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火急火燎的性子,不知道還好,既然知道了,就如同熱鍋上的油渣,熬不住了。不論是她的心,褚雙拾還是小偶,她覺得哪一個都等不得。


    將一切稍作安排,留下一封書信給長輩,再耐著性子和小偶解釋了半天,為什麽他的爹從現在起不能叫爹要叫奶媽,便帶著小偶與古蒼龍去開啟界隙了。


    界隙需要陣法才能開啟,這個不必千秋厘操心。


    三人躍上雲層。古蒼龍以小偶為陣眼,雙手合十結印,便見陣前不遠處的一片虛空漸漸像水波流動起來,像如鏡的湖麵起了波瀾。


    古蒼龍像燭心當日一樣伸手淩空一扯,將天幕撕開一個五尺見方的裂口。


    千秋厘向裂口內望去,裏麵一片幽黑神秘的虛無,像個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洞。


    “走。”千秋厘對古蒼龍道。


    返鄉心切的古蒼龍這時卻娘們唧唧起來,死活不肯先進去,被千秋厘的眼神逼到洞口附近,忽然扭頭現出原形,縮成壁虎大小緊緊貼在千秋厘胸前。


    “嗷,不要,小龍怕黑……”


    洞口漸漸縮小,再不進去就進不去了。


    千秋厘將古蒼龍從胸前扯下來,一把它甩了進去。她剛要叫小偶到肩膀上來,卻見斜裏竄出一道火紅的影子,咻地蹦進了洞內。


    千秋厘趕緊追進去。


    黑暗瞬間從四麵八方襲來。


    原來洞中是這樣的。人像是飄浮在黑暗的虛空之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千秋厘想開口叫小偶,卻發現意識根本感覺不到嘴,甚至連四肢、軀體也都感覺不到。意識像一片雲,就這樣飄浮著,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前推。


    不知飄了多久,四周才漸漸有了些亮光。光越來越強,眼前白光一閃,千秋厘被晃得閉上眼,等再睜開時,發現自己站在水麵上。


    水麵十分平靜,水波不興,初看像一麵無邊無際的鏡子,稀稀疏疏的白煙繚繞,萬頃茫然。


    水麵上高低錯落垂蕩著無數白絹,絹上寫了字,有的字橫平豎直,有的字龍飛鳳舞,有的字飛灑活潑,細風一吹,這些白絹在空中來回飄動,可水麵卻依然平靜無波。


    十分的詭異。


    “小偶!”


    千秋厘喊了一聲,四麵八方頓時響起無數道回音,一聲又一聲的“小偶”此起彼伏。


    “哎喲,吵死我啦,你快給我住嘴!”


    一把蒼老的嗓音。


    話音方落,在千秋厘前麵一丈之處忽然現出一張長條翹頭案,書案後一把太師椅,裏麵歪坐著個白胡子老頭兒,老頭兒一身白袍,耷拉著頭。


    千秋厘走上前,向老頭兒行了個禮,伸手比劃了一下,問道:“老伯可曾見過一個這麽大的小布偶?”


    老頭兒眼皮也不抬,“沒有!”


    “那老伯可曾見過一條大黑龍?”千秋厘又問。


    嘭!老頭兒一掌拍在案上,震得上麵的硯台也跟著一跳,“沒見過,沒見過!”起身拿手虛點著千秋厘,凶巴巴訓斥,“你是癡傻還是耳聾啊?聽不懂人話嗎?最後一點睡意也被你趕跑啦,像話嗎?啊,你說你像話嗎!”


    千秋厘恍然大悟,原來老頭兒耷拉著頭是在打盹。她平時也最深惡痛絕瞌睡被人吵醒,這會兒倒也不惱,感同身受地道:“嗯,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老頭兒一愣,沒料到這女娃娃姿態低,態度良好,倒不好意思再吹胡子瞪眼,於是哼了一聲又坐下了,嘴裏嘀咕道,“好容易打個盹兒。”


    “老伯對不住。”千秋厘彎了彎腰道。


    老頭兒哼了哼,“別老伯老伯的了,老夫乃是此地界君。”


    “原來是界君大人,見過界君大人。”


    這一聲界君大人叫得老頭心裏舒坦,他笑著捋胡子,“嗯。小娃,你可是要過界去那邊呀?”


    “正是,可否請界君大人行個方便放我過去呢?”


    界君前一秒還笑著,卻忽然將臉一板,厲聲道:“這界隙是說過就過的?你當我這界君是擺設嗎!”


    千秋厘:……


    來親戚了?


