他,最後告訴他:“薑芷芃啊,前幾天搬走了,搬去哪裏我也不知道。我還跟她說你突然這麽走要付違約的,她連押金也沒有要就走了。”說罷又露出幾分幸災樂禍的神情:“怎麽了?你們鬧翻了?她為躲你才這麽急著搬走的吧?”


    他沒空跟孫阿姨理論,回家放下東西,洗了一把臉,急急趕去他們約定見麵的地點。


    芃芃挑的地方是一處咖啡館,臨街綠色的小房子,門口搭著遮雨的篷子,還擺著幾張綠色的桌椅,進進出出的人很多。那一刻他在心裏想,這果然是分手的好地方。記得大學寢室裏經驗老道的哥們兒曾經說,分手要選在公共場合,那樣即使妹子想劈死你,也不好鬧得太過分。這家咖啡館就不錯,公共場合,人來人往,可以坐下來聊幾分鍾,又不適宜坐得時間太長,果然是她精挑細選才選定的地點。


    他來得早,但沒有去咖啡館裏等,而是去了街對麵的快餐店,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來。從他的座位正好可以看見對麵咖啡館的大門,還有咖啡館玻璃窗後麵坐在店堂裏聊天的人。


    冬天的細雨裏,咖啡館裏透出來暖黃燈光,照亮門口長方形的一塊路麵。他等了許久,望得眼底都要穿了,才在那行色匆匆的路人中看見那個熟悉的影子,個子又瘦又高,穿著一身米色的長風衣,舉著一把黑雨傘,在暮色裏緩步而來。


    她走路的樣子形單影隻,他在心裏想,至少她是一個人來,要獨自麵對他,跟他撂那些分手的狠話。如果她拉了沈奕衡一起來做戲,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應付。


    轉眼他又在咖啡館門口的燈光下看清她的臉,眼睛瞬間酸澀起來。兩個星期不見,她似乎又變了一個樣子,下巴又尖了,眼睛顯得更大,臉色蒼白著,神色淡然。他不知給她買過多少口紅,記憶裏她從不用這樣鮮豔的顏色,也從不化這樣濃烈的妝,可現在厚厚的粉底也已經遮不住她憔悴的樣子。


    她走進店裏,環視四周,去買了一杯咖啡,選定一個窗邊的座位坐下。他在對麵看了她足足五分鍾,修長的身材,托腮望著窗外,坐在那裏看起來雲淡風輕,可轉眼又看見她彎下腰去,身子趴在桌上,離得那麽遠,他都能看見她臉色煞白,握緊了拳頭。半晌才見她直起腰來,從包裏摸出藥瓶子,倒出一把藥扔進嘴裏,舉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把藥全部咽下去。


    他原本已經下了決心要站起來走過去,現在又不得不坐下來。眼眶已經濕潤,這樣走過去一定會被她看出來。他忽然不知道怎麽辦好,她坐在那裏等他,身體承受巨大的疼痛,他怎麽忍心這樣走過去,讓她必須還要強顏歡笑來應對他。


    對麵的她已經開始看手表,他發了個短信過去:“今天不能來了,改天再聊。”


    昏黃燈光下,他看見她怔怔看著手機,停了一分鍾才回:“那好,改天再約。”


    她收拾起東西走出門,他遠遠地跟在後麵。細雨迷蒙,她走在前麵,高高瘦瘦的影子,路燈下人影拖得愈發細長。他猜想著她的去向,不知她是否會停下來叫車。她原來的住處離這裏距離遙遠,她已經搬了家,也許是在附近找到了新住處,也許是……


    她一直步行,細雨中大概走了十分鍾,拐進了醫院的側門。


    他一直跟在後麵,走進醫院大門後才快步跟上去,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醫院的側門進去是住院部,中庭是病人休息散步的小院落,雨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假山和草地上,池塘邊的長椅濕漉漉折射著水光,池塘裏雨水滴落的地方暈起一圈又一圈的淺淺水波。腳步聲在安靜的夜晚裏顯得越來越響,最後前麵的她終於腳步一頓,停下來,在黑夜微茫的小路上轉過身來。


    “芃芃。”他在冬夜冰冷的細雨裏叫她的名字。


    她站在雨裏向後回望,開始還有一點詫異,立刻又平靜下來,說:“你來了。”


    他幾步走到她跟前,問得聲音發澀:“你這是打算幹什麽?搬了家搞失聯,打一個電話來就想和我分手?”


    她默默停了半晌,最後歎了口氣,目光環視四周說:“你也看到了,這幾天我提前住進醫院來做檢查,明天一早要手術,接下來就是化療,應該要拖很長時間。”


    他覺得簡直心痛如絞,聲音也變了:“那你想做什麽?把我一腳踢開,然後一個人去死?什麽沈奕衡,去澳洲,薑芷芃,這一招你已經用過一次了,你覺得我傻?我怎麽可能再相信?”