    界君拿眼輕蔑地一睃她,“區區一個黃毛丫頭,不過中階的修為,也敢過界,真是不自量力。”


    千秋厘笑道:“那邊很可怕嗎?”


    “那可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凶殘世界。”


    “怎麽非同一般的凶殘了?”


    “以你的修為,熬不到第二天就得死。”界君道,“你還要去嗎?本界君看你年紀還小,又有禮貌,不忍送你去死,你還是回去吧。”


    “我不怕死。”


    “執意要去?”


    “一定要去。”


    “那好吧。”界君不屑地笑了笑,蘭花指往千秋厘身後一指,“姨,那是什麽?”


    千秋厘轉身,白絹?除了一條條白花花的白絹,沒什麽別的。莫名其妙地轉回頭,卻發現界君不見了。


    千秋厘:……


    能不幼稚嗎?


    “界君大人?你在哪?”


    “小娃,過界有過界的規矩,既然你一心過界——”界君的聲音環繞在她周圍,“便來和本界君玩個遊戲。”


    “你要玩什麽?”


    “你猜。”


    千秋厘:……


    想打人。


    “你來猜猜本界君的真身在哪兒?本界君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之內若是猜不出,便隻有請你打道回府了。”


    老頭兒話音一落,翹頭案上噗地變出個香爐。香爐裏插著一支點燃的香,一縷白煙嫋嫋升起。


    千秋厘真的想打人了,這能叫一炷香?


    還沒有她的小手指長!


    “哦,對了,你方才問本界君可否看到過一隻布偶和一條龍,本界君想起來了,見過。”


    千秋厘問:“他們在哪裏?”


    “你低頭看腳下,那不是麽?”


    千秋厘忙低頭,便看見腳下明澈似鏡的水中果然有什麽。一大一小,一隻偶一條龍,無聲無息沉在水的深處。


    “你把他們怎麽了!”


    “記住,一炷香哦。猜不出,你回去,他們留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藏留言投雷的仙女們~明天九點,見~


    第18章 上諸天


    千秋厘一急,便要伸手去拉他們,手卻在觸到水麵的時候遇到阻力。明明是再柔軟不過的水,水麵卻堅硬似冰。


    “老伯——”千秋厘抬頭,哪裏還有老頭兒的身影。


    “老伯!”千秋厘急得大喊,“你把他們怎麽了?”


    “此水乃是死水,隻載活人。”老頭兒的聲音道。


    活人?千秋厘不解,古蒼龍也就算了,他本來就不是人。可是小偶也不算活人麽?“少胡說,我這小偶雙靈完好,如何不是活人?”


    “肉身已死,雙靈就用這麽一隻破布偶來封住,遲早靈飛魄散,如何是活人?身隕形滅,這是天道法則,天道豈是輕易被你逆的?”


    身隕形滅,萬物法則。肉身一死,靈魄便應化歸天地。的確,小偶的雙靈隻是被強行封在布偶之內,沒有肉身,遲早會死。


    “小娃,時間不多啦,你瞧那炷香。”


    千秋厘趕緊朝翹頭案看去,本來就比她的一截小指還短,說話的功夫又被燒掉指甲蓋兒一段。


    猜真身……她哪知道老頭兒的真身是什麽呀。


    千秋厘又急又亂,可思考這種掉血又掉藍的事實在不是她的強項呀。


    “猴子?”千秋厘胡亂想了一個。


    “不對哦。”界君笑。


    “雞?”


    “非也。”


    “那是狗?”


    “不是不是。”界君得意。


    “豬?!”


    “你才是豬!”界君氣道。


    ……


    這世上物種萬萬千,這樣一個一個猜要猜到什麽時候。眼看那炷香越來越短,千秋厘急得腦仁疼。


    哎呀,不管了!千秋厘一閉眼,把心一橫。“界君大人,您耳力如何?”


    “嗯?”界君一愣,“你問這個做什麽?老夫雖年事已高,卻相當耳聰目明。”


    “哦,那麽我就放心了。”


    “你放什麽——”


    界君還沒說完,便見千秋厘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嘴裏連珠炮似的開始往外蹦字兒,語速極快,從天上飛的到地上跑的、水裏遊的,從土裏種的到樹上結的、草上長的,又從日常用的到吃的、穿的……


    “停停停!你給我住嘴!”界君氣急敗壞,“哎喲,你快給我住嘴!”


    才不停。千秋厘換了口氣,接著報名兒。


    “你這樣,你這樣無賴,就算猜對了也不算數!不算數!還不快快住嘴,老老實實地猜。”


    千秋厘果然停了下來。她看一眼那炷香,已經隻剩下半片指甲蓋那樣一小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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