    她倒不意外,笑了笑,說:“我猜你也不會相信,不過也隻有這個辦法了。就怕你這樣,要演什麽不離不棄的戲碼。”


    他不管不顧把她拉進懷裏:“不過是生一場病而已,又不是不會好。”


    她又輕輕推開他:“如果醫生告訴我隻能活三個月,我一定不跟你分手,讓你陪我走完這一段,你大概會記我一輩子。但現在不是,誰知道這場病要多久,也許是三年五年,也許是十年八年,你真的肯定要陪著我?別傻了。”


    他說得語音堅定:“不過是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你怎麽就知道我辦不到?”


    她淡淡笑起來:“我的姨父沒辦到,我爸爸也沒辦到。我也不想你辦到,何必要你受這樣的苦,我不想我們之間最後變成責任。我這個人不大講理,脾氣也倔,你一向最懂我。現階段我不可能給你什麽幸福,這樣不對等的感情我寧願不要。我們還是分手好不好?”


    他生硬地拒絕:“分手不可能,我不同意。”


    第二天是她手術的日子。公司關於融資的後續千頭萬緒,他也沒心思管,全部交給公司的律師,早早趕到醫院,和芃芃的阿姨一起守在手術室外。阿姨早已經哭腫了眼睛,他默默遞過去一包紙巾,一會兒又全部被阿姨揉成幾團,統統扔進垃圾箱裏。


    等待漫長而煎熬,簡直有幾個世紀那麽長。如果是他一個人,大概早熬出一頭白發,幸好還有阿姨在身邊,他不得不想到,阿姨和芃芃的感情更深,肯定更經不起三長兩短,所以硬著頭皮不敢太沮喪,時不時還要去買水買食物,否則兩個人都要撐不住。


    手術結束,主治醫生出來和病人家屬談話。大夫是個幹練的中年人,長時間的高度神經緊張也麵露疲態,告訴他們:“手術是成功的,接下來會怎麽樣,還要看病人的情況。”


    阿姨熱淚盈眶,連聲稱謝,大夫又一臉不悅:“薑芷芃這個病人我也是不懂,從來沒見過這麽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的人。要知道早一天手術就多一分機會,確診都快兩個月了,拖了那麽久才來手術。”


    阿姨垂淚:“芃芃的脾氣倔,從小就主意大,還不聽人勸,她生病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前兩天才打電話告訴我,要不是做手術要家屬簽字,我懷疑她都不打算告訴我。”


    大夫說:“是啊,安排個手術被她推遲了兩次,每次都說家裏有事。家裏到底有什麽大事?難道比人命還大?”


    這兩個月沒有什麽大事,除了他一直在忙融資的事,他用腳趾頭也想得到她在想什麽。如果他知道她要手術,必定是要拋下一切工作趕來醫院,肯定無法兩頭兼顧。


    他在病房裏見到芃芃。她剛剛從麻醉劑的藥效中醒過來,眼睛還沒全睜開,眼神迷惘,看見他,隻一怔,微弱的聲音問:“你怎麽還在?”


    他連著幾天來看望她,她有的時候心情好,有的時候心情差。心情好的時候她看見他就笑笑,問他:“工作都不用管了?還是別來了。”心情不好的時候她說:“求求你,別來了。”


    化療的效果漸漸在她身上顯示出來,她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胃口全消,時時惡心嘔吐。那一天他去,隻看見她坐在窗前的背影。病房裏暖氣充足,她卻戴著一頂粉紅色的毛線帽,看見他進來,回頭,眼裏有熒光閃過,笑了笑說:“我今天把頭發剪掉了。”他走過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同她一起看窗外的景色。


    其實窗外什麽也沒有,遠遠地隻能看見樓下的停車場,汽車象一塊塊的積木,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忙忙碌碌的一番景象。她靜靜看了很久,也不抬頭,最後說:“你還是別來了。每次想到你看見我這樣子,我都很難過。”


    反反複複,來來回回,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別來了,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化療大概要持續二十幾天。起先一個病房兩個病人,病友是一個肝癌患者,一定是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夜裏睡不著,整晚整晚地**。後來她換去另一個單人病房,房間裏隻有她一個,又安靜得嚇人,她整天坐在窗前,腦海裏有太多的空白需要填補。


    有一天她忽然對他說:“我爸爸還沒來看過我。”


    他找著藉口:“你又沒有告訴他,他肯定還不知道。”


    她靜靜說:“我都換了單人病房,一定要花不少錢吧,阿姨一定已經告訴他了。他還沒有來,一定是不願意看見我這樣,象當年我媽媽一樣。”她停了停,蒼白地笑說:“其實這樣也好,他對我愧疚多些,將來會更看顧你們一些。”


    他無話可說,不知道應該要怎樣安慰她。她又說:“你也不要來了。”


    後來有一次,他來的時候病房裏沒有人,他嚇了一跳,心跳差一點停止,狂奔到護士站前去問,護士說:“1337啊,剛才好象看見她一個人下樓去了。”


    他追到樓下,在小池塘邊上的長椅上找到她。她戴著那頂粉紅色的毛線帽子,坐在長椅上,手裏捏著一片麵包,慢條斯理地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